丞相也有近人情的一面嘛。安岳笑道,在他心里,丞相那严肃的表情都没有这么可怕了,如果刚才的场景被韩寿看到,不知道他得惊讶到什么地步呢。 “公子,买个花灯吧?”离河边越近,越是有小贩不断凑上来询问。“我记得当年我们都看中了这个。”季宗山从摊位上拿起一盏花灯,相同款式的花灯还有很多,“看来这次我们不需要互相谦让了。” 安岳的指尖掠过季宗山的,拾起了旁边的一盏。他们相视一笑,任往事流转,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季宗山将花灯放入河中,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嘴中念念有词。“这次许的什么愿?”安岳有些好笑,季宗山表现得也太正式了吧。 “和之前一样,希望这富贵能再长久些。”季宗山顿了一顿,“和之前也不一样,现在我有了想守护的人。” 所以?安岳等着他说出下文。 “所以,我想和他白首同归,相伴一生。”季宗山侧过脸,眼中璀璨星火,唯折射出安岳一人之姿。从收到安岳的那首诗开始,他就知道他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别人,这该死的文人的浪漫,只此一次,就足以让季宗山托付上后半生的幸福。 “安大人,这次可以告诉在下了吧?”季宗山玩味的语气让安岳瞬间明白他没忘,当年自己因为羞愧不愿意说出愿望的事情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季侯爷还挺记仇。”安岳也笑着打趣道,“我啊,想得到侯爷的心,想和他一生一世,想一起白头到老,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那他只会比你更贪心。”季宗山说完,飞快地在安岳脸上啄了一下,又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缩了回来,只有抑制不住的嘴角出卖了他。 “你——”安岳被季宗山的大胆吓了一跳,他断然是做不出来的,但身边成双成对的鸳鸯不断刺激着他的感官。安岳伸出手,握住了季宗山的手,手指交错在一起,暖流自紧贴的手掌向上攀升,藏在衣袖下的亲密借着夜色酝酿,正如两颗裹在身体里跳动的心脏,虽不能靠近,但可以同频。 远处烟花绽放,如昙花一现,可就算是短暂的开了又败,循环往复也终能绵延了时间,点缀了平淡,在生命长河中书写出艳丽不朽的一笔。 同一时间,皇宫内。 衣着华丽的妇人正优雅地品尝着桌上的佳肴,而坐她对面的男子却忧心忡忡。 “舅母,我今日进宫的事应该不会被传出去吧?”韩寿不安地问。 “何所惧?”皇后语气波澜不惊。 “如果被丞相知道了,不得又说我……”韩寿一下委屈了起来。 “放心,这宫里嘴比命重要。”皇后抬眼看了自己的玩世不恭侄子,听话是挺听话的,就是没什么能力,但凡能比得上丞相十分之一也是好的。“再说了,是你非要进宫。” “对哦!”皇后的话提醒了韩寿,他今日来有目的的,“舅母,之前我介绍的那个安岳,您大可不必怀疑,虽然他是杨钧旧党,但现在肯定是我们的人。” 对于安岳的过去,皇后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对于安岳与季宗山和韩寿的交情,皇后也心知肚明。 “舅母,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安岳和季宗山可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韩寿见皇后没说话,又夸了一句。 “这件事,本宫自有考量。”皇后的面庞在烛火的光影中忽明忽暗,她快想到了一条好计策。季宗山的势力和财力对韩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安岳的才气,她自然也会安排个合适去处。 远处的天空绽出一抹烟花的绚烂,为漆黑的画布添了几分亮色,又迅速归于平淡,被如墨的夜色覆去。 ----
第 20 章
一大早,安岳便接到了入宫的诏书,只说有要事商议,其他一概未提。宣旨的太监指了指备好的马车,示意安岳尽快。安岳只好草草交代了母亲,坐上那辆通向未知的马车。是谁要找他?他心里已然有了一个较为明晰的答案,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找他,他能帮上什么忙? 到了宫中,早有婢女候在那,引安岳下了马车,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安岳跟着拐来拐去,中途婢女突然停下了脚步,使得安岳差点撞了上去。似乎是前方来了什么重要的人物,被婢女的身体遮挡,安岳没太看清,从外形轮廓上看与太子最为相似。待他想往旁边挪步时,那人已经穿过拐角,走远了。 婢女待安岳来到了一处宫殿前,安岳记得这是编纂、校勘书籍的地方,其貌不扬,位于皇宫的边缘,平日里无人打扰,还算是清净之地。安岳走了进去,桌上早已备好笔墨纸砚。“安大人稍等片刻。”婢女在殿外并未离开,他们都在等着策划者的到来。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门外婢女的跪拜声证明了安岳的猜想。他正准备行礼,却被皇后的话打断。“安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此番前来是有求于安大人。” 皇后说这番话时,始终没有进入到殿内,安岳甚至都看不到她的模样和神情。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下官,定当竭力完成。”安岳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不需要韩寿,不需要季宗山,而是需要他? “本宫在思考一个问题,若是一个人因不学无术,在家中长期不受待见,家主与夫人忙于处理事务冷落了他,生母下落不明,兄弟姊妹欺负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看人脸色,他会怎么想?”