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些蚕架之后,晏辞看见了一座孤零零,立在山间的草房,草房上炊烟袅袅,未到跟前,已经闻到了柴火燃烧发出的味道。 顾笙在一旁不由自主地握紧他的手。 几人行至门口,见草屋那摇摇欲坠的门扉半掩着,琳琅上前一步走到门口,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抬起手敲了敲门扉。 屋里没有声音,琳琅正要再敲,里面接着传来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谁呀?” 那声音隐藏在门后,听不大仔细,然而顾笙却猛地握紧晏辞的手。 门后传来细微脚步声,门扉朝外被推开一条缝,有人透过门缝,疑惑地看向他们。 再之后,随着碗掉落在地发出的清脆响声,屋门一下子从里面被彻底推开了,一个身材消瘦,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粗布衣裳的哥儿怔愣地站在门口。 顾笙瞬间冲过去跟那哥儿紧紧抱在一起。 “叶臻哥哥!呜呜,叶臻哥哥!” 顾笙的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落,瞬间就流了满脸,那哥儿不敢置信地伸出手颤抖着回抱住他,喃喃道: “是笙儿吗?是笙儿,你,你们回来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叶臻睁大眼睛,眼泪从干涸的眼角滴滴坠落,他和顾笙紧紧抱在一起,两个人的眼泪不停落到对方身上,将肩头的布料洇湿一片。 片刻后叶臻忽然想起什么,他忙放开顾笙焦急道:“笙儿,笙儿,我的孩子呢?我的予安呢?他在哪?”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顾笙身后,晏辞已经抱着怀里一个漂亮至极的小孩子走上前。 小予安本来一脸好奇地看着面前泪流不止的两人,一直到晏辞忽然抱着他上前,接着抱着他的手微松,胳膊还朝前将他送向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手里。 小予安一下慌了,小孩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要被晏辞送给面前的人了,他小胳膊一下子紧紧抱住晏辞。 “予安,予安。”顾笙忙在一旁安慰着抚摸着他的后背,“我跟你说过的,这是你阿爹,予安,这是你阿爹呀。” 小予安不断扭动自己的身子抗拒陌生人的怀抱,然而最终还是了落到陌生人的手里,他小手连忙举起,隔着空气努力伸向晏辞和顾笙的方向。 然而却发现两个人没有像以前那样立马上前抱起自己,而是沉默着站在原地。 小予安睁大眼睛看了他们片刻,似乎得知自己被“抛弃”了,小嘴一撇,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他哭得那样伤心,叶臻心疼得几乎喘不上气,他生产后本就没有好好调养,身子瘦弱不堪,如今只是努力抱着小予安就用尽全身力气。 他无助地哭泣着,紧紧抱着怀里朝思暮想的孩子:“予安,我是阿爹啊,你不认得阿爹了吗?” 然而小予安不停在他怀里挣扎,朝着顾笙“啊嘚啊嘚”地叫着。 叶臻觉得整颗心都在滴血,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顾笙,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想将小予安送过来。 然而晏辞站在原地握紧顾笙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手,他低声对顾笙道:“别在这个时候心软,总是要经历这一遭的,以后一定会好的。” 顾笙强忍着心疼,将目光从小予安满是泪水的小脸上移开,将脸埋在晏辞的胸口,无声地抽泣起来。 晏辞扣着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用手抚摸着他的颈后安抚着。 小予安本来还在挣扎不停,见到晏辞和顾笙一直站在原地始终不来接自己,终于明白他们不会过来抱自己了。 于是他张大嘴,把出生以后没哭出来的泪水都哭了出来,直到最后终于哭累了喊累了,在叶臻怀里睡了过去。 ...... 叶臻怀里紧紧抱着睡过去的儿子,他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看着还算结实的木板床上,眼泪自刚才便没有停过。 这是一间废弃的小屋,墙上斑斑驳驳露出青一块黑一块的砖石,虽然看起来很破旧,但是却收拾的十分整洁。 床上的被褥干净整洁,窗口处一支碎了一角的陶罐里还插着一朵新鲜的小花。 叶臻垂下已然哭红的眼,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孩子,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两人。 他先前只听秦子观说,晏辞带着顾笙还有琳琅璇玑去了燕都,至于去做什么,他们没人知道。 此时即使对面再熟悉不过的人身上,穿的都是低调平常的衣物,但叶臻还是隐约感觉到,面前的两人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晏辞率先打破沉默,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有你一个人在吗,他们呢?” 叶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轻声道:“老夫人身子近来不太好,大哥大嫂前几天带她去县里看郎中了,可能明天才能回来。” “小英现在在镇上找了一份教书先生的差事,每天白天都要去镇上,虽然挣不到多少钱,但他挺喜欢教书的。” 说完这些,他沉默下来。 片刻后,晏辞再次开口:“那子观呢,他怎么样?” 叶臻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窗外:“应该快回来了,他……” 他话还没说完,声音被窗外一声欢快的叫喊声打断:“臻儿!赶紧架锅生火,我今天打了一只大肥兔子!