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现在很快乐,也很自由,相信爷爷最想看到的也是现在这样的他,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景迁,”他看向钟卿,温声道,“我会陪伴他一辈子。” 钟卿和他对视,嘴角漾开一抹笑意。 两人又给钟太傅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走吧。” 负责打扫祠堂的小厮进来看到供桌前的香炉里多了几支香,左右看看也没看到人,他挠挠头,想着平日里偶尔也有客人来给太傅上香,便没有多想,上前整理起了香案。 钟毅谦近来告病在家修养,身子也不太好了。 他这会儿正咳嗽得厉害,忽见屏风外立着两道人影,钟毅谦一惊,“谁!” “父亲。” 钟卿带着温也从后面走了出来。 钟毅谦拿帕子掩住口鼻,闷咳了几声,随后面带几分自嘲道:“怎么,我没死,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温也心头一阵刺痛,不自觉握紧了拳。 他想起前两日钟卿还特意让云越半夜潜进王府去给钟毅谦把脉,等云越将药配好,回来拜祭爷爷的时候便想着顺带跟钟毅谦道个别,好将药给他。 他两次见钟毅谦的时候都是在宫宴之上,第一次知道他是钟卿的父亲时,觉得他面相端庄,是一派温润颇有风度的样貌。 后来知道他所做的事,了解钟卿那些年所受的苦之后,他便对这位钟大人敬而远之。 如今最后来见一次,却不想开头他第一句话会是这般刻毒。 钟卿倒是没什么表情,“我要走了。” “不回来了。” 钟毅谦神色一变,看向他,又看向温也,“你真的要放弃一切,就为了他?!” 钟卿微微上前,将温也挡在身后,“这些年来,钟卿未能如父亲母亲所愿,成为你们喜欢的孩子。”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左右我不能如你们的意,我走了,也不会让你们感到厌烦。” 哐当一声。 温也回头一看。 端着药碗的钟夫人手中托盘掉落,她听到了钟卿的话,连忙进来拉住他,“迁儿,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娘不逼你了,你若是想娶温也,将他娶进府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娘身边。” “混账!他要走,就等他走!一事无成的东西!”钟毅谦怒道。 “你闭嘴!不许,不许这么说我们迁儿,”钟夫人含着泪瞪了钟毅谦一眼,又转头对哀钟卿哀求道,“娘求你,别走好不好?” 钟卿抬手拭去钟夫人眼角的泪,嗓音温柔,言语却是冰冷,“母亲,儿子不肖,但是宣王妃钟卿,已经死了。” 宣王妃已经下葬,绝无可能再留存于世。 钟夫人一怔,随即哀哀地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迁儿,是娘不好,是娘小时候总逼你......” “娘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走......” 钟卿将包好的药交给钟夫人,道:“这是给父亲的药,没毒。” 钟夫人摇摇头,“迁儿......不。” 钟卿却轻轻拂开她的手,跪在两人面前,拜别道:“是钟卿不够好,愧对父母生养之恩,往后亦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愿父亲母亲身体常健、福寿延年。” 钟卿起身,拉住温也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毅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惟有钟夫人,哭着追出来喊道:“迁儿、迁儿!” 可外面哪儿还有钟卿的身影。 下人们看到钟夫人这般悲痛欲绝,都以为她是想念故去的儿子了,纷纷上前去扶住她安慰。 城郊别庄门口。 栖衡和慕桑已经将东西全都收拾妥当了,只等钟卿和温也回来,便一起出发。 钟卿回来一言不发,温也牵着他上马车,同栖衡说道:“阿越去看望了无前辈了,过后应当要回五毒山,以后再去江南寻我们。” 栖衡点点头,示意慕桑上马,几个人便上路了。 温也看钟卿不说话,主动坐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他胸口,“让我听听是哪里不开心。” 钟卿一笑,将人抱进怀中,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谢谢阿也,好多了。” 温也抱住他的脖子,额头和他相抵,“你现在应该想的是以后天天要面对我,怎样才能不会厌烦。” 钟卿道:“不用想,因为永远不会。” 温也莞尔,“景迁,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钟卿将他紧紧揉进怀里,“嗯,除了江南还想去哪儿?” 温也说:“我还想,去游历江湖,去看遍好山好水。” “好。” 傅崇晟被关押期满,被放回来收拾东西,改日便要封地。 他在狱中已经得知了傅琮鄞的事,心中百味陈杂。 他自认待傅琮鄞从来没有亏待过,有什么都愿意与他分享,就是被查出谋害太子、贩卖私盐一事,他都顾念兄弟情谊,没有将傅琮鄞抖出来。 却没想到,傅琮鄞竟是如此恨他,恨到他这场牢狱之灾都是他一早算计好了的。 按照傅琮鄞的性子,若是真让他夺权成功,说不定下一个杀的就是他。 因此这也让傅崇晟感到很是意外——傅君识没有杀他。 他也知道南州这处,算不上富庶繁华之地,却也不是穷山恶水,大抵是个清净闲散处。 这么想来,他一直妒忌的傅君识,的的确确比他胸襟要广阔得多。 