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道:“也不能说是卖给你。”他说:“我现在手头有香方不假,但是我需要一个能提供原料的渠道。” “说白了就是交换。” 这也是为什么晏辞选择这里的原因,毕竟稀奇的香品需要稀少的原料。 苏青木想了想又无奈道:“我本来只想卖外面的那种最普通的香就够了。” “这种香放在我这小铺子里,你就不怕亏本?” 但是晏辞倒不是很在意这个:“这个你不用管,我把这味香拿出来,是为了代表我的诚意,也是我的敲门砖。”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当它是我对你昨天的报答吧。” 苏青木看着他的目光,知道他没有开玩笑,思来想去,鼓起勇气问了最重要的问题:“那你要多少工钱啊?” 晏辞:“啊?” 苏青木欲哭无泪:“我这个月没有工钱发你了,只能等卖了猪崽子才行。” “...” 原来是纠结这个。 晏辞道:“这个不用介意,我不需要你给我工钱,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香炉:“未来按我的香方卖出的香品利润我要十分之三。” ----- “这块可以。”晏辞脱了外衫,挽着袖子,拿着锉刀对着一块木头边看边切。 一连几天,苏青木蹲在旁边看着这位刚认识的朋友整日对着他这堆木头又切又割,脸上带着深深的迷茫。 晏辞面前的香木上油线清晰可见,因为油脂凝结颜色深沉,气味断断续续如线钻入鼻腔,味道温和醇厚。 晏辞顺着木头的纹理将其切开,切成片状焚烧,一股清凉甜腻的味道弥漫在房间。 苏青木在一旁闻了半天,真诚道:“我觉得还是你前些天那个香好闻。” “那个是合香,自然比单方香味道特殊一点。”晏辞说,“但是都太普通了,你需要一个招牌。” 苏青木奇怪道:“什么样的叫招牌?” 晏辞:“就是独一无二的,别人一想到这款香,就第一时间想到你的香铺,除了你其他人都做不出来,或者就算做出来了也不能和你媲美。” 而且必须是比晏家和赵家的香方还要好的方子。 苏青木表示无法理解:“这也太难了,岂不是相当于自创一个香方?要我说还是像其他人那样卖点普通香品算了,能挣多少是多少。” 晏辞幽幽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在说: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他继续埋头切片,其实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到底应该弄出一个什么样的香,原料方便获取,还要味道独特,让人一见倾心。 … 临近黄昏的时候,晏辞将这几日做好的几捆腊梅线香交给苏青木:“这些天你先拿着这些卖,价格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 苏青木接过香掂了掂:“你明天不过来了?” 晏辞收拾好东西,摇了摇头:“先不过来了,这几天夫郎一直一个人在家,我回去陪陪他。” 苏青木撇了撇嘴,有点嫉妒地嘟囔了一句:“有夫郎就是好。” 晏辞无奈,这些天他一直在香铺制香,每天都很晚才回去。虽然顾笙一直那副乖巧的模样,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晏辞还是害怕他会担心。 ----- 顾笙将桌子擦的一尘不染,想了想又把晏辞那间又当书房又当香房的屋子清理一遍。 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凌乱不堪,市面上最便宜的麻纸铺满了桌子。 顾笙小心地将上面写满墨迹的纸张收成一摞,有点好奇地看了看。 他虽然不会写字,但是是认识字的,以前经常偷偷看爹爹写的字。 可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却不像自己熟悉的字,反而每个字都像没写全一般少了几笔,还有的他好似熟悉又好似完全没见过。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院外有人高声道:“晏家哥儿,在家吗?” 顾笙忙放下手中的纸,应了一声:“在呢!” 他急急忙忙跑出去推开门,外面站着几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似乎刚从外面结伴回来。敲门的那位脸上的皮肤晒得黝黑。一只手挎着满满当当的菜篮。 顾笙唤了一声:“刘家婶子。” 妇人将手上满满一筐野菜递过去:“晏家哥儿,这是今天新挖的野菜,婶子吃不了,给你点。” 顾笙没有接,有点不好意思道:“婶子,我不能收了,您前些天刚给我一篮...” 妇人拉着顾笙的手,硬塞到他手里:“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跟婶子客气什么?” 顾笙推脱不了,只能腼腆着道谢。 几个妇人这才慢慢往回村的路上走,一边八卦道: “那就是你说的顾秀才的儿子啊,长得真俊俏。” “谁说不是呢,可惜没嫁个好男人。” “他男人谁啊?” “就是晏家那个老大,之前成天喝酒,最近不知怎么了,搬到这来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被他老子赶出来。我表姐她儿子不是在晏家当车夫吗?前些天就是他把这两口子送出来的。” “不过被赶出来了也不着家...我男人之前见他好几次,都是天不亮赶着马车进镇,空着手过去空着手回来。” “回去告诉你女儿,找男人可不能找这样的,不会干活光好看有什么用。” 几个妇人一顿八卦,末了皆是同情顾笙如何倒霉。 “那孩子多好,以后咱们能帮衬还是要帮衬些。” “就是。” 几个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看见远远地跑来一辆马车,马车停在晏家院子门口,一个墨蓝色衣袍的年轻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晏辞老远就看到几个挽着筐的村中妇人站住脚看着他小声交头接耳。 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不过没人理他就是了,甚至还有人翻了个白眼。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村民眼中的某种反面教材。