村口那几个鳖孙还想跟我抢,被我打的哭爹喊娘,幸亏他们跑得快,不然我非打断他们的腿!” 最后一个字落定门开了,一个穿着猎户装扮的年轻男子风风火火大步走进来,然后立马被屋子里这么一堆人吓了一跳。 他几乎是下意识去握腰间的短刀,然后等到看清屋子里正中间那个一身蓝色的男人的脸后,他的眼睛瞬间睁大。 也就是在这时,琳琅和璇玑双双走上前跪下:“二公子!” “二公子”这三个字一出,那年轻人放在刀鞘上的手缩了回来,哈哈大笑:“什么二公子,我都这副打扮了,亏你们还叫得出口。” 他大步经过两人,径直走到晏辞面前,然后将手上那只被栓了四肢的肥兔子往地上一扔,朝晏辞伸开双臂。 晏辞微微一笑,走上前与他紧紧拥抱,接着他放开手,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年轻人已然没了先前在胥州时那白净的模样。 此时的他面上棱角分明,皮肤因为长时间外出狩猎变得黝黑,除了那双桃花眼尾还带着些天生的风流意,早已看不出是那个生长在金银堆里的贵公子。 晏辞在打量秦子观,秦子观也在打量晏辞。 直到最后,他收回目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还不错,应该没受过什么罪,那我就放心了。” 晏辞忍俊不禁:“这话难道不应该我来说?” 秦子观朗声笑道:“你说得对!可惜从前都是我罩的你,一时习惯了改不过来。” 他没有再多说,而是俯身拎起那只犹自蹬腿的兔子,无奈道: “我就说今日怎么一上山就逮到这么肥的兔子?敢情是你回来了,老天爷对我还是挺好的,怕我太寒酸,特意送了个野味让我招待你们。” 他边说边看向叶臻:“臻儿,你先生火,我去剥皮,今天得好好招待一下这小子——” 他的目光落在叶臻怀里睡得正香的小予安身上。 秦子观浑身一颤,一个箭步过去站到叶臻身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正在熟睡的孩子。 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右手伸到半空,然而却在即将碰到小予安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叶臻没有看他,依旧抱着小予安,垂头低声道:“是予安,儿子回来了,你不认得了?” 秦子观低声笑起来,他声音沙哑:“我的儿子,我如何认不得?” 他的眼睛自那一刻起便没有从小予安身上离开,目光从秦予安头上茂密的黑发,到白皙圆润的小脸,再到那双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 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将目光移开,垂着头站了半晌,再次抬头,漂亮的眼尾隐约有些红意,面上却是笑的。 “在这等着。”他对着晏辞晃了晃手里的兔子,“今晚谁都别想走,非让你们撑得走不动路。” 那锅兔子,加上琳琅和璇玑去山下买来的吃食和十几坛美酒。 几个人在房子前的空地上升起一堆篝火,十几坛酒全部被打开,伴随着酒香,肉香,还有风中带来的草木香,几人有说有笑痛痛快快边喝了一整夜。 那是晏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放纵自己,他尽情地喝酒,尽情地说话,尽情地大笑,直到嗓子哑了,也不管自己第二天会不会头疼欲裂。 他们将那几十坛酒全部喝光,然后他们围绕着篝火在月下放声而歌,歌声一直传到山脚的村子里,引得村中响起阵阵狗吠。 东方既明时,一缕白烟自熄灭的火堆上顺着风飞向遥远的蓝天。 从林间而过的山风带着夜晚尚未褪去的凉意,抚上火堆旁东倒西歪的几人发红的脸,却迟迟没能叫醒他们。 ---- 十年后。 夜里下了一场雨,冲散了盛夏的炎热,淅淅沥沥地一直到凌晨才停。 晏梅初撅着屁股趴在窗户上,他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小心地看着外面,直到片刻后他听到门口马车离去的声音,这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他小心翼翼推开门,见外面天才蒙蒙亮。 方才梦里自己又一次去府学迟到,夫子吹胡子瞪眼睛,拎着他的领子扬言要拎着他去府上告状,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只是场梦。 空气里带着草木好闻的清香,晏梅初蹑手蹑脚从门缝里挤出去,门口没有侍女也没有小厮,他快步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一个闪身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接着熟练地跑到最里面放着床的位置,掀开垂下的帷幔一角钻了进去。 他伸手推了推床上安睡的哥儿,小声道:“月疏,月疏。” 床上盖着被子的小人动了动,接着翻了个身,本来面朝里面睡着,这会儿将脸朝着晏梅初,眼睛半睁半闭,说话还带着鼻音:“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晏梅初见他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赶紧又伸手推了推他:“月疏,别睡了,快起来。” 晏月疏虽然很困,但是架不住晏梅初在旁边絮絮叨叨,终于还是推开被子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小小打了个哈欠。 晏梅初见晏月疏醒了,于是连忙道:“我刚才听到爹爹上早朝去了,马车刚离开。你快起来,趁着爹爹不在,我带你出去玩。” 晏月疏有些迟疑:“可是爹爹不让我们偷跑出去,若是被爹爹发现了......” “啊呀,你怎么什么都听爹爹的,放心,我们趁着爹爹下朝之前回来,不会有事的。” 晏梅初不容分说掀开晏月疏的被子:“快,今早集市开市,会卖你最喜欢的兔子,还有山猫,还有老鹰——你到底要不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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