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铺着绒毛,坐起来柔软又舒适,车中央放置铜炉,里面烘烧着的炭火,很是暖和。 不知是车轮很稳还是马夫技艺不错,奔走在街道时,并无任何颠簸。 凌景逸靠在座板上,闭着眼睛。 从段辰进来到马车向前驶去,他都未说过任何话,也没有变换过姿势,就是正坐在那里。 凌祈安看了看凌景逸,又瞧了瞧段辰,见他时不时抬头向凌景逸看去,于是对他说: “今日,我们去找你们之前在客栈遇到的皇子。” 段辰点点头,随后默然垂首。 凌祈安又解释道:“你不是要去找那个邓铭..鸢嘛。”说着凌祈安向凌景逸望去一眼,见他闭眼不理,接着道:“他应该会去皇子哪里的,就算不在,那个皇子肯定也知道他的住处。”
第19章 “登,登,登。” 修长的手指,根根骨节分明,看似纤细却是强劲有力,此刻曲起的指尖正一下,一下敲击在木制座椅的扶手上。 声音不大,但在密闭空寂的马车内格外明显。 凌祈安刚想放开了与段辰滔滔不绝地讲上一番,还未来得及开口,耳朵动了动,顺着声音向来人看去。 凌景逸半眯起眼睛,整个人后仰陷在绒毯里,他一句话也不说,视线只直直向前看去,手上敲击之声没有停下。 凌祈安话说到一半,眼神微微一撇到凌景逸,即将要吐出的声音生生咽下去,闭上嘴巴,摆正坐好。 三人间各揣心事,马车内安静沉寂,车轮滚转于石板路上,压碎片片掉落的枯叶,发出咯啦咯啦寂寥单调的声音。 凌祈安无趣又乏味,他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段辰挪向凌景逸近一点,暖炉从衣服里掏出,他递给凌景逸,刚一碰到衣角,热烘烘的圆形就回到了他手里。 不知何时,凌景逸已将放置在椅面的手抬起,挡住段辰想要把铜炉给自己的动作,张嘴说出二字, “不用。” 段辰见凌景逸开始搭理自己,暖炉顺着凌景逸推来的手,往袖口里揣了些。 双手放置在腿上的手炉上,身子向前倾去,鼻吸间飘散着淡淡的熏香之味,熟悉又好闻。 深吸一口,段辰弯起眼眉,歪了脑袋,径直盯着凌景逸,张了张嘴要再开口说话。 眼前一块布蒙了下来,突然盖在他的脸上,面料丝滑冰凉,段辰眼前一黑,视线挡了个严实。 霎时间什么都看不见。 脑子还是懵着的,耳边已传入凌景逸的声音,“坐好。” 很迅速地说完,清冷之下透着些许低哑沉闷掩藏不住。 凌景逸今日穿着宽袖广袍,细细金线在领口处精密缝纫,深赤色配上若隐若现的灿黄边,低调又不失大气,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又端重。 扒拉开遮盖在自己眼前的袖袍,段辰先是露出一只眼睛,凌景逸手抬起,袖袍正正挡住段辰整张脸,毫无空隙。 从段辰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凌景逸半边脸。 鼻梁高悬,下颌锋利,柔和的脸上染着一层冰霜,神色淡漠,眉头蹙起,在压抑着什么。 段辰不再多话,缩回脑袋,方才扒拉开衣袍的手向旁一伸,不小心撞到凌景逸的手指。只轻轻一碰,段辰感受到那指尖犹如疾箭般快速抽离。 一愣过后,段辰悬空的手滞停,过了一会,才悻悻然垂下。 风过留痕,鸢铃声响。 马夫在前喝马奔驰,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一座府邸处。 凌景逸先行从车上下来,凌祈安和段辰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府邸正门大开,当日客栈处的男子,已带领一大帮人站在门外等候,还未等走近,他已快步向前来。 凌景逸双手弯折,叠放抬起,微微一躬身,段辰和凌祈安同是,男子扶住凌景逸的双臂,笑道:“今日朋友相聚,无需多礼。” “快快进来吧。” 三人在男子的带领下,迈入府门。 府院从外看来宏伟壮大,走近里间更甚。 潺潺流水贯通纵横,绕过三丈高的假山,踏上小石台阶,府中厢房错落有致,亭台叠榭,比起江安城的凌府有过之无不及。 凌祈安与段辰一同跟在后面,他轻碰段辰的胳膊,环顾四周,见人群离他们有些距离,凑近段辰,刻意压低声音道: “这个院子不一般嘛。” 段辰内心赞同,不愧是江安城的皇子,在黎洲也能拥有如此宏壮,又不缺典雅的府邸。 他不知何故升起比较的意味来,不自觉地将凌府与其做对比。 壮观宏大之余,少了些凌府中有的雾散而来,雾起而消的亭台,终归是欠了一些兴味。 段辰在心头开始对其暗自较量,若是两个府邸相择之下,那毫不犹豫,还是凌府好。 一面想,一面走,已然来到中央大厅处。 笔直宽敞大道通往正门大开的厅院,往上还要再走几层台阶,才能到达厅院里边。 段辰跟在后头,风摇着,簌簌银杏叶落,铺了满地,段辰瞧着扇叶飘在自己鞋尖,戳了戳,想将它抖落下来。 叶片牢牢固在鞋头,怎么也无法摔落,段辰不断地抖动鞋子,府院的侍女见到了,轻轻用手沾了荷包中的粉末,隔空一拂,轻声抱歉道: “这里的杏树用特质的水浇灌而成,叶片具有黏性,极易贴在身上,跟我来吧。”说完带着段辰往中间走去。 