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辰虽闭眼不动,耳朵却束起,听着凌景逸的一举一动。 良久,凌景逸好像翻了个面,过了一会抬手揉了揉额头,似乎是起身了,应该在穿衣服。 段辰想象着凌景逸慢条斯理地套上衣物,用手轻抚褶皱,不留一丝灰尘。 怎么没有响声了? 段辰眯开一条缝,想睁眼瞧瞧。 面前立于阴影之下的高大,挡住大部分视线,此刻这人正居高临下地仰头斜睨,高声道: “快点起床,清早还要赶路!” 段辰翻动身体,伸直腿,揉了揉眼睛,假装自己刚醒来的模样,低声应答了一句后,从床上慢吞吞地坐起来。 凌景逸站在床边,冷冷看着段辰,在他的注视下,段辰生硬地拿起衣物,一件一件套在身上。 玎玲一声,莲花玉佩从袖袋里骨碌出来,从床铺上滑落,啪嗒掉在了地上。 凌景逸低头垂眸,看了看靠在脚边的碧白玉佩,过了会,弯下腰勾起挂绳,递到段辰面前。 段辰没有直接去接,而是抬头看向凌景逸,说道:“你不问下我这块玉佩哪里来得吗?毕竟这块玉佩看起来不像是我能拥有的样子。” 凌景逸把玉佩放在段辰腿上,松开勾绳,道:“你的事情,无需全都向我袒露。” “还有,再怎么说你也是凌府的人,买这一块玉佩还是绰绰有余,难道你是觉得每月的例银给少了吗?” 段辰讪讪一笑:“没有..没有。” 凌府给的月例都够一家人半年的生活了,段辰拿到银元时,看着满手的沉甸甸,简直感叹地说不出话。 二人在一楼用过早点,收拾好行李便出门了,客栈位于黎洲城外小镇中,需穿过树林路径,才能抵达入关的城门口。 盛暑渐过,秋意微凉,天边无风亦无云。 这条小径是通往黎洲城的近路,不似大道那么平坦干净,地上还有新雨之后的坑洼泥土,一路上也只能看到零星几个赶路人。 二人在路上走着,忽听得头顶树梢沙沙作响,一阵风过,树叶震动地更加厉害了。 段辰猛得转身,响声与清风立刻消失不见。 段辰心底只觉异常诡异,侧首看向身旁的凌景逸,他却如毫无察觉一般,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一路上,头顶的树沙响似乎围着他们打转,他们走到哪里,它就响到哪里,段辰轻碰凌景逸胳膊,朝他眨了眨眼睛,对他示意。 凌景逸停下来,扬声道:“出来吧。” 四周树梢狂声大作,万千风雨齐落一般,在这漫天秋叶中,面具少年再次从天而降,手握长剑,单足点地,正正落定在凌景逸和段辰二人前方。 他左瞧右瞧,然后仿佛刚发现他们二人一般,故作惊讶,笑嘻嘻道:“这么巧!你们也走这里过,我正好要去趟黎洲城,一起!” 说完,就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段辰打量眼前的少年,凌府桃夭园误打误撞初次相遇,第二次秘林刺杀,白衣寒剑独战数人,再到今日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 面具少年冲着段辰,自我介绍了一下:“姓凌名祈安,你也可以唤我祈安。” 没想到面具少年径直走向他,段辰怔愣过来后,道:“我叫段辰。” 毕竟二人甚是有缘,面具少年也是多次出手相助,段辰还想问问他那次打退刺杀之人后有没有受伤。 凌景逸这时在旁打断二人,“再不走,就要耽误进城了。” 段辰话在嘴边,只能欲言又止。 黎洲城临海,水路密布,是中洲闻名的经商富庶之地。 凌家在黎洲城置办了许多屋宅,一进城,他们便直奔凌府所在的宅院。 侍从早已在府门外等待。见到他们前来都迎了上去,前方领头的妇人似乎是府院的管家,上了些年纪,面上带有细细的皱纹,但周身气质凛然无比,是让人惧怕的威严。 看到凌景逸安然无恙后,那妇人轻舒了一口气。 段辰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大门,断断续续地,段辰听到凌景逸说道:“无事…路上耽搁了…再去查一下。” 凌景逸走到了自己住的院落,交代完事项,遣散众人,一回头段辰发现没有跟上来。 段辰不知道凌祈安为何要将他带到这个地方。 院落中奇山怪石排布其中,竹林纵布,中间一池泉水,林籁泉韵,是个十足的风景宜人之地。 池水中央坐落着四角亭,四面通风,中间一记石桌,光辉照耀下宝顶的琉璃瓦熠熠闪烁,亭上挂着牌匾,同烫金字写着“倦游亭”。 奇怪的是这座亭子,直立立地矗在水中,周围居然没有一条路可以通向那里。 凌祈安朝段辰莫名笑了一下,突然抢近身来,抓起他的手臂把他带到半空中,直冲冲向那亭子而去。 段辰自上而下往地上看去,只瞥了一眼,就感到浑身虚软,身体不禁紧绷起来,差点惊呼出声。 好在凌祈安轻功极高,加上段辰两个人的重量,看起来依旧毫不费力,鞋尖点地,虚迈几步,稳稳当当落在了亭中。 段辰挪踩了几下,悬着的心,随着感受到踏实地面逐渐定了下来。 凌祈安话峰直入,他满脸好奇对段辰道:“话说,你跟凌景逸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段辰沉思了会,回想与凌景逸这些时日过往,道:“书童和少爷。” 凌祈安扫兴地摆摆手,长袍一挥,坐在了石椅上。 段辰不明所以,在凌祈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扫了扫四周,顿了会,对凌祈安道:“你和凌景逸是兄弟吗?” 