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了眼睛,任由周身痛意带我半梦半醒,竭力克制着不晕过去。 某一刻我突然全身一震,直要把身下锦被咬破,像是有一道刀刃硬生生贯穿,从头顶直冲脚底。 我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如同竭泽之鱼想要呼喊,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一切在剧痛下都有些不真切起来我终于没忍住痛呼出声。 突然有人伸手过来,我仿若深陷泥潭时乍然见一木枝,手脚皆被束缚住不能动弹,我只能张口狠狠咬住,便如绝处逢生般,下意识觉得一切突然变得静止,耳边响起一阵奇异的银铃声,在耳边回响很久,渐渐地也开始减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深沉的寂静之中。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幽兰正收回那根瘆人的、足足有箸长的骨针,神色恢复了常态,但透着一丝疲惫。 骨针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一个雕刻精美的铜制容器中,随后他轻巧地将盖子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赫胥嬴坐在我榻旁,见我醒了,松了口气道:“你醒了,吃点东西?” 我在他地搀扶下起了身,微微蜷缩起指尖,愣愣伸出手,终于觉出一丝罕见的不同来。 手指......似乎比记忆中要灵活一些,不那么麻木了。 “管用吧?我可没骗你。”赫胥嬴笑眯眯道。 “成了。”幽兰在一旁淡淡地说。 “多谢。” “医道无穷,我只是尽我所能。”他开始埋头收拾起他的器具和草药,一边道,“自今日起,一日两回,按公子醒的时候算。公子先吃点东西,我晚点儿再来施针。” “......”我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一日......两回?! 他俯首称是,收起了铜箱中的工具,退后几步,向赫胥嬴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感觉如何?” 他走后,赫胥嬴含笑问我,他的眼神中带着期待和鼓励。 我仍有些怔愣,甚至快要不知今夕何夕来,抬手看着腕处伤疤,道:“似乎好多了。” 虽然还有些不敢相信,但的确感觉到了往日痛楚的减轻和肢体的逐渐复苏。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那你要如何补偿我?” “......什么?”我有些不解,抬眸看他。 补偿什么? 赫胥嬴伸出右手,我这才看见他手臂上鲜血淋漓,有的甚至已经结块儿。 方才他一身黑衣,我还真没察觉到。 赫胥嬴的嘴角勾起一抹刻意的、酸涩的苦笑,满眼痛楚。 我觉出一丝不妙来。 “牙口倒是不错,”他忍着疼,眉头紧锁,动作缓慢地卷起衣袖,露出被撕咬过的前臂。 那伤口几乎深可见骨,总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炎,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不过勉强能辨认出是一排凌乱而有力的牙印。 “为了等你醒过来给你看,我可一直忍着没上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抱歉。” “让幽兰给你上点药。” “何必他来?”赫胥嬴不以为意地挑眉反驳,“如今你正是要多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这不正好了?” “来人,把东西拿进来。”不等我说话,他便扬声吩咐。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进来,手中提着装有伤药和纱布的托盘,轻手轻脚地将物品放置在旁边的桌上后,便默默地退出房间,并细心地关上了门。 赫胥嬴抬起下颚朝桌上示意:“有劳?” 我顿了一顿,最终还是点头应允,缓缓走向桌边,拿起伤药和纱布,赫胥嬴起身坐在了桌边,伸手过来,我打开了一个瓷瓶,其中应是盛满了幽兰亲手调制的伤药,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味,掩住了血腥味。 赫胥嬴坐在椅上,恍若一尊不动的雕塑般。我小心地将伤药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冷凉的药膏触碰到破损的肌肤,他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了一下,轻嘶一声。 “忍一下。”我拾起一片纱布按在他的伤口上,用另一手拿起细长的布带,缠绕覆盖间纱布在他臂上逐渐成型,最后成结。 我直起身,道:“好了。” “不错,”赫胥嬴欣赏着那绳结,赞不绝口,“漂亮。” “你好好休息,晚间我与幽兰来为你施针。” 他说罢便起身离开了屋子,我坐回榻上,开口道:“暂时别告诉顾行秋。” “是。”毋黎自架后应声。 “你主子留了多少人在这儿?” “全部。” 我有些讶然,“他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主子说,若有人对公子不轨,格杀勿论。” 我正要开口,听忽的有人推门进来,我抬眸一看,见是宫三。他径直朝我走过来:“公子,晏将军信。”
