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认真,琉璃一样的眸子映着烛光,亮晶晶的。 “还不去睡觉吗?”他忍不住柔声问道,“我还要一会儿。” 顾笙摇了摇头,伸出细白的手指,小心问:“这个念什么?” 晏辞耐心地道:“这个是‘麝’,也是一种香。” 他用笔尖在砚上蘸了蘸,笔迹旁边又工整地写下一个繁体的“麝”字。 顾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落笔,直到晏辞低声问他:“你要试试吗?” 顾笙一惊,抬头看他,见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错愕的影子。 顾笙咬了咬唇,点头。 晏辞把座位让给他,自己站在他身后。 顾笙颤抖着握住那支毫笔,却是僵硬的一动不敢动,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 直到身后的温热贴上他的后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带动着他的腕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 那只手修长,五指有力地托着顾笙的手指,一边写一边为他解释字的含义。 末了还特意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把“顾笙”两个字工整地写在一旁。 顾笙盯着纸上的字迹,忍不住道:“夫君的名字要怎么写?” 晏辞听到那两个字,睫毛微颤,握着顾笙的手,又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晏辞。 顾笙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那两个字,心里最深处的念头破土而出,他也想做点什么,他想让自己能够站在晏辞身边,而不是这样每天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已经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我可不可以去镇上的机坊帮忙...” 房间里安静了。 顾笙顿时紧张地攥紧袖子,后悔把这话说出口。 这是前两天刘婶给自己的提议,她说镇上的布坊一直在招手艺好的织娘,到了那儿用他们的机子织布,还会按时发放工钱,织的布匹质量好的还可以多拿,当然哥儿也是可以的去的。 只是因为哥儿体质不如女子,没有多少人会让自己的哥儿出门。况且村里的人都认为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哥儿出去抛头露面。 顾笙听了很是心动,因为这几日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夫君每天辛苦奔波,看的他心疼,他好想帮夫君做点什么。 顾笙以前曾经和娘亲学过如何纺织,他的手艺很好,织出的布又细腻,质量又好,拿到集市上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虽然他很想再摸摸机杼,可是出嫁后就不能再碰那些了。 因为出嫁前,爹爹特意强调,让他不要告诉夫君自己会纺织的事。他说晏家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绝不会让一个哥儿出门的,并告诫他让他在家安分守己,就算哪天快饿死了,也得把夫君的面子放第一位。 他的爹爹是读书人,落榜之后一直以读书人自居,从来没出门干过活,用他的话说读书人出门干活是很掉面子的事,所以一直靠着顾笙和娘亲织布维生。 用他爹爹的话说,如果一个哥儿成亲了还出门抛头露面,就是给自己的男人难堪,就算挨打都是自找的,都不过分。 想到这儿,顾笙的额头已经冒出细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虽然他的夫君对他温和,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男人怎么会不爱面子?夫君明明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刚刚那么说,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他的心里砰砰直跳,生怕晏辞会误会,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战战兢兢地开口:“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好事啊。” 晏辞在顾笙说完以后就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毕竟顾笙整日一个人在家,他都担心他会抑郁。 若是顾笙去了机坊,遇到那里的其他的哥儿,多说说话,说不定还能改改这柔弱的性子。而且自己以后每天去香铺可以顺路带他过去,晚上再接他一起回来。 “想去就去呗。”他说。 顾笙抬起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晏辞的下巴,看不见他的表情。顾笙还是怕他心里不舒服,硬着头皮道: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我为什么不同意呀?”晏辞垂眸看着他,小夫郎头上的汗都冒出来,看着可怜兮兮的。顿时觉得有趣,也不知道他刚才又瞎想了什么。 他抬手轻轻敲了下顾笙的额头:“你这小脑袋里又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了?” 顾笙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竟然真的没有生气。 他有点委屈地伸手摸了摸额头,一直乱跳的心渐渐平复。 晏辞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一只手替他揉着额头,少年微微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晏辞看着他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会支持你。”
