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陈瀚文怔了怔,神色忧伤下来,沉默了一阵,道:“我知道,那都是无奈之举,你的苦处我都明白,”他顿了顿,“莲旦,你受苦了,你可以放心,以后,我会待你好,也会待他们好。” 莲旦看着他,不吭声了。 陈瀚文试探着上前一步,就又很有分寸地停下,轻声唤他的名字,“莲旦,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是我的夫郎啊,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莲旦不动,不说话。 陈瀚文又靠近一步,“我们回去,以后我好好读书,考秀才考举人,让你过上好日子,以后谁都不敢再欺负你。” “莲旦,”陈瀚文走到了莲旦面前,“你不想回去看看娘亲吗,你姐姐天天念叨着你,担心着你和小旦呢,还有吴大娘一家,他们给你照看着家里,盼着你回去呢。” 莲旦的眼神闪烁了起来,陈瀚文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到了极点,“还有唐花,你答应过他的,要尽快回去,他家小闺女也会走路了,你要食言了吗,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吗?” “莲旦,”陈瀚文叹息着,“我们都是普通人,一辈子平安康健地过完一生便足矣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莲旦,莲旦……。”莲旦仰头看着他,陈瀚文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像在念着咒语一般,朝他伸出手去,说:“莲旦,走吧,跟我回去,好不好?” 莲旦眼睛红得厉害,沙哑着嗓子说:“好。” 这声“好”字随着吹进庙门里的风,打着旋儿地被带了出去。 庙门外,某个角落里,好像有人咳嗽了一声,但又好像只是幻听。 莲旦答应以后,陈瀚文脸上现出喜色,又往他身前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距离已经足够近。 莲旦却又上前一步,两人就要撞上了,陈瀚文脸上的喜色一僵,刚刚现出些惊讶之色,莲旦已经敏捷地一抬手,抹上这人的脸颊与发际间的间隙,咬着牙猛地一扯。 陈瀚文的面皮就被揭开了一角,他无声地张嘴似乎要哀嚎,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整张面皮已经到了莲旦手里。 莲旦抬头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得连连后退。 这面前哪里是个人,他揭下来的面皮底下,竟是一根根编织在一起的竹篾。 “陈瀚文”没了脸,就好像失去了视力,他噔噔连退几步,两手到处摸索,不过几瞬的工夫,就哗啦一声散了满地的竹篾,和一身青梅色的衣袍。 莲旦惊愕地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面皮,正是霜若给他看过的那种人皮面具。 莲旦咬着牙,走过去弯腰将那件眼熟的青梅色长袍捡了起来,放在鼻前轻嗅,闻到了熟悉的家里皂角的味道。 这是陈霜宁以前在靠山村时穿过的。 莲旦倏地抬头看向庙门外,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他抱着那件袍子,跑了出去,在空旷的黑暗里,大声喊道:“陈霜宁,我知道你在,你出来!” “陈霜宁,你出来……出来……!” 莲旦叫了很久,可是,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人回应他。 莲旦倦极了,这一天加这半个晚上,已经够他受得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在动,是受到了他激烈的情绪影响。 莲旦喘着粗气,看着黑暗虚空中的某一点,骂道:“陈霜宁,你是个懦夫,我瞧不起你!” 骂完这句,莲旦将手里的衣袍往地上一扔,就回了庙里,将大门关上了。 他疲惫地躺到了地上铺着的布单子上,眼睛望着那快要熄灭的火堆,再也撑不住,眼睛红肿着,合眼睡着了。 在那堆火终于烧尽了,最后一颗火星啪的一声熄灭后,庙门传来轻微的吱嘎声,一个人影,从外面近乎无声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进门后,停留在睡熟的哥儿身前看了一阵,之后,将手里的东西盖到了着哥儿的身上。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庙门又一次关上了,里面又变得悄无声息。 …… 第二天早上,莲旦被庙外林子里的鸟叫声吵醒了。 他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滑落下来的青梅色衣袍,这袍子,他昨晚刚扔到门外的。 莲旦倏地爬了起来,放下衣袍,打开庙门,就跑了出去。 可脚步才迈出门槛,便顿住了。 庙门外,一个身穿白衫,长发披散、容貌俊美出众的年轻男人,正立于那里,一双漂亮的犹如深潭般的丹凤眼,正定定看着他。 莲旦微微仰头看着他,嘴唇颤了颤,上前几步,在对方肩膀上捶了一记,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如决堤般奔涌而出,流了满脸,又浸透了男人的衣衫,烫进了他心里。 陈霜宁弯下腰,揽住怀里哥儿的腰和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进到了庙里,庙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莲旦身体一颤,憋在喉咙里的哭声,终于忍不住都逸散了出来,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陈霜宁坐到了地上的布单子上,让莲旦坐到自己腿上,抬手轻轻安抚地顺着他的背脊,上下来回,动作耐心温柔。 