第79章 离怀百不堪 “三日后归。” 信上只有这四个大字,我脸色剧变,道:“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 “没了。” “回京。”我当机立断。 “公子?”宫三抬眼,“可是您的伤......” “先不管这个,”我慢慢退回桌边,撑着手坐下来,喃喃道:“晏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有些恍惚,与顾行秋大婚时这人修书一封,言一月后归,后来我重伤不愈,最担心的便是晏修突然回来,谁知醒来却得知这人给我送了一封家书,道边塞异动,恐怕不能归京,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可中原几十年来历经前朝动乱,新朝初建。前朝时突厥悄无声息韬光养晦,后已隐隐有独霸之势,如今大胤虽兵强马壮,可当初若没有北狄出手横插一脚,在后方捣了突厥的老巢,恐怕突厥与北狄至今仍在交战不休。 当初大胤与突厥一战,突厥退至塞外百里之外,签署停战协议二十年,缔结休战盟约后誓不犯大胤疆土。至此塞外纷乱终以突厥远遁告一段落,双方铁血染就的疆场得以喘息。 中原历经沧桑旧朝瓦解,新朝初立,风云变幻之际,方才平了前朝余波,北狄如今蓄势待发,隐有一统诸夷之势。 北狄平日里昔日默默无闻,如今崛起之势如断竹之势不可挡,大胤沃土广袤,边塞之外,尽是蛮荒之地,这一片关中沃土早已令其垂涎三尺。 晏修当初迟迟不归,亦是这个缘故,可如今突然回来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要不边塞异动非常,要不便是安稳太平。 后者自然不可能,而他给我的书信罕见的简短急促,之前却从未有过。想必此次他回来,带来的消息不会太好。 更甚者,便是这异动得他亲自上京与我相商,又或许无人可信,或路途不安。 心里一下子千头万绪,如同乱麻一般: “宫三,去传讯给顾行秋,不论他如今在做什么,让他立即去路途接应,赫胥嬴不知我身份,暂时不会对我如何,让他别管我这儿。” 宫三领命而去。 不多时,顾行秋竟也匆匆而至。他一见我的脸色,便知事态严重。 “晏修要回来了。”我直截了当地说。 顾行秋眉头紧锁:“比预期早了许多,必定有变。” “你不应该回来见我,”我皱眉,“他应已在路上了,你去哪儿了?” 顾行秋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距凤陵十五里外,有北狄的人。” 我立刻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凛声道:“多少?” “他们伪装成商贩。”顾行秋沉声道,“半年前,有一商贾倒转鱼生,仆从有上千人之多,商船足足有三百艘。面上看似是一桩普通不过的生意往来,实则暗藏玄机。” 我心下一沉,这背后隐藏的东西不言而喻:“上面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北狄人士,且都是精兵。”顾行秋面色凛冽,“兵器甲胄,皆巧妙藏于鱼箱内,以掩人耳目。领头的商贾,名叫隆辛。” “向来外国商贾入境,境口都要逐一探查,层层加码,确保安全无虞。”我皱起了眉头,“监察官是谁?” “这次倒也不是监察官的事。” “何出此言?” “他们有崔鹏的通关牌。”顾行秋继续道,“而就在一月前,隆辛再入大胤水境时,手执的就是崔鹏亲自签发的通关牌。因此那时监察亦是草草了事,因之前数次往来皆没有出现过什么岔子,是故也没人去深究,只当这人是生意做的漂亮,得了商行青眼。” “崔、鹏。” 顾行秋叹了口气,上前拉我坐下,替我斟了一杯茶,看着我的眸色柔了些许:“事已至此,也不必太过忧心,一切有我。” 我心里事情不少,此时便也顺着他坐好任由这人绕到我身后替我捏肩,垂眸间看着手下茶杯:“隆辛呢?” “我的人盯着呢。”他的声音从上首响起来。 我微微点头,研磨着茶杯处微微凸起的雕花,道:“赫胥嬴......此行可疑。你去接应晏修,先行回京。” 顾行秋一愣:“那你呢?” “我暂时不能走。” “为何?”顾行秋拧眉,“毋黎。” “你别叫他,他不敢说。”我直接道,“他虽是你的人,却不得不衷于大胤。” “毋黎。” “属下在。”毋黎立刻回应。 “同帝君回京,传召帝君监国待朕。” 顾行秋眸色沉沉,突然单膝跪下来,盯着我看了半晌,“赫胥嬴此人阴险,陛下如此置身虎口,是为了什么?” 我良久不言,突然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道:“......为了一己私欲。” “陛下手脚不便,恐......” “那你打算如何?”我打断他,问道。 “陛下若暂时不走,臣与陛下一同留下,亦不会干涉陛下做什么。晏将军那儿,我立即传信给长卓,让他去接应一二。” “不行。”我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京中不能有动静。” 顾行秋静默不语,显然有些不依。 “你从前不是说对我言听计从?如今竟不作数了?” “......不是。” “我不会有事。”我蹙眉道。 “是。” 我便不再看他,径直出了房门,走了一段儿,问了赫胥嬴的住处,叩了叩门。 开门的竟是吉高。 “李公子?”他有些惊讶,“可是有什么事儿?” “你主子呢?” 吉高罕见的沉默片刻,随即道:“公子......随我进来吧。” 我跟着他进了屋子,抬目便看见帷帐后方的小榻上人影交叠。 熟悉的一片雪白,人影缠绵。 “......” 我转身欲走,偏偏吉高此时低眉顺目地盯着脚尖站好,一板一眼地开口:“主子,李公子找您,我给带进来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2 首页 上一页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