走到之处,杏叶擦着他们身旁而过,明明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却是在最后一刻,陡转方向,飞到别处。 段辰觉得新奇,往身边最近的凌祈安看去,一路走来,他并没有侍女带领,径自直行,竟也片叶不沾身。 段辰不由得问道:“这里的杏叶易粘人,附上就很难取下。” 杏叶从头顶飘落,划过眼前,凌祈安伸出手,接着了半空中的叶片。 “这个吗?” 随后,吹出一口气,叶片翘起半边,转了好几个圈,滚划了下去。 段辰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方才自己左抖右颤都没能弄下来的叶子,竟然这么轻松地从凌祈安手中来去,段辰盯着凌祈安的指尖发神。 凌祈安笑道:“这种银杏树结出的杏叶别名金汤叶,是防守宅院,抵御外敌的一种武器,一旦有不速之客到来,只需卷起满地叶片向他袭去,就可大大削弱敌人的武力。” 毕竟满身满脸都用叶片裹了个严实,任谁也没心情再战。 “这种银杏顶多对付武功低微之人,现在种植大多因为这样的银杏,长出的叶片宽大而亮黄,用来点缀十分好看。” 凌祈安心道,要不是少时学过化解这种杏叶的功法,只怕这时也是星星散散地粘了个遍。 凌景逸当年可是青峰山门主的得意门生,这种杏叶对他来说,自然也是信手拈来,皇子府里的侍女小厮生活在府中,化解杏叶之法对他们来说是必备啊。 凌祈安见段辰环顾四周,周边之人神色毫无顾虑,衣物一尘不染,随即段辰眼神落寞下来,凌祈安伸手拍拍他的肩,不忍道:“没事,回去后我教你,保准…” 还未说完,凌祈安见段辰瞳孔颤动,身形微微摇晃,整个人满是讶异,嘴巴回抿,扯动了下嘴角。 凌祈安不解,跟着段辰注视的方向看去。 此刻厅院正中间端坐一位女子,柔和乌发铺散开来,身姿庄重,见到门外有声响,转过头回望,站起身来,盈盈浅笑。 季茗岚礼数周全地朝各人一拜,皇子向凌景逸他们介绍道:“这是江安城中季家大小姐,这位是当日我在客栈结交的好友。” “凌公子,在江安时就已见过。”季茗岚看向众人回道。 皇子眼前一亮,看向凌景逸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莫不是江安城凌家的大少爷,我虽远在黎洲但也听闻凌府公子的的名号。” 说完,皇子挺直身体,微微抬起下巴,肃清神色,眼眸中多了几分威严,微微一笑,向凌景逸介绍自己, “中洲江安三皇子,江淮序。” “当日客栈内多有怠慢,望见谅。” 江淮序话中有恳请之意,语气没有半分低微,还夹杂着少许的威严,整个人岿然不动,手收在身旁两侧。 凌景逸拱手道:“当日一见,本就是好友相称,何来的怠慢一说。” 江淮序叹了几声:“好,好。” 语毕,整个人又柔和下来,挥手招呼所有人落座,菜肴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出,热腾腾摆满了桌子。 凌景逸,江淮序还有季茗岚有说有笑,从江安城世家大族中的事务,聊到乡野走夫的趣事,无不浅谈细说。 段辰不属世家族人,也不是江安城中人,对于他们的侃侃而言自是说不上话,凌祈安在外习武,待在江安城凌府的日子寥寥无几,加之他对这些也不甚感兴趣,两人只顾闷头吃菜。 吃了一会,肚子涨涨的,段辰按了按小腹,面对佳肴美味,提不起食欲,瞧向坐在身边的凌景逸,见他碗底干净,于是自己也放下了筷子。 百无聊赖间,段辰见左侧有一瓷白的陶罐,红色布塞堵住罐口,中央有一长方纸条,洋洒写着三字,“冰琼酿。” 好精致小巧的陶罐,里面是酒吗? 段辰伸出手去拿,隔着有些远了,于是微微站起身来,就在差点碰到瓶颈提溜的绳圈时,有一重物压住了衣服,段辰稍稍用力扯动,没扯开。 只得回坐到位置上,低头往下一看,凌景逸手掌压在段辰的衣袍处,段辰犹豫了一下,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手轻碰了凌景逸的手臂几下,提醒他压住自己衣服。 突然,脚尖猛撞了几下,有人在桌子底下不停踢自己。 段辰后仰,低下头,垂落视线快速看去,凌景逸方才蹬自己时的靴子还未撤去,段辰就抓了个正着。 一直盯着罪魁祸首,移动脚尖回到自己位置上,段辰才抬起头来,不解看向凌景逸。 只见那瓶雪白巧致的小罐已落入凌景逸的手中,他拔开红布塞,往自己杯里,哐哐哐倒了大半,随后搁置好,放在自己右侧,远离段辰的那一侧。 面上毫无任何反应,好像刚才踢段辰的人不是他似的。 众人谈笑,段辰不好去拿,只得眼睁睁看着凌景逸一口一口浅尝。 “这酒味道不错吗?”凌景逸一怔,江淮序解释道:“我看凌兄品尝完后,不自觉勾起一笑,想来这酒应该深得其心。” 随后,拿起冰琼酿也给自己满上一盏,入唇浅尝,道:“确实还行。”之后,也只是淡淡品几口,并未多喝。
第20章 接近尾声,凌景逸与江淮序聊着江安城的趣谈,近几年来,江安城中有不少起来的世家。忽得,凌景逸提起邓铭鸢,江淮序放下酒盏,想了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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