他抬头,看着荣光不再的宣王府。 府中野草丛生,花儿因为没人打理,开得肆意。 丫鬟小厮大抵都跑光了,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着多爱他的姬妾们,如今也没了影儿。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经看清了,荣华富贵都是虚无。 他未曾待她们真心,因此他不怪她们。 老管家看到他回来,老泪纵横,跑出来道:“王爷,您、您终于回来了!” 傅崇晟摇摇头,笑道:“李伯,我如今已经不是王爷了。” 老管家擦擦泪水,改口道:“郡王,老奴这就给您收拾东西去。” 傅崇晟点点头,“有劳了。” 看着老管家离开,他彳亍着走到一处假石前,毫无形象地坐下。 他前半生野心勃勃,好像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父皇母妃也宠爱他,因此他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 如今向来,不过南柯一梦。 失去一切也很容易。 傅崇晟心中并无怨念与不甘,只有些淡淡的惆怅,到最后,偌大的王府,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天空飘坠几滴雨丝,傅崇晟坐在石头上,伸手去接,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等一场雨了。 清凉的雨滴落到他手上,意外让人觉得舒畅。 雨越下越大,他却不想动,仿佛要与那块石头融为一体,接受雨水的洗礼。 绣花鞋踩在石板上,脚步声轻小,一柄素色水墨油纸伞款款而来,女子将伞微微倾斜,遮挡在傅崇晟头顶。 傅崇晟抬头看她,女子长发曼鬋,端秀典雅,一袭荷藕春裳,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他记得这个女子,是钟卿生前举荐的沈氏,后来被他提了位份,做了夫人,替他管家。 傅崇晟问:“你怎么不走?” 沈氏说:“妾身是郡王的人,郡王去哪儿,妾身就去哪儿。” 傅崇晟自嘲一笑,“我如今已然落魄,你不必拘束于此,你若是想离开,找李伯拿些银钱,也可寻个好去处。” 沈氏轻轻摇头,“王爷可还记得我是如何进王府的?” 傅崇晟也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下,发觉自己竟还记得。 那年他出京城去其他州县游玩,遇上一家富商落魄,那家富商老爷刚病死,府中小妾连同奸夫谋夺家产,将家中小姐赶出家门。 那小姐在门前磕破了头,只求能给她点钱安葬父亲,却无论如何都求不来小妾半分怜悯。 没人肯帮她,反倒是因为那沈小姐生得貌美,招来了当地地痞流氓的觊觎。 他们对沈家小姐动了心思,却也不愿花钱去埋一个不相干的死人,便要强抢。 是傅崇晟路过,恰巧也动了想将沈小姐纳入房中的心思,便叫当地官员关押了那群流氓,替她安葬了父亲。 傅崇晟当时问她:“吾乃当朝宣王,你可愿随我回府?” 沈小姐扑通一声跪地,“殿下大恩,小女子惟尽余生绵力相报。” 傅崇晟当时对她正在新鲜劲儿上,也宠爱过她一段时日,但她不像别的女子会奉承讨巧,过不了多久,傅崇晟便厌倦了。 傅崇晟失笑,实话实说,“我当时并不是要帮你,只是因为贪恋美色。” 沈氏温和笑道:“我知道。” 傅崇晟道:“那你这些年留在王府,恩也报完了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沈氏蹲下身,衣裙沾了污泥,她却毫不在意,“我知道郡王对我没有真心,当年的事对您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但我的父亲却因此得以好好安葬,而我,也在这府中有了栖身之所,安然度过了许多年。” “当初郡王没有抛下我,而如今,”她看着傅崇晟,笑得娴静,“我也不想让郡王一个人。” 傅崇晟怔了怔,这么久以来头一回露出发自内心的笑,“你叫什么名字?” “沈素月。” 傅崇晟牵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他问:“月儿,你可愿随我去南州?” “这次,就我们两人。” 沈素月莞尔,“自然。” 傅崇晟握住她的手,和她共执一柄素伞,两人笑着往雨幕中走去。 七月江南,烟雨行舟,细柳垂垂,碧水萦洄。 桥畔捣衣声连片,伴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民风淳朴,温婉多情。 郭宥来时,温令宜正和邻居大娘一起学着新的绣花纹样。 温令宜见了他,眉眼含笑。 还不待开口,邻居大娘就调侃道:“哎哟,令宜丫头哟,你看郭先生隔三差五就跑来,也不嫌累得慌,要不要大娘帮你问问,啥时候将你娶过门呀?” 郭宥来这边之后,在温令宜的帮助下,寻了一处好地儿,拿着手头的钱盖了两间房舍做学堂,因此这一带的人都习惯唤他郭先生。 江南民风淳朴,这里的人热情大方,即使是开着男女之间的玩笑也无伤大雅。 温令宜脸颊微热,“邵大娘。” 郭宥却是笑道:“那要不大娘您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嫁我?” “你看,这小伙子,多实诚。” 这两人自是郎有情妾有意,但是经历了这么久的分别,两方都不急于这一时,打算等温也回来了,要让他当面看着妹妹出嫁。 温令宜放下绣活,脸上余红未消,问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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