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猖狂,拉着我快步行至修炼场,他在场中设列阵法,一瞬间,修炼场四周的石壁上布满了红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底下八卦阵图逐一变为镂空,显出底下的累累白骨,一时间怨气四溢,愤怒的冤魂横冲直撞,却无路可逃,只好带着惨死之人不甘的执念发出嘶吼。 龙神对此情景似乎十分满意,他近乎愉悦地享受着一切痛苦憎恨的哀嚎。他将我推入阵法之中,我的灵脉立刻被死死压制,不断地从我体内被抽离,成为滋养这阵法之下无数冤魂啃噬的养料,龙神在阵外残忍出声: “云疆,感谢你为龙族做出的贡献。我们会愈来愈强,千年万年,永世不灭!” “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你施在那护心鳞片之上的血咒,可对我没用。”他笑得愈发猖狂,“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为我送来了疗伤的好药材,炼化你们这些东西,可要耗去我不少心力。” 我端坐阵法中心,并不想先被他的话语乱了分寸。 “云疆,你知道吗?”他桀然一笑,癫狂地高呼:“我本来想用你大哥的身体的,可惜他不愿听我的话,我便把他的龙身做成黑蛟,把他的龙珠放在水鬼身上,让他看看自己变成一副什么鬼模样。” 我感到后脊发凉,这根本不是一位父亲,而是这世间最狠毒的妖魔。 “这副身体快撑不住了,你看,云疆,我的脸都快烂掉了。”说着说着他指向他的脸,狠狠撕下一块皮肉,又大笑着粘上。 “所以,我最后的孩子,把你的身躯给我吧。”他疯狂大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癫狂。 “你是我最后血肉相连的孩子,这次一定成功,我还是神,我会是神,会是永远的神!” “所有人必须崇拜我,敬畏我,仰视我。那些贱民算什么?凤凰算什么?鎏明算什么?天道又算什么?” 我冷冷开口: “龙神大人,为何您这么确定,天道不敢对您下手?” 他笑得眼眶呲裂,振臂高呼道:“因为我们有这座岛,我们是这座岛永永远远的主人,谁也不敢来!谁也不许来!谁来,逼得我与他们同归于尽,炸了这座岛,让这些锁在地底的灵气怨气肆虐暴涨,搅得东海天翻地覆,就能再现昔时洪水灭世的盛况,整个世界也会跟着我们龙族一起陪葬。” 原来如此,难怪天道不敢直接动手。 我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心中再不起一丝波澜,他早已不是我的父亲,只是这千百年的执念,龙或人,源源不断滋养而生的执念。 ---- 出去玩一会🤤
第十七章 == 我在阵法内打坐,耳边是千千万万种嘶喊,无数的冤魂凝聚出对龙族深切的恨意,密密麻麻,似要把我吞噬殆尽。四周形成密不透风的法术场,黑压压如蚁排兵的龙族密语漂浮于空中,龙神缓缓将手指收拢于掌心,那些飘于空中的密语便迅速如他所愿,印刻在我的全身,密密麻麻,四处游走,深深刺入身体,竟是比那时羽族刺入胸膛的箭矢还要疼。 阵外有人传报,说是鎏明带着羽族大军攻岛,龙神不甚在意,两眼发光地望着我,一片走火入魔的姿态,他心情大好地朝我喊:“我会把你炼成最强最好的武器,不用担心,让这些人来为你陪葬。” 他咬破手指,沁出一粒血珠,那血珠朝我眉心飞去,迅速没入,结成血咒,他缓缓驱动血咒术法,要逼我显出龙身,而我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我从袖中将阿珂给我的护身符扯出,里面藏着的其实是业镜的一块碎片,我举起那块碎片对准龙神的眼睛,业镜所照,行事之善恶,是非之因果,众生之相,无所遁形。 龙神被那镜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周身的皮肉开始迅速剥落,他捂着脸痛苦大叫,却还是不停地加快催动血咒的术法,我亦不甘示弱,催动出另一种他亦甚是熟悉的术法——傀儡之术。 他原本运筹帷幄的语气中终于带上几分慌乱,大声斥责:“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了傀儡之术?” 我却是讽刺一笑: “你太傲慢了,你觉得我的血咒对你微不足道,但其实在这血咒之下,我还施了一层傀儡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你,我以我心头血为引,拿来制止你,足矣!这等不入流却要命的技法,你们不是很喜欢吗?用在我大哥身上的时候,用在不愿听命于你们的灵修身上,用在想要逃离龙岛的同类身上,用在不再虔诚供奉你的百姓身上,你们不是,非常擅长的吗?” “能被我小小的障眼法给骗去,看来您确实衰退得厉害。”我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浑身似有万蚁噬骨,但我却感到几分痛快,或许在某位神明的棋盘上,我便是那胜负手,一切处心积虑,只为今天。 血咒的反噬加诸于我,也施行于龙神,他愈是催动血咒,自身灵力消耗愈快,我以傀儡之术勉力抗衡,虽只能操纵他一部分的行动,但能令他无法再继续炼化黑蛟的动作,硬是让我与他僵持了许久。 龙神满身都是被业镜灼烧过的伤痕,他的脸早已溃烂不堪,一只眼珠掉落在地,露出一个幽暗的缺口,看不出此刻是何表情,只让人觉着恶心。我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体内全身血液都在叫嚣着翻腾着,竟连维持人形都已变得艰难,身上的鳞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泛出黑光,那枚业镜的碎片掉落在地上,借着那镜面,我在一片模糊中,看见自己赤红如血的眼,就如那天的血月一般的眼瞳。 “你也要变成怪物了,你也要变成怪物了……”龙神怪叫出声,与四周的千万冤魂之声齐鸣,震得我头痛欲裂。 鲜血止不住地从我喉咙中溢至嘴角,他劝我放手,我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却依旧不停地维持对他的傀儡术法。 有人破门而入,凝聚着极强杀意的进攻向龙神劈去,却是狠狠地被四周无形的阵法弹开,那人迅速落定,白衣染血,眼神丝毫不见惧意,正是一人杀入的楚回。在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人,我费劲力气抬头,越过楚回难以言喻的目光,看见红衣的阿珂对我露出欣慰一笑。 来不及再思考,龙神却开始疯疯癫癫地撕扯自己的皮肉,我力气已尽,无法阻止他的撕扯,唯有靠着不肯混过去的几分神智在坚持施法,不让他选择自爆。 凤凰亦带着众多羽族士兵赶来,开始合力攻破这四周设下的阵法,但这是龙族世代加固的试炼之地,并非这么容易就能破解。 我忍着剧痛,艰难地望向了那边的人群,龙神逐渐占据回上风,缓缓地开始抢占回身体的控制权。我在心里无奈一笑,最终还是要做出这个选择。 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我竟有力气再度出声,对着他喊道:“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要自爆,引得龙岛之气,再次掀起灭世洪水。” “怎么是我自爆,你已是强弩之末,就不能是我用血咒先掌控住你的身体吗?”他死到临头也还是嘴硬。 “有什么所谓?反正你不会放过这世间的所有人。”我从袖中掏出从鎏明那顺来没有还回去的石簪,血已渗入声带间,声音嘶哑无比,却不愿输给他半分气势:“你有三罪!” “其罪一,炼化黑蛟,虐杀修士,灾祸横生,愧对族人!” “其罪二,构陷神明,骗取神格,蔑视苍生,德不配位! ” “其罪三,抛妻弃子,寡情绝义,为君为父,徒有虚名!” 龙神被我的话激怒,他的左手已经恢复知觉,他愤怒地朝我奔来,却不想已经是白骨的腿支撑不起他剧烈的动作,轰地一声,以一副极其可笑的姿态散落于地。 他只有一只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我,昔日高高在上的龙神,端坐于无数民众叩拜、香火萦绕的莲台之上的龙神,今日却以一副滑稽卑微的姿态在地上匍匐,他已没有多少灵力再去驱动血咒,只剩最后一个选择,那便是与众人同归于尽,但我不会让他如愿。 那边的众人被这重重阵法折腾得要命,唯有楚回,隔空凝视着我。想起昔日被当做笑谈的猴子捞月的故事,或许今日我便要当一回那要被耻笑许久的猴子,这一切并非什么都无法改变,水中之月不也会因我的坠落而起了波动吗?哪怕只是一点涟漪。 月今日死,落于井中,当共出之,莫令世间长夜暗冥。 “龙神,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将那枚石簪缓缓插入胸口,以心头血为引的傀儡之术,施术者死,傀儡亦死。 “你知道只要带着大家一起离开龙岛,灵气暴涨不受控的症状就会缓解,岛屿上也不必封锁众多灵修,可你不愿意将此岛让给任何人,于是你对龙族与无数修士的死亡熟视无睹。” “你利用亲生儿子炼成黑蛟,助你威吓百姓,换得无数信徒,构陷鎏明,威胁天道,骗得九天之上一方席位,于是你心安理得地接受众生朝拜。” 龙神想要引爆自己体内的龙珠,却发现他与我的生命力都在一同流逝,他所剩无几的皮肤白骨迅速枯萎风化,连沙砾都不曾留下,最终留下一声似哀似怒的叹息,狠狠向我扑来。 石簪深深插入我的心脏,我能感知到藏于肉身之中的龙珠渐渐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缠绵的疼痛,才知原来我不怕苦,却最怕疼,这疼比当初楚回设计取胸口鳞片时的疼还痛上几分。 那群人终于将这不知道有几千年的阵法破除出一个大裂口,底下的冤魂倾泄而出,带着无处可泄的怒气飞向天际。 或许是那枚业镜碎片的眷顾,剩着最后一口气,我还能完成最后一件事情,趁着神智未散,我将周身灵气全部献与剩下的冤魂执念,以期他们得到解脱。 做完这一切,我终于觉得此生可了。 临死前的记忆如走马灯回闪,欢欣的,悲戚的,心痛的,麻木的,漠然的,恐惧的,一并山呼海啸而来,竟让我觉得回望过去也是一种错误。 想起小时候起名字,母亲说大哥叫云逾,二哥叫云逸,都是走之底的名字,跑得太远,野心太大,小儿子便叫云缰吧,有着缰绳可束,时时警示,想来母亲那时便在提醒父亲。可惜最后父亲把我的名字改成了云疆,终是止不住的欲望与执念,毁掉了所有人的一生。 魂归于天地之前,遥遥回望那人一眼,竟是觉得恨无可恨,爱亦不再,他朝我奔来,抱着我的手已溃烂,露出森森白骨,轻微打颤,靠在我的耳边听不知说了什么,原先的白衣染满鲜血,只能嗅到浓重的血腥气,不知是我身上的多,还是他身上的多。 我的使命已完成,唯愿这人,能如我为他起名所愿的那样,回到该回去的地方,因这木石之人,本就无需凡心为拖累。 抬头,似是望见了碧海蓝天,有白鸥飞过,恍然觉着世事千秋大梦一场,无需再忆好景常存。有冰凉的眼泪滴落在我眉间,我勉力朝他一笑,这一笑便耗尽我所有力气,得此神明一泪为陪葬,甚是快意。我沉沉睡去,游离到爱与恨触不及的天际,再看不见一丝光亮,一切自虚无中来,亦自虚无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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