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晚些时候才回到危府,一进门便如往常一样,打算先去看看两个儿子,不料却见到危漠崖独身立于院中,在等着他。 此情此景,云淡觉得有些眼熟,随后便想起了怀着蒋寒的时候,自己违背他的命令,溜出去见了姐姐那次。那一日,他也是这般一个人站着,等着自己,但眼下的心境却大为不同,起码不必再害怕失去一切。 一声“楼主”未唤出口,那人便缓缓转过身来,面容稍有些疲惫,但仍是温和笑着的。云淡定在了原地,不知道该照原计划先进屋看孩子,还是先同他打个招呼。 危漠崖却伸长了手臂。 不必言语,云淡已知道他的意思,便顺从地走进了他,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中。 “……楼主?”感受到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云淡向来对危漠崖的情绪十分敏锐,心里有些疑惑。但靠在他颈窝里的那颗脑袋却只是摇了摇,没有更多的回答。云淡是从来都不会多言的,如此便只是静静相拥着,只阳光洒在彼此肩背上。 任他抱着自己,任他的亲吻从颈侧游离到嘴角,任他牵引着自己进屋,任他将自己推倒在床上。 云淡极少主动,但其实每一个来自危漠崖的亲吻和爱抚,都让他真实地战栗,想要逾越地扒光彼此,肌肤与肌肤相贴,摩擦得越火热越好。 相伴多年,夜夜同床共枕,早过了单纯对彼此身体感到吸引的时候了,但对于和危漠崖之间的情事,云淡依然感到愉悦。他从未与其他人有过,也从未考虑过与其他人。他曾经将危漠崖在他身上的发泄当成一种历练,如今,他却热爱讨好危漠崖,看他在自己身上驰骋低吟,露出不可能在其他地方看见的表情,忍耐的,享受的,满足的。仅仅是听见他因为自己而舒适地叹息,都能给云淡带来一个瞬间崩紧全身的小高潮。 被他爱着的感觉太好了。
第38章 风月迟夕 十五·成亲·不准死 终于欢情停歇,危漠崖搂着云淡,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此次似乎非同小可,但起码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藏着掖着。云淡这么想着,稍微转了转身,主动在他肩上落下一吻。 危漠崖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自行起了身,随意地披上一件外袍,系好腰带,接着将云淡的衣物递了过去,低声道:“你到你姐姐那里去,带上寒儿,明日启程。我已经让清儿带着奶娘,将两个儿子先行送过去了。” 云淡的手臂顿了顿,随后仍是接过了衣物,轻声问道:“是楼里的事?” 危漠崖摇了摇头,缓缓踱步到窗前,背朝着云淡,不轻不重道:“你去便是了,带着孩子们,别再回来了。” 云淡愣在当场,仍是赤身裸体地坐在床边。屋内并不寒冷,但他却如同置身于冰窟之中般浑身发抖着。“……什么意思?” 危漠崖久久未答,仍背对着云淡巍然不动,似乎又叹了一口气。 “漠崖……?”云淡不死心地又轻轻喊了一句。 过了许久,危漠崖才稍微动了动身子,但并未转向他,只是垂下了头,道:“皇帝那边,要给我个爵位。我……我要成亲了……” 云淡搭在床沿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咯吱作响地嵌入木料当中。 危漠崖不敢回头,仍是盯着窗外,反复起伏的胸膛不为云淡所见,又道:“你若是还留在府里,不太妥当——” “我不介意。”云淡出言打断,语气之重,实属危漠崖所未闻,“属下不介意,除楼主、少楼主外,多侍奉一位主母。” “你要是还当我是主子,明日就启程吧,风月楼与曈曚山一切如旧。”危漠崖狠下心来,直截了当地下了命令。 “主子这是要赶我走吗?” 多少年没有听过他以这样的语气说话了?危漠崖忽然这么想着。思绪飘远,便是长久的沉默。 “……是。”但终究还是开口了。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该是他穿起了衣裳,随后便默默开门往外走。云淡的脊背挺得笔直,危漠崖几乎克制不出冲上去紧紧拥住他的冲动,但余光相接的一瞬,那双多年不变的波澜不惊眼眸,似是多覆上了一层坚冰,冷得生疼。 危漠崖任由云淡出去了。他不知道他今夜会去哪里,只是久久伫立在窗前,看着日落西山,月出东方,星辰渐亮,夜风渐凉。 回过神来之时,泪流满面。 “爹!”翌日上午,危漠崖出到中院,便被蒋寒扑了个满怀。“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爹走?” 孩子话带哭腔,双眼通红。危漠崖怎忍心看着自己女儿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一痛,弯下腰抱住蒋寒,轻声道:“寒儿听话,和爹到姑母那儿去住。” “可是爹爹跟我说,要是寒儿走了,以后便不能再和爹爹一齐回来了,为什么爹你要赶我们走?”蒋寒哭得小脸都垮了,拽着危漠崖的袖子不放。 危漠崖的脸色黯了黯,但仍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哄道:“怎么会,寒儿想几时回来探望爹都可以。” “那爹呢?”蒋寒扭过头看向后方的云淡。 危漠崖这才留意到,云淡正静静伫立在一侧,视线却是朝着院口,纹丝不动的身躯挺立得笔直,灰发整洁束起,素衣不加修饰,仿佛回到了仍只是他一人的贴身侍卫的那些年头。危漠崖胡乱应了几句,打发走了蒋寒。她抹着眼泪出去之时,仍抬眼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生身父亲,但云淡对她仍是漠然,眼神空洞无一物。 危漠崖走向云淡,后者这才稍微有了些反应,却是略一颌首,恭敬动作与当年如出一辙。 “是你教孩子这么说的?”危漠崖不带情绪地开口。 “寒儿是主子血脉,风月楼长少楼主。主子要遣散属下,亦不应当亏待了她,折损了她应得的身份。”云淡双目注视向下,眸中坚毅平静,波澜不惊。 危漠崖努力抑制住胸膛内起伏的情绪,迈步越过云淡,与他相背,又道:“你这是欲用孩子的身份,来要挟我,让你留下吗?” “属下不敢,只是……对小主子道出实情。” 这种话语入耳,危漠崖愈加心痛如绞,他闭了双眼,任由冷峻话语出口:“带上寒儿,走吧。她永远是危府大小姐,我不会任人欺诲她,但让她跟了你,估计日子会更自在些。” “属下无德无能,无法承担教养小主子的重任,不敢造次。”云淡话说的直白,分明气愤难当。危漠崖自然听得出来,正欲开口规劝,又听得他继续道:“属下贱命早已该绝,听得主子多年来诸多好话,竟已忘了该如何自处,万死不为过。但既入了风月楼的门,拜倒在主子身下,如今被扫地出门,也该将此命还给主子。” 此话听得危漠崖胆战心惊!闻得身后有细微金属摩擦之声,危漠崖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瞥见云淡正从袖中抽出短刀,直直要往脖颈上抹,他一个回手,带着内力一掌便将那短刀掀飞了去,回旋着刺入院中老树枝干当中。危漠崖大手又往回挥,竟是狠狠一巴掌扇到了云淡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我让你死了吗?我准你死了吗?!”危漠崖怒目圆瞪,狠狠地盯着跪倒在地上的云淡,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脑海中,“寒儿还这么小,还有两个儿子!你死了,让他们怎么办?” 云淡浑身颤抖起来,罕有地回瞪过去,喊道:“你可以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们了,为何我不可以?” 危漠崖竟觉无言以对,踌躇着难以作答,眸中带上了悲意。他知道云淡性子刚烈,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却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是不是我危漠崖的人?” “是。”云淡想也不想,“云淡今生今世,是死是活,都是主子的人。” “那么你现在不准死!你是我的人,我让你走,你就马上给我滚!”危漠崖用尽全力吼出,一手指着院口,看着云淡,深情悲愤,几近失控。 云淡再也道不出任何试图挽回的话语,任由泪水淌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身子。他离不开危漠崖,死也想要死在他身边,如何能离去? 危漠崖再也看不下去了,拂袖而去。 直到天黑透了,他才回来,院中空无一人。 云淡终究还是走了,正如他下的命令,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也不用任何解释。 一切如他所愿了,但危漠崖却觉得天地之间只余阴暗。
第39章 风月迟夕 十六·大婚之日 云淡带着蒋寒离开三个月后,危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办起了喜事。 这三个月,危漠崖只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云淡。睁眼时想他,闭眼时想他,清醒时挂念他,睡着时梦见他。但他没有一刻后悔过赶云淡走,他知道那人会心碎,但无论如何,都比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迎娶他人要好。 范宁榆在半月前回来了一趟,带回了危漠崖所需的东西。当他听说危漠崖把云淡遣走了之后,脱口而出了一句“你疯了吗”,随后便着急着要去追云淡,把实情都告诉他。危漠崖当真发了怒,他才打消了念头。 “楼主,我也知道你是替云兄着想,但即便事后向他解释,恐怕玉碎后难全啊……”范宁榆很是忧虑。 危漠崖又何尝不知此道理?但此计兵行险着,越少人知道越好,连范宁榆都不细知全局,只有他自己和六王夫夫事先谋划。只要自己稳住亢应鸿,一切便在掌控之内。可要想稳住亢应鸿,便必须让他相信,自己与云淡之间是真的断了。主动了断,总比让将云淡视为眼中钉的亢应鸿夫妇出手要好。 纵余情愫万缕,仍需忍痛割爱。大局为重,云淡的安全为重。 危漠崖垂眼摇了摇头,将那两张薄薄的黄纸收好至身上,低声对范宁榆道:“此事休要再提了。如今手谕在手,主动权在我方,但亦有如千斤在身,拖累得很。天家之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范宁榆凑近了些,道:“既然这手谕如此颠覆,为何那知情的黄尘潇却得以逍遥江湖多年,毫发无损?” “你从哪看出来黄尘潇他逍遥江湖了?”危漠崖道,“他分明东躲西藏,所以我们才这么多年来,连这人的存在都不知晓。不过你问了个好问题,他留下来的谜团仍有太多,恐怕只有天子本人,才能解答清楚。” “连一个黄尘潇都不去收拾,皇帝真的会以这手谕为由,来剿灭三王爷吗?”范宁榆又问道。 “亢应鸿的狐狸尾巴一翘,皇帝就想动手了,欠的就是这一个理由罢了,我们只是顺水推舟。”危漠崖冷冷答道,“我猜连亢应鸿都不知道这手谕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发皇帝梦就算了,偏偏却还想顺势以此要挟本楼主,痴心妄想到我身上来了,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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