第7章 晏辞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远去。 还未进门,便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 香味刺激的他的肚子咕咕作响,他实在是太饿了,顾不得其他,大步跨进门。 他进到厨房,看到灶台前那个单薄熟悉的身影在忙碌着,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细腻的脖颈。 晏辞走到他身后,看着他娴熟地翻着铲子,滚烫的铁锅里冒出阵阵菜香,夹杂着灶台下木炭炙烤空气的味道,形成了一种独特又温馨的香气。 “你在做什么?”晏辞好奇地出声问道。 顾笙太专注了,明显没想到身后有人,吓得连忙转过身,正好对上晏辞的眸子。 他松了一口气,笑道:“隔壁婶子刚刚又送来一筐野菜,我做好了给你吃。” 晏辞点了点头:“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找时间我去谢谢她。” 他的余光落到放在角落里的米缸,走上前打开一看,只见原本米就不多的米缸已经彻底见了底,只剩一小把米可怜地偎在角落,再过几天怕是要断炊。 晚上的饭是用粗瓷碗盛的糠米饭,一碟不知名字的野菜炒肉。顾笙怕晏辞没有肉吃不下,狠了狠心去市集上花几文钱买了一小块肉回来。 大户人家吃的羊肉太贵了他买不起,只能买了最便宜的猪肉,用热水焯了好几遍才勉强去除猪肉的腥气,可是他还是担忧晏辞会嫌弃。 因为以往在晏家的时候,晏老爷是从来不允许家仆买猪肉回来的,晏家人都觉得猪肉是穷人才吃的东西,看都不会看。 不过他似乎多虑了。 因为晏辞不仅吃了,还吃的十分开心。 他哪知道晏辞心里感动的直落泪:打了二十年光棍,一朝醒来,竟然有人给他做饭,还做得这么好吃,顾笙他是天使吧... 晏辞对顾笙是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的,他大力称赞顾笙的手艺好,直夸得顾笙脸上又红了起来才罢休。 吃完饭,晏辞不顾顾笙的阻拦去洗碗。顾笙看着他蹲在井边用皂荚洗碗的样子,心里升起的暖意几乎充满了胸腔。 他想起成亲前,他的父亲终日坐在书案前读着之乎者也,那时尚在世的娘亲在家里从来都是忙忙碌碌的,仿佛有干不完的活儿。 可爹爹从来都不会像夫君这样主动帮娘亲做活,他说这些都是女人和哥儿要做的事。 晏辞收拾完厨房,又跑去香房研究他的香方去了。这些天他一直如此,对着那些木头切切割割,再在纸上写写画画。 虽然不太清楚他每天在忙什么,但顾笙还是搬来小凳子,习惯性地坐在他旁边。自从得到晏辞的同意后,在安静的夜晚看着他忙碌,成为他很喜欢的一件事。 案上那块碎了一半的砚台是晏辞走的时候从晏家顺过来的,因为只剩一半,所以下面得垫着东西斜着放,每次只能装少许墨汁。 晏辞又拿起他那根分了叉的兔毫笔,用一种很潇洒的姿势执笔,下笔速度极快地在麻纸上写着什么。 其实他的毛笔字是很漂亮,当年制成的香品上香签的字都是他亲手写上去的。为此他还特意练了宋徽宗独创的瘦金体,运笔灵动绰约,写出的字体内紧外松,笔锋如兰如竹。 当年他的朋友都感叹,他这手好字不去当个书法家可惜了。 所以在他写的时候,顾笙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早些时候他给晏辞收拾桌子时,没有认真看,此时才发现那纸上的字竟是比他见过的任何人的字都要好看。 虽然速度很快,有些凌乱,中途勾了又划,但是任谁都能看出这字写的多漂亮。 只是上面大多数字他都不认识。 顾笙的目光落在晏辞被烛光映照的柔和的侧面,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感。 这种感觉来源于,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夫君和那些鄙夷的评价中是完全不同的。 夫君是认识字的,而且他的字写的很漂亮很漂亮;夫君不是只会喝酒,他会调香会制香;夫君也不是人言的那般懦弱,他会站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 他很好很好,好的让顾笙产生一种错觉,这样的夫君,有一天会不会离开自己... 顾笙小心地靠近晏辞,看着纸上那些字迹。他很喜欢看人写字,事实上他很喜欢看书。他只认识字却不会写,因为未出嫁的时候,每当他想写字,就会被父亲训斥。 虽然他从小就聪慧,认识的字比隔离邻居的儿子还多。可爹爹只会将书从他手里抽走,瞪着他道:一个哥儿,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爹爹不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哥儿,在爹爹看来,哥儿是注定成为外家人的,所以对他并不亲。只有娘会偷偷将爹爹案上的书带给他看,可是自从娘亲去世,他就再也没有读书的机会了。 晏辞忖度着列下几种香料的清单,不经意回头,便看见自己的小夫郎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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