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空气中弥漫着的沉香微熏,一切显得尊贵而庄严。 我轻抚过那些绣娘们精工细作的丝绸,心中却划过一抹难以抑制的害怕。 其实顾行秋不知道,那日他来的还是晚了些。 我的乳母、我的师傅,伴了我十余载的侍婢、聒噪的书童、护我的暗卫...... 鲜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地面上沾满了血迹,处处可见残留的皮肤和肉块,一片狼藉。 阳光透过破旧的屋顶照射进来,映照出这片悲惨窒息得让人绝望。 尚还活着的人呼吸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在我耳边响彻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旋律。 墙上的火把在微风中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映照出那群人脸上凶残的笑。 火焰跳跃着,像是在嘲笑着我的无能。 处决台上的刀刃闪烁着寒光。 八弟说他们因我而死,若是我一开始便站在他那边,他们便不会死。 冰冷的刀锋散发着无尽的血腥味。我看着那把刀刃刺入乳母的身体,看着师傅、子濯、阿文、颖儿的生命在刀刃下一点点消逝。 无数个午夜梦回,我都会看见他们被八弟当着我的面一寸寸剥皮抽筋的场景,一片鲜血淋漓。 惨叫声回荡,哪怕在梦境中我听到哪怕一声求饶,我都不会生不如死。 铁链叮当作响,我却没办法扯断它,便只能任由双手被紧紧束缚,然后在一片雾蒙蒙里,看着红颜化为枯骨,少年化为一潭血肉,老身不得善终。 八弟为了报复皇兄,特地没有杀我,也是为了引诱。 我便在血肉浸透的牢房里等着皇兄。 等啊等,等来了顾行秋。 十天了,顾行秋看着周围一团团腐肉生了蛆,化了尸水,终于疼惜地抱住我。 他踩着乳母和师傅、子濯、阿文、颖儿的躯壳,将我从地狱里救了出去。 从那时候起,萧珏身边便再无亲人了。 我终究是不及皇兄的,这我很早就知晓。 因为皇兄死了,父皇可以杀了二哥,而我被抓了,父皇见我还苟延残喘,便大手一挥,只罚了八弟三年的俸。 三万两银,三万斛米。 无非是八弟少去几次秦楼楚馆的开销。 再不济,八弟搜刮点民脂民膏,也是这个数目。 “珏儿,你等兄弟二人以后要好好相处,不可再生事端。” “随儿,你母妃为了你都哭成了什么模样?别以为朕会轻罚你。” 罚得真重啊,我想着,毕竟八弟最喜欢银子。 可惜了,我的母妃不会哭,她只会觉得她的珏儿惹了弟弟生气,有违兄友弟恭伦常,也只会关心自己会不会因为我的缘故,失了父皇的宠爱。 若是母妃如八弟生母陈娴妃一般,为我哭上一哭,也许父皇...... 便会再罚上八弟五年的俸禄,也说不准。 只是从那时起我便落下了病根儿,再不能久待在安静的地方了。 十个昼夜,尸体腐朽起来竟也没声,他们的头七,竟也一个都没回来。 唯有寂静包裹着饥寒,八弟找的地方十分贴心,深山老林,竟也没有一声狼嚎为伴。
第5章 我和晏修的一二事 于是父皇尚武,我偏要崇文。 我还要将八弟囚于水牢,日日饱受凌迟之苦。 可我并不想杀他,至少现在不想。 萧随折我羽翼,杀我至亲,死太便宜了他,何况我还有太多的计划需要他的“配合”。 毕竟他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危险的刃。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扶着雕花窗棂,眺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宫墙。 这个被金銮殿、御花园围困的皇城。 “传我旨意,今日加封赵慎为太师。”我忽然开口。 背后有人突然应了声:“此举不妥。” 我转头,见晏修不知何时来了,我竟没察觉。 他朝我跪下来:“参见陛下。” “为何不妥?” 晏修身着华美的衣袍,面容俊美又清雅,眉目如画,眼神中总带着那么几分顺从,却又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柔媚。 他轻俯身姿,后颈线条在动作中若隐若现,透露着些许的刻意。 我上前,指尖穿过他洒落在肩上的长发。 “赵慎乃前太子太傅,陛下此举,无异于作茧自缚。” 这人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我犹记得他当初明明只是个哭哭啼啼的孩童。 熹元三年初春,我心情烦躁至极,冬寒仿佛仍旧在宫中肆意蔓延。 恰逢腊八节,民间家家户户热闹非凡,然而宫里不一样,虽极尽铺陈,仍冷的像是数九。 我也无亲无故,这天是皇兄的忌日,每逢此时,顾行秋总是默默前往皇兄陵前扫墓,通常第二日才会回来。 我孤家寡人一个,便也只得独自一人漫步于御花园中。 御花园内几株梅花傲骨寒香。我那日漫无目的地走,耳边突然传来孩童的欢笑声,远远望去,只见几个大臣家的子弟正与一个小孩子嬉闹。 我心中一动,忽觉这冷清的日子里,原也有纯真的欢乐存在。 只是等我走近些,才发觉事实并非如此。 “你今日若是不下,小心我让我爹把你告到陛下那里!” “除非你跪下给我舔干净鞋!