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双眉一直紧锁不松,他按膝站起,正要跟上谢文昕,谢文昕却头也不回地扬扬手,说:“不必跟来,也晚了,折腾一晚上,都累了,回去吧。” 谢宁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谢文昕一步一步踏着雪往殿中走去,直到宫门关起,谢宁才转身离开。 他走在漆黑的宫道里,随从在旁打着灯笼,只照亮了他们面前的路。谢宁脑子里一直是谢文昕最后留给自己的背影,还是这个瘦小的背影,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谢文昕放入殿里卸下绒裘,却蓦地停下,问身边小太监璞绵:“陈丞相可还在?” 璞绵年纪与谢文昕相仿,眉目清秀,从小跟在谢文昕身旁,话不多,却极晓得察言观色,做事细致谨慎。太后多次以他年纪小不懂得服侍想要将他调走,都被谢文昕拦下。 璞绵边替谢文昕卸冠,边说:“丞相得知陛下在宫外出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入宫中,太后也遣人来过,只是都被丞相唤开了。丞相如今还在偏殿里,交代着若陛下不愿召见,便不必通传。” 谢文昕原本只低头看着桌面,璞绵说着,他却缓缓将目光移到面前黄铜镜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里面那人的双眼,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鼻子很酸。 片刻后,他才轻叹一声,道:“传丞相过来吧。” 丞相陈圳和谢文昕站在殿外廊下,谢文昕黯然凝视着面前一地白雪,他沉声问:“丞相,你有怀疑过你曾经最信任的人吗?” 陈丞相陈圳年过花甲,身形偏瘦,骨子硬朗,他下巴蓄着早已花白的山羊胡子,面容慈祥,但当年陪同先帝征南闯北是的决绝依然难以从他神态中抹去,只是多年沧桑早就将那强硬棱角磨平。 他只顺着谢文昕视线看去,平和地说:“当然有。” 谢文昕蓦地抬头,看着陈圳,忧愁又问:“那丞相您是怎么处理的?” 陈圳也回头看着谢文昕双眼,他捋了捋胡子,深沉地说:“若对一人存疑,乃于己至人之惧与忌,所之为惧,乃己心不定,所之为忌,乃己力未足。若陛下心力皆盛,何以至因疑而惧而忌呢?” “可若你那人一直想至你于死地呢?”谢文昕脸上悲伤不减。 陈圳仔细端详着谢文昕许久,才缓缓回头,看向这茫茫夜空,说:“曾代枭雄,言宁我负天下人,莫天下人负我。其性品谨慎多疑,乱世之中讨伐寇贼手段果敢,杀鸡儆猴后,却又能广纳江北前朝群臣,收于麾下。治国一向从威起,至恩施。天之道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一人具能,陛下却怀疑其心,如此之下便在于陛下是否有能而收复其心,此便是臣所说的心与力了。” 谢文昕看着陈圳早已皱褶满满的侧脸,他只皱眉,缓缓看向雪地,再无多话。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全天下最美玉嫣姐姐上线
第七章 ◎二公子边烧烤边分析局势◎ 元宵次日,正午之后早朝刚了,谢辽身上仍穿着红褐色朝服,脸色凝重地往府里走去,可这刚至环廊,一早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候的谢蓁蓁便立刻迎上去,着急问道:“父亲,今日早朝上可都说了些什么?陛下有没有怪罪下来?” “陛下是自然不会怪罪知行的,”谢辽停下脚步,抬眼幽幽看了谢蓁蓁半晌,才长叹一声,早已半白的胡子跟着微微颤了颤,才疲惫又道,“不过这次也是幸亏你请来连秋,而不是直接将我们的府兵带去,不然可就真得给许卓为咬死,那时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闻之并无大过,谢蓁蓁这才松了口气,却讪然又道:“其实这也并非女儿聪明,女儿本也已经往淮南兵坊去了,也幸得琳琅在门口及时把我劝下又加以提醒,女儿才知要往护城防去。” 