在莲旦的哭泣渐渐停歇,只把脸埋在他颈窝,不时抽噎一下时,他低声道:“不回去了吗?” 莲旦在他颈窝里摇头。 陈霜宁垂着眼皮,看着他。 莲旦的肤色很白,现下,他露出来的耳朵和脖子都哭红了,脸想必已经是哭红得不像样了。 “为什么不想回去,冷杉说的话,你都想过了吗?”陈霜宁又问。 莲旦抱紧了他,“想过了,我愿意。” “愿意什么?”陈霜宁追问。 莲旦回答:“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有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将来的事情谁会知道,说不定到时你就后悔了呢?”陈霜宁语气缓慢道。 莲旦倏地从他颈窝里抬起头来,果然,他的脸哭得通红,额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但眼珠像被清水洗过般透彻,一眼似乎就能看到心底最深处。 “连听我说句喜欢都不敢听的人,凭什么质疑我的决心?”莲旦咬着牙道。 闻言,陈霜宁先是愕然,继而,垂下眼皮,掩住了他的神情。 但莲旦并不在意,以往心中的顾虑和犹豫都消散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什么都阻挡不了,他憋在心里许久许久的那句话。 “陈霜宁,我喜欢你。”莲旦说,“我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 陈霜宁嘴唇动了动,“我的一辈子,可能只有三四个月了。” 莲旦嗓子沙哑,但斩钉截铁,“那就三四个月!” 陈霜宁不说话了。 莲旦看着他,“我想陪你一起去西疆,好不好?” 陈霜宁喉结动了动,说:“好。” 莲旦闭了闭眼,靠进了他怀里,两手紧紧抱着他。 “如果,我和那个陈瀚文走了呢,你准备怎么办?” 这次,陈霜宁又没回应。 莲旦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抬手在他肩膀上又捶了一记,看着力气很大,但落下时,轻得像是抚摸。 之后他又哭了。 陈霜宁抬手将他按进自己怀里,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 当天吃过早饭,收拾好,莲旦便和陈霜宁一起,去了渡口。 除了冷杉,还有几个莲旦眼熟的汉子,和他们同行。 他们坐的不是渡口船家的船,而是自己雇的船,船舱里铺了软垫,可以让陈霜宁好好休息。 他的状态还不错,莲旦照顾着他的同时,他也在照顾莲旦。 只要不晕船,水路是相对比较舒服的。 他们在河上走了有五六天后,到了一处渡口,弃船乘坐马车。 在马车上就没那么舒坦了,颠簸了十余日。 这一路都走得很急,经常为了多赶些路而错过宿头。 他们大多在外面露营,偶尔住在马车上。 有一日雨很大,到了夜里还没停,没办法生篝火,一整天只吃了冷硬的饼子和酱肉。 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车厢顶上,陈霜宁的身体很冷,莲旦紧紧抱着他,能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不停用手摩挲他的背和胳膊,试图让他暖和些。 这一晚上冷的无法入睡,第二天早上,雨虽然停了,但陈霜宁的脸色很差。 下午日头好的时候,莲旦把被子和褥子都挂在马车横梁上,让太阳晒干,回车厢里时,莲旦看着靠坐着的陈霜宁,有些担心。 还好今天运气不错,在晚上正好赶上到了镇子上,便可以在客栈住一晚休整一下。 冷杉停好马车,先去客栈里定房间,莲旦叫住他,说:“冷大哥,麻烦你,给我和霜宁要一间屋子。“ 冷杉看了眼陈霜宁,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答应了一声。 在店里吃了热乎饭菜,晚上睡前,店小二抬了浴桶过来。 莲旦坚持要帮陈霜宁洗身,这次,对方没再反对。 陈霜宁洗好以后,莲旦帮他擦干了头发,自己也脱了衣裳,匆匆进去给自己洗了洗。 等他洗好出来,陈霜宁已经靠在床头疲惫地睡着了。 莲旦坐在床沿,低头看着他,虽然很想摸摸他的脸,但还是忍住了。 陈霜宁最近睡得都不好,他怕把他碰醒了。
第54章 风行舟 路上又坐过三四日船,之后又是马车。 在路上差不多花费了一个月,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西疆黑石城。 这一路,陈霜宁的状态都还好,但到了黑石城当天,才在客栈安顿下来,他就发烧了。 冷杉找来了本地最好的郎中,给开了退烧的药,喝下去倒是管用,但从这天起,陈霜宁的状态明显就不如在路途中了。 这会儿已经是十月初了,按霜若的估计,陈霜宁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莲旦天天在客栈里照顾着他,冷杉和那几个汉子每天早出晚归,四处打听。 这黑石城不过前后三条街,用不了两天时间,就能把全城粗略走完一遍。 前两天完全没有风行舟相关的消息。 莲旦听回来的冷杉说完,就端着托盘上楼,给房间里的陈霜宁送药。 陈霜宁把药喝了,他知道冷杉他们回来了,但并没问进度,从莲旦的表情上,已经看得出了。 莲旦坐在床沿,安抚道:“这才刚来两天,好多地方没仔细查问呢,冷大哥说,今天他们找了当地人帮忙打听,再两三天怎么都有结果了。” 陈霜宁听了,只是点了点头。 这会儿时候其实不早了,在家里恐怕天都黑透了,但黑石城日落要晚得多,街上有吹喇叭和跳舞的声音,从门窗缝隙传进来。 陈霜宁说:“把窗子打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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