第8章 晏辞果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了镇上的机坊。 布庄开在镇上,当晏辞带着顾笙说明来意,布庄老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面色泰然自若的晏辞,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顾笙。 “晏大少爷,你不至于吧?”老板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他身后的哥儿身娇体弱的,这大少爷怎么舍得让这小哥儿出门? 顾笙生怕别人会误会是晏辞让他来的,急忙抢先开口:“您误会了,是我主动想来的,和夫君没关系。” 听了这话,布庄老板的眼神更怪了。 并且已经脑补出一番,晏家没用的大少爷被赶出门依旧不知悔改,在家不干活当大爷,还逼迫自己柔弱的夫郎出门赚钱养家,还让夫郎说是自己自愿的。 虽然他不太想让顾笙在自己这里当机工,但是他更不愿意得罪晏家,虽然晏辞被赶出门全镇皆知,但这些有钱人的想法谁能琢磨出来。 正好坊里还有几个与顾笙同岁的小哥儿,不过大部分都是因为家里有特殊原因出门赚钱,哪有家里男人四肢健全,让小哥儿出门的道理? 晏辞倒是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眼神,既然顾笙想来,那让他来便是了。 他离开时还捏了捏顾笙的脸:“遇到什么麻烦就跟我说,要是觉得累,不想干了就回来。” 顾笙表面上听话地点头,但是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帮夫君的。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让夫君刮目相看才行。 晏辞又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他一离开布庄,就脚步飞快地赶往四时香铺,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他要看看他那腊梅香这些天都卖了多少。 他现在很需要钱。 并且他对自己制出的香品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重生前他制出来的香放在市面上都是大卖的程度。只不过他以往只管制香,倒还真的没有亲自出去卖过。 但他给苏青木那些香,那个品质,怎么着也能卖出去一半吧? 晏辞之前还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就算只卖出一半自己至少也能挣个几百文。 几百文在这个世界也是只能维生几天,更何况现在自己不是以前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他得养家糊口啊。 晏辞穿过热闹的集市,一直走到香铺所在的那条街市,远远就看见四时香铺外面和往常一样—— 冷冷清清。 晏辞顿时感觉心都凉了。 他走到门口,看着柜台前靠在竹椅上睡的口水都流出来的苏青木,和柜台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香品,心里热血翻腾,简直要吐了。 苏青木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带着怨念的目光,直觉敏锐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晏辞站在门口,目光直直盯着台子上的香。 “哎,你来了!”苏青木看到他还很高兴,热切招呼道。 晏辞一时之间没明白他高兴在何处。 苏青木坐直身子,眼睛雪亮:“你那招有用!” 他掏出整整齐齐的三十文往台子上一摆,没注意晏辞更加黑的脸,兴奋道:“我这铺子开张以来,第一次赚到二十文以上!” 然后他一枚一枚地仔细地数了九文,推到晏辞面前,想了想又拿出一文推过去:“给你凑个整。” 晏辞盯着面前那十枚铜钱,感觉身心受到极大摧残。 他扶额,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着牙道:“所以这几天到底卖出去多少?” “一副啊。”苏青木眨了眨眼睛,“三十文。” 晏辞欲哭无泪:“为什么只有一副啊?” 难道不应该卖出去一半或者更多吗?难道不应该他拿着几百文,买上大米白面,然后在夫郎面前表现一番,得到夫郎崇拜的目光吗? 苏青木也感觉气氛不太对,安慰道:“其实我觉得已经不错了,至少比我以前赚的都多。”他把剩下的钱收好,想了想,谨慎地提议道: “要不你上我那儿去喂猪吧?” 晏辞感觉自己要疯了:“我不要去喂猪。”他心态炸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一支香能卖多少!” 苏青木撇了撇嘴,心想这大少爷又开始做梦了,全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以前从来不会制香。 晏辞看着苏青木一副完全不信的表情,郁闷地转身就走。 苏青木急忙喊他:“你去哪啊?” “回去想办法。”晏辞闷声道。“我不信我制的香就能卖出一副。” 才走出几步,又听到苏青木在身后喊: “那这钱你要不要啊?” 晏辞脚步顿住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然后硬着头皮把那象征着他尊严的十文钱扫进袖子。 ... 不应该啊。 晏辞沮丧地往回走,脑子里却是飞快转动,把每一步都顺了一遍。 香料没选错,步骤也是没有错,难道是宣传不到位?那也不应该就卖出去一副啊... 他一边想一边走,直到路过街角一个坐在地上拿着碗乞讨的叫花子。 他忍不住站住脚,朝叫花子碗里看了看。 一,二,三...... 十五文。 所以他现在改行去当叫花子,还来得及吗? 那叫花子本来正在晃着碗,突然看着面前一个的人正面色不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碗,立马警惕地把碗口捂住。 “...” 晏辞深吸了一口气,简直怀疑人生。 然而家里米缸已经空了,今天或者明天就要断炊,他必须弄点粮食回去,毕竟他不吃,顾笙还要吃啊。 面他是绝对买不起的,于是看着米摊上白花花的大米,十分没有底气地问老板:“米怎么卖?” 米摊老板随口应道:“哦,最近收成好,米价便宜,八文一升。” 八文。 一升米大概够他和顾笙吃两天。 实在不行要不他以后每天只吃两顿吧? 晏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以往从来没感受过的,贫穷的力量。 在他记忆里,原主在晏家每天吃三顿,顿顿有肉的生活简直像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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