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按了按酸痛的心口,再度看向屏风上那散了长发的剪影。 他闷闷地想,罢了,今晚陪着这个醉鬼吧,要不大半夜的再闹人,从被窝里把自己拎出来更找罪受。 * 霍尘被自己醉酒后的无赖行径砸了个眼冒金星,呆坐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 顾长思憋了一晚上的那口气终于顺畅了,乐呵呵地去拿自己的大氅,准备洗漱吃早饭。 “小王爷!”霍尘三步并一步跑了下来,顾长思眉梢微扬,静静地等着他,看他还能找补出什么话。 霍尘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忽然有些忘词。 就在顾长思要抽手离开的时候,他忽然道:“小王爷,中秋快乐。” 顾长思一怔,慢吞吞想起来日子,笑了:“你还记得挺清楚。” “在定北王府第一个节日,自然得记清楚的。”霍尘双手合十,“昨晚犯浑了,小王爷,原谅我吧。” 顾长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没事儿,没比你上次偷花犯浑犯得大。赶紧去洗漱吃饭,之前闲了那么多天,总该干干活了,今天有的忙。” 霍尘:“……啊?” 定北王府每逢中秋、除夕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都会摆家宴,顾长思孤身一人无亲无友,就摆个宴席,阖府热闹一下,他的府中下人多是鳏寡孤独的可怜人,于是大家凑个伴儿,也能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过个节。 如今霍尘来了,自然也要一起过。 是以,吃过早饭,定北王府就开始忙了起来,后厨流水一样的采购各种食材佐料,显然是晚上准备大干一场,负责花卉的小厮也在挑拣最鲜艳漂亮的盆栽,一一摆放在前院的石板道上。 祈安忙着指挥前院布置,正在看长桌摆放得齐不齐,也没留神后面来人,一脚就踩在了霍尘脚面上。 “嘶——” “哎哟哎哟,霍哥,不好意思啊!”祈安连忙跳开,“你这走路真没声儿啊,我又没听见。” “没事儿,我下次大点声蹦过来。”霍尘活动了下被踩的那只脚,“挺忙啊,有什么我能帮帮忙不?” “那你可是来着了。”祈安感激地看着他,“我方才看见温大人、褚大人、韩大人都差人前来送礼了,王爷最烦这些事了,但又不好不挑个礼物送回去,我这儿走不开,哥,你帮着王爷挑拣挑拣呗。” 霍尘倒还真乐不得多在顾长思眼前转悠,忙道:“没问题,我去看看,你别着急。” 祈安勾了勾手指,故作神秘道:“霍哥,真仗义!要知道你昨晚那样,换做是我,我都不敢在王爷面前晃悠了。” 霍尘勾唇一笑,伸手在他脑袋顶上一拍:“你看小王爷他生我气了吗?” 说完,他也不等人家回答,脚步发飘就走了。 祈安琢磨了一遍他这句话,怎么品都品出了几分故意在他面前显摆的意思,那潇洒离去的背影活脱脱是只开了屏的孔雀。 霍孔雀抖着五颜六色的漂亮尾羽走进书房的时候,顾长思面前正放了一碗苦涩的药汁,正在晾凉等着入口,他眉心微蹙,倒不是愁药,而是愁着眼前长长的礼单附带一封信。 温知和褚寒就不说了,那两个人平日里和定北王府也有些交情,这次狼族事情未完,自然还有走动。顾长思每年最愁的就是韩恩那份礼,给少了让韩恩心怀龃龉、给多了又让皇帝心生疑虑,每年在这份礼上就要下十足的心思,逼得顾长思一看韩府的印就想撂挑子。 他目光一扫,眼前一亮:“来得正好,过来过来。” 霍尘飘着就过去了:“小王爷,您吩咐。” “韩府的礼,按照送来礼品的价钱,略微添上一些送回去,别买多稀罕的,就去珠宝行或者古董行,挑拣些朴素的、低调的、但珍贵的东西送回去就行。”顾长思一指那群让他头疼的玩意儿,“我就不出面了,你和祈安看着办。” “这么放心我啊,不怕我给你办砸了。”霍尘捞起韩府礼单一看,“哟”了一声,“礼不薄啊,这怎么挑。” “用眼睛挑。”顾长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每逢节礼自然都要走一遍这个过场,一来二去的就厚起来了,韩恩要是哪年主动不送,本王绝对亲酿佳酿,偷摸给他送去几坛,多谢他高抬贵手。” 顾长思难得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霍尘一乐。 有时候一个人被架在高处久了,就总会让人忘记一些他身上的东西,比如他才只有二十三岁,比如他腿上还有陈年旧疴。 霍尘抬了抬下巴:“药怎么不喝?我的天,这味儿这么冲。” 他闻了一下,夸张地推开,那股苦涩的气味直往人天灵盖上蹿,霍尘对它退避三舍,看着顾长思的目光都带了些钦慕。 “这么苦,直接喝啊?” “难道还配点儿下药菜?”顾长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把碗接过来,一抬就喝了个干干净净,连个眉头都没皱,“刚才烫,现在喝完了,别那个表情,没味道了,过来吧。” 霍尘皱着眉瞧他,从怀里翻翻找找揪出一袋糖,打开了摊在顾长思面前:“不吃颗?” “你还带糖啊。”顾长思没客气,拎过来一颗吃了,“本来平时也吃,今天大家忙,懒得找了。” 霍尘一包都送他了:“你这是什么药啊,这么大苦味儿,喝了舌头不麻么?” “治伤的,喝习惯了。”顾长思头也没抬,含着糖拆那封最上头的信,“你要是连着喝三年,你也懒得嫌弃它味儿大了,这不是点了玉檀香,我之前就说了是祛药味用的。” “所以你到底是哪里……” “嘘。”顾长思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霍尘那接二连三夭折的问题又再一次淹没在了喉咙口,他是真的憋不住了。 “小王爷……” “闲言少叙,你跟我来。”顾长思眼睛里有异样的光,“狼崽子要动手了。”