皇后为安岳构建了一个情境。 “他或许会对家人有恨,但......”安岳想说事奉父母,如果父母有不对的地方,要委婉地劝说他们。就算父母心里不愿听从,还是要对他们恭恭敬敬,并不违抗,替他们操劳而不怨恨。,这才是儒家所倡导的孝顺之道。 “心中有恨就够了。”皇后对安岳的后半句话没有兴趣,她已经得到了她想得到的回答。“那便请安大人以此人的口吻写一封书信,把他想施行的报复行为都列在其中。” “此人是何等身份?”安岳的的脚被禁锢在了原地,迈不开步子。 “安大人觉得这皇宫之内还有第二个符合情况的人物吗?”皇后轻笑一声,“希望安大人能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案。” 话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被皇后离开时衣摆所带起的微风吹散到空中,无影无踪。婢女依旧守在门口,好似不曾有人来过。 安岳瘫坐在地上,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皇后会经由他下手。他的才华、他的仕途全都成了皇后的工具,也成了那人的催命符。他提起笔,又放下,再提起,再放下,在寒风凛冽的冬天,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从安岳额头落下。于情于理,他下不去笔,因为他知道,落笔,定局,再无挽回余地。可是他的命运,母亲的命运,季宗山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他也有想要终其一生的人。 此刻,安岳终于理解了季宗山说的“不可为而不为有时候比不可为而为之更需要勇气”,但这一次,他鼓不起勇气。 当安岳把信交到婢女手上后,婢女引导着安岳顺着原路返回。安岳的脚像在棉花上一样站不稳,他的手心后背都被冷汗浸湿,里衣正紧紧贴在他冰凉的脊背上,无不反复提醒着他,他做了罪不可赦的事。 路过某处,安岳听到里面传来太子与宫女含着醉意的嬉笑声。可笑,荒唐,造化弄人。几个词蹦进安岳的脑海中,他分不清是在嘲弄太子还是在嘲弄自己。前尘往事不可追,空留忧与怨。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在母亲多次询问后,安岳才让神游的魂魄回到了现世。“娘,我出去一趟。”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安岳心里,他需要找个人倾诉,忏悔自己的罪行。 不假思索地,安岳来到了季府,此时他心里能想到的第一个人选就是季宗山。“皇后的意思?”季宗山对安岳进宫的消息并不意外,安母在安岳坐上马车后就将这件事告知自己了。 安岳把他和皇后的对话以及他最后的决定都告诉了季宗山。他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叙述,可是越到后面他越控制不住情感,声音不住地颤抖。“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可是我......”安岳说不下去了,他又能站在怎样的立场上乞求他人的原谅呢。 “我明白,我明白的。”季宗山的额头抵在安岳的额头上,他能最大限度地感受安岳的痛苦,感受身体的震颤,感受鼻腔的共鸣。他猜到了皇后要下手,但没猜到是以这种方式。文人的笔杆可以是锦上添花的点缀,亦可以是置人死地的利刃。 “你没有别的选择。”季宗山说,“换做我,我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既然都已经站好了阵营,冷暖自知,谁又能妄想着只得到好处不付出代价呢?哪怕这份代价会一直折磨着良心,哪怕会伤害曾经亲密的人。 “他会怎么样?”安岳不安地问,他知道自己的幻想不切实际,但还是对皇后的手段存了一丝善良的希冀。 “静观其变吧,非你我之力所能改变。”季宗山叹了一口气,他可不指望皇后会手下留情,只要皇后看在他和安岳为了韩家尽心尽力的份上,别透露书信是安岳写的就行。 每当皇后跟着皇上一起出现时,朝中必有大事发生。所以当安岳在上朝时看见皇后的身影,他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皇上出示了一份书信,说是太子所写,上面的内容安岳再熟悉不过了。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母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 群臣哗然。诛杀皇上和皇后,又与母妃约定举事,每一样都是大逆不道的证据。“书如此,今赐死。”太监又呈上了一纸青纸诏,宣布了皇上的决定。 安岳手脚冰凉,立在原地,大臣们的议论在他耳边纷纷扰扰,有惊讶的,有愤慨的,有质疑的,但只有他知道,太子是无辜的。 “皇上,这确定是太子写的吗?”丞相站了出来,他也不相信太子会写出如此逆反的言语。糟糕,安岳心下一紧,若是去调查笔迹,不就能很容易发现不是太子书写的了吗? “丞相大可查证字迹。”韩寿也从队列里迈出,无所畏惧地盯着丞相。皇后派人送来了许多太子之前写过的东西,满朝文武将这份书信与之前的相对比,除了字潦草些,笔顺、笔划、结构、写法都能对得上,甚至连墨迹与笔压痕都协调一致。 从字迹比较来看,这确实是太子亲笔书写。“丞相还有何见解?”韩寿高抬着下巴,能让丞相哑口无言,他做梦都能笑醒。 “回陛下,字迹确实没有问题。可这封信说不通啊。”丞相没理韩寿,“太子的母妃下落不明,何来宫内宫外共同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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