凌祈安和凌景逸二人,虽为同姓但脾性却是大相庭径,一人来去如风,生如烈日般灿烂耀目,凌景逸则不同,他犹如高悬在天边的朗月,或明或昧,让人琢磨不透。 段辰觉得二人是兄弟,不仅仅是姓氏相同,因两人站在一起时身上那股同样的意气风发,实在是令人瞩目。 凌祈安摸了摸石案中间的茶壶,还是温热的,他一面掀开倒扣的茶盏,一面回道:“对啊。” 段辰想了想,又道:“可是我在凌家的时候,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凌祈安笑道:“我志在四方,快意江湖,不怎么待在凌府,你才刚来几日不知道也正常。” 忽然,池面中蒸蕴起腾腾雾气,烟波浩淼,丝缕白茫中有如仙境般飘渺奇绝。院中珍草异香吹掠袭来,浓淡相间。 一时间,段辰竟被眼前景象镇住,久久移不开眼。 凌祈安将手中泡好的茶盏递给段辰,“池中摆有奇门阵法,一进入就会升起蒙蒙白雾,亭子就像消失在池中一般,无影无踪,让人找寻不得。” 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一呼喊声传来。 “段辰!” 雾霭淡去,朦胧间池水对岸站着一个人,段辰试图看清此人,等到水雾彻底消散,段辰终于意识到,这人是凌景逸。 他不是在回自己院子里去了吗?! 怎么找到这里?! 不知为何段辰只觉心虚。 凌景逸面上不辨喜怒,厉快轻身飞来,四角亭就这点地方,段辰四下张望,避无可避。 凌景逸站定在段辰前方,道:“你怎么在这里?” 段辰回道:“我看这里风景不错,就到处逛逛,祈...安。” 哎,凌祈安人呢?! “祈安?你倒是和他蛮亲密的。”凌景逸径自走向石案处,落座下来,盯着桌上的茶盏。
第15章 雾气在这时又浓郁了起来,亭子再一次隐匿其中。 段辰沉醉于眼前水碧天青,上下一白的秀丽之景当中,一时间,所有人所有物,都抛置在脑后。 凌景逸见段辰久久未有搭话,抬起头来看他,只见他眼神忽闪忽闪,明显是被震撼住的样子,凌景逸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池子不过是摆了一些奇门阵法,雾起雾散,都是人为控制。你不是黎洲人士吗?黎洲有一成霜湖,那里缭绕的云烟才是一绝。” 段辰猛然转身,回道:“成霜湖?”段辰虽于黎洲长大,但一直久居山中,鲜少出来游玩。 听说是黎洲盛名景地,心中不免暗暗激动。 凌景逸本就顺嘴一提,见段辰颇感兴趣,心底不由得闪过逗弄。 “成霜湖那可是在整个中洲都算得上是大名鼎鼎。北有万竹,南有成霜,你不会还没有去过吧?”凌景逸故意在最后提高尾音,反问段辰。 段辰还真是没有去过。 凌景逸对世上稀罕玩儿,多有了解,对成霜湖评价如此之高,那它必定占个天下前几。 段辰听罢更加心动,咧开一个笑容,在凌景逸对面坐下,将倒好的茶盏推到凌景逸面前,仰头对凌景逸诚挚地道:“我没有去过。” 凌景逸一怔,没想到他如此直白,随后段辰又道:“我想去看看。” 短短几字,段辰用直勾勾的眼神凝视着他,凌景逸刚才琢磨准备好的,推脱拉扯字语,久久未能说出口。 良久,凌景逸道:“行吧。” 段辰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又给凌景逸满当当上了一盏。 凌景逸端着茶盏的手些许颤抖,面对段辰投来的炙热,一时间无法招架,下意识转开脸躲避,但又忍不住用余光微瞥。 段辰见凌景逸欣赏美景,于是也同他一样向远处望去,心中开始激荡畅想。 直到夜色深沉,二人才从“倦游亭”中离开。亭子与岸边无路可通,来去只能靠轻功。 凌景逸提起段辰的领子,直身飞起,段辰这下做足了准备,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定了定身,睁眼低头看去。 月色迷离,烛光点点,满面而来的清风吹拂过脸颊,带着明朗的味道。 段辰顿时心旷神怡,他朝向凌景逸瞧去,凌景逸恰好也看了过来,瞳色清亮,各自眼里映出对方无缺、明晰的轮廓。 段辰弯眼大笑,越发灿烂。 凌景逸许久才道:“要不要上去看看。”凌景逸指了指前方的那座高楼。 段辰用力点点头。 霎时间,两个黑影咻得一下,直冲过去,廊间提灯之人闻声看去,却无任何残影踪迹。 唯余被疾风吹动的叶片,在夜色下轻摆。 段辰俯瞰脚下万物汇聚成点,凌景逸大手由抓着他的衣领,换为抚住脖颈。 上次擒住段辰脖子还是想拧断这它,这次却是将内力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一阵温流从背脊上直热下来,先前的恐惧和慌张一扫而空,段辰只觉自己身轻如燕,心安无比。 段辰抬起手臂,缓缓张开撺着的掌心。 小时候他也想象过,自己若是个来去自如,劫恶济贫的侠客该有多好。 现如今,段辰被凌景逸提着在屋顶之上,窜高纵低,穿云度月,全身心都沐浴在踏风而行的喜悦当中,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哼哼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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