第18章 烧信 天气眼瞧着越来越冷了,据说狼族境内已经飘了几场雪,生存环境的残酷与走.私链的断裂让狼族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变得愈发难熬,哥舒骨誓坐不住了,说什么也得抢在立冬前再囤一批粮草。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正常粮草不必走.私,扩大贸易量即可,顾长思一看便知,这一来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压些价格,二来是想顺带着再运些别的东西进入狼族境内。 褚寒一直在盯着北境十二城的动向,嘉定城加紧戒严,又有顾长思与布政三司坐镇,狼崽子知道能从这地方打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把目光投向了西北角的渭阳城。 “渭阳城,你老家呀。”顾长思指尖在褚寒的信上敲了敲,“中秋节前后,大家都在想着过节,的确防守最弱。温于别和褚冰深都打算今晚连夜出发去渭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霍尘从他指尖上抬起眼,对上顾长思清凌凌的目光,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 随后,他扯开一个笑容:“当然要,我是王爷贴身护卫,怎么可能你去我不去?” “之前你跟我说,你对狼崽子恨之入骨,如今要见到面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顾长思笑笑,“如故枪从来没见过血,霍尘,我知道你本事不小,但这是你跟在我身边第一次迎面直击狼崽子,怕不怕?” “不怕。”霍尘这话说得又快又坚定,“没有什么可怕的。” “哥舒骨誓可不比那天晚上我们见到的喽啰兵,无论是脑子还是武力,都更上一层楼。”顾长思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护着点儿自己,别真把命搭进去了。” “大丈夫顶天立地,为国为君抛头颅洒热血。”霍尘掷地有声道,“这是行伍之人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这话乍一听有些耳熟,但细细想来,却又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过的了。顾长思出神了一瞬,满意地点点头。 “行,抛头颅洒热血之前,先把节过了。”顾长思拍拍他的肩膀,“还有韩恩的礼,选好点儿的,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定北王府小气。” * 中秋佳节,天公都作美,入夜后北境十二城万里无云,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清冷又温柔地为人间披上一层白霜,大街小巷车水马龙,阖家安康团聚一堂。 定北王府热热闹闹的,后厨端出了一盘又一盘新鲜出炉的月饼,仆从排着队跟顾长思敬酒,共庆佳节。 众所周知的是顾长思不怎么喝酒,但这种佳节怎么也会来上一两杯,有大着胆子的跟他说“我干了,王爷您随意”,顾长思也会很浅淡的笑,眼尾勾成漂亮的弧度,跟着抿上一两口。 霍尘举着杯子排在队尾,看着前面的三三两两去吃东西了,顾长思喝了一杯多一点,第二杯还有小半杯在小银盏里,他笑了下,低头碰了碰。 “小王爷酒量不甚好?” “不甚好,还要喝药,不敢贪杯。”顾长思虽不常喝但也不至于两杯倒,眼底是清明的,“你也要跟我说,你干了我随意吗?” “可以吗?”霍尘目光灼灼看着他,“开玩笑的。我怕你喝多了难受,我干了,你别喝了——祝小王爷中秋佳节、喜乐安康。” 他那双桃花眼里酿满了温柔的笑意,很豪爽地饮尽了杯中酒,顾长思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眼热,等到回过神来时,自己也将那半盏多的酒一饮而尽。 霍尘诧异道:“小王爷?” “你第一次在王府过节,祝你的。”顾长思把杯子倒扣在桌面上,“别贪杯,今晚还有正事。” “放心吧,我酒量很好的。”霍尘刚说完,就看顾长思露出了个促狭的笑意,瞬间想起来自己昨夜刚醉醺醺地回来,连忙改了口,“极其偶尔才会醉,真的。” “吃饭去吧,嘴那么贫。” 顾长思摆了摆手,正逢祈安从后面走上前来,看见霍尘在愣了愣,乖顺地在一旁站住了脚。 霍尘挑着眉:“哟,祈安终于来了,我找你一圈没找见人,敬你一杯啊。” 祈安连忙摆了摆手:“一会儿一会儿。” 说完他接到顾长思的目光示意,连忙走上前来:“王爷,都布置好了。” 顾长思“嗯”了一声:“那就走吧。” 霍尘挑了挑眉,眼瞧着顾长思没有要带他的意思,眼睛敏锐地眨了眨,还是退了两步,让开了路。 顾长思今夜穿了一件雪色的大氅,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不少,祈安在前头拎了一盏风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后院走去,像是位略有醉酒、于是趁兴踏雪寻梅的富贵公子。 “霍哥,来来来,敬你一杯。”守门的护卫拉过霍尘,看他目光呆滞,循着他的视线张望了两眼,扑见了一场空,“看什么呢?喝酒呀。” “喝喝喝。”霍尘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问,“咱们王爷干什么去了这是?” “每年中秋的必备事项了,不必这么惊讶,没多大的事。”那护卫有些喝高了,话也多一些,“你想去看看?那也行,就在后院小梅林,提醒你一句,别出声啊,要不被打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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