我就饶了你!” “哈哈哈......” 恶意的笑、无知的恶、嘲讽和不屑,在几个稚嫩的孩童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偏父皇从前总说人之初性本善,却不知孩子那懵懂的心方才最可怕。 水边那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一二三,显然是被他们的权势吓住了,颤抖着站在河岸,不知所措。 好吧,其实也还是攥紧了拳头的。 只是藏在身后,就等着那几个官家子弟上前,伺机而发。 只是摇摇欲坠,我总担心他会掉在水里,便现了身。 那些官宦子弟见是我,顿时面色惨白,慌忙跪下口中连连求饶。我不为所动,径直走到那孩子面前。 小覃子这时候倒是利索地撵上了我。 我索性命他将孩子扶起,亲自为他擦去脸上的泥土,然后将那些官宦子弟一一训斥严惩,以示警戒。 处理完这一切,我转头看向那个孩子。 只见这孩子眸中泪光闪烁,当中却没有半分感激和敬畏。 看向我的时候,拳头竟比方才还攥得紧。 仿佛一只受伤惊惧的小兽。 我将他养在了身边。 后来小覃子才告诉我,这孩子是父皇在时,一个宫女和一个大臣在宫内私通所生。 那宫女发现自己怀孕后,又因不忍心将孩子遗弃,又害怕事情暴露后无法保全孩子,便请求前往冷宫守门,实则是将孩子偷偷抚养在那里。 宫女把孩子养到了五岁便撒手人寰,这孩子在冷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活了下来。 却在某日被一众猎奇夜探冷宫的少爷们发现,便成了每年宫宴时官家子弟取乐的玩具。 眼下这孩子被我养得极好。 只是忤逆惯了我,我如今看他倒是有几分不顺眼起来。 “作茧自缚也罢,朕心意已决。” “陛下三思。” 这人还是固执己见,不肯退让。 我好笑起来:“好了,起来罢,别跪了,若朕说,还要赵慎监国,你又当如何?” 晏修不说话了,看样子被我吓得不轻。 我上前将他扶起,颇为语重心长:“你也知道,朕膝下无子,总不能让摄政王来。” “那也不能让他来!” 我知道晏修的顾忌,赵慎一直对我不满,总觉得他的爱徒因我而死,不过却无法否认他的才能和对大胤的忠心。 “如何?朕算不算不计前嫌虚怀若谷?” 晏修反应了半晌,才愣着神后知后觉地问我:“陛下说什么?监国?陛下要去哪儿?” “永州。” “朕不放心惠阳朔。” 我本想着前去永州必不会顺顺利利,却也没想到这么不顺。 一个晏修跪了半宿阻我便罢了,甚至半个朝廷的大臣,皆聚在金銮殿外,要我三思。 那我必然是非去不可。 毕竟我一向爱和朝臣作对。 何况为了大胤江山,还是我自己亲自跑一趟比较好。 再者,我也想暂时远离顾行秋。
第6章 永州事变一 第二日,我便带上了一批精锐侍卫,秘密前往永州。 还捎上了一个死活要跟来护驾的兵部尚书之子薛奇正。 此子颇为跳脱,一路上吵吵闹闹,烦人得紧。 只是他姑姑是我三姐的母妃,对我多有照拂,我总不能不顾她的面子。 “陛下......” 又来了。 我颇为头疼,很想让人堵上他的嘴,不过这次薛奇正欲言又止。 我看不下去,扶额:“直说。” “嗯......臣不敢。” “......恕你无罪。” 薛奇正这才结结巴巴:“那个......陛下,就是,您方才新婚,就这么撇下皇后娘娘来了永州,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吗?” 好一个薛刚,这人一心想把妹子塞进我的后宫,如今竟如此大胆,派指儿子来探朕的口风。 蠢货。 只是天子大婚,理应罢朝三日。 如今这才第二日,我便微服出巡,确实有不妥。 可我迎娶阮阳君,也不见得妥到哪儿去。 自古皇后之选,或出自权贵之家,以助君王维繫群臣;或以貌美才高,诗书满腹,娴熟四书五经。然我这个皇后,既无才也无德,且为前朝罪臣之女。 当时顾行秋与我貌合神离,早已经相看两厌,我那几年生了厌倦之心,也不愿意再守着皇兄这片江山,净想着如何离经叛道,恰逢有人禀报,说是终于抓获了前朝出逃的丞相之女,问我怎么处置。 那时顾行秋和我刚争吵过一通,此时垂眸不语。 我索性大手一挥,言:“朕倾慕此女已久,纳为皇后。” 顾行秋当即便骂我有病,摔门而去。 朕心甚悦。 只是我也不知那女子姓氏名谁。 这个女子命好,本该满门抄斩,却因着顾行秋的缘故,被天子言娶,又因着后来司天监算出,此女竟天生凤命,娶之必定国泰民安。 那些参我的文官老古董们这才歇了笔,满意了,摸着胡子说我为国嗣图,计之深远,圣明千秋。 皇后的寝殿是我亲自监缮题名的未央宫。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我记得我亲手给牌匾题字的时候,故意在“央”字后首点了一笔。 当时顾行秋眉头皱的死紧,几乎霎时就要开口弹劾皇帝不成体统。 我便在他之前截了他的话头:“昔日主巫扮云中神君盘旋祈煜,主巫清洁芬芳,更兼舞姿美好,使得神灵欢喜,云中君亲自降临,观之不忍离去。朕看了皇后,便觉欢喜,往后自然夜夜流连未央,同治天下,便记下朕心,摄政王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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