谢辽又沉重地叹了一声,憔悴地摇了摇头,又道:“你真是得好好看着知行,过去一年里因为那件事一直沉闷的,你母亲怕他闷出病来就各处惯着他,可胡来总得有个度啊,私自将陛下带出宫,若非你及时反映过来,陛下要真出事了,你说…哎...” 见谢辽越说越气得发抖,谢蓁蓁连忙上前将其扶住,边一一答应边将他扶进屋里,只是她眼前蓦地盖上了一层阴冷的寒光。 谋害天子乃重罪,元宵夜被抓的那青年被直接送进了隶属朝廷的庆律寺。 庆律寺屹立怡都东南一片荒地上,八层楼高,寺身颀长朱红,呈螺状,寺顶如尖针。晨起第一缕光泽每日不偏不倚地射于寺尖端处,人人称奇。 古寺已有几百年历史,据说典朝的开国皇帝曾在此将前朝老臣一一斩首,随后更将他们的头颅以绳而吊,悬于高寺每层开窗处。犹经多年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血肉风化而成森白头颅凭挂古寺墙身,风吹作响,清脆却诡异。 元宵三天后的清晨,许卓为伴着朦胧晨雾走进了庆律寺。庆律寺里永远都响彻着嘶声裂肺的哭声哀求声,从早到晚,从春至冬,可就是缺那认罪的声音。 这些声音刺耳,旁人入内都总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但许卓为却十分享受这些声音,特别是那些在牢房里披头散发,衣衫破烂,血肉模糊的人,双手死死扣在铁栏上,对着外面路过的人哀嚎“冤枉”的画面,许卓为每每看着,都觉得心情愉悦。 那青年被困在三层的偏室里,双手被铁锁高挂在墙上,双手被锁的高度正好让他膝盖半弯,除非一直站着,不然只能弯曲着膝盖被吊着。 干涸的血迹糊在他脸上,将毛发粘起,遮住他的五官,他微微张着嘴,双唇干燥开裂,隐约看到一只门牙已被打掉,他身上只有破烂单衣一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他头也不抬,只闭着眼。 许卓为捏着鼻子走进房中,房里有一个小窗,微弱的阳光照了进来,恰巧照在了那青年脸上。许卓为走到那青年面前,将那光线挡住,皱眉不屑地瞄着他。 很快,一个身穿金丝虎纹靛蓝官服,三十出头男子信步走进,来到许卓为面前抱拳作揖,正开口,许卓为却摆摆手,不紧不慢地问:“问出什么了?” 那人站到许卓为身边,和他一同看着青年,说:“他只认了因为不满明校府多年欺压霸道,又知晓令君每年元宵都会在满新楼设宴贺寿,便起心想要趁乱谋害令君,至于陛下出现,他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许卓为挑起一边眉毛,觑着那双眼布满血丝,像恶鬼一般正幽怨盯着自己的青年,他稍侧头,又问:“背后可有人指示?” “他说没有,一切皆是他自己心中怨念已久,也没有从他身上搜到任何线索。” 这时,一个狱吏忽然急急忙忙地跑到那人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那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丢下一句“知道了,下去吧”,连连来到许卓为面前,皱着眉,说:“方才来人报,这人是在矜珍堂做事的。” “矜珍堂?”许卓为一听,怔了一下,低头徘徊两圈后,陡然哈哈大笑,伸手搭在那人肩上,洋洋得意又意味深长地说,“何联啊...原来这狗急了,果真就是会跳墙了。我这都还没动手呢,人就自个儿往刀尖儿上撞,就是没想这一撞,脚还不小心将太岁头上的土给踢翻了哈哈哈...” 何联只微微颔首,许卓为又在何联肩上拍了两下,边笑着往外走,边说:“我得回去跟咱们陛下禀报咯!” 普同殿上,许卓为跪在谢文昕座前,双手按在地上,诚惶诚恐地报道:“陛下!臣实在惶恐,简公素日为臣而对陛下毕恭毕敬,朝廷内外端然肃穆公正严明,没想却怀着一颗谋逆之心,连臣亦被他蒙骗多年!臣应早有察觉,便不会出今日之事,臣罪该万死!” 谢文昕脸色苍白,坐在金缎狐绒坐垫上,紧紧抓着衣摆的双手一直在颤颤发抖。许卓为义愤填膺的一番话落在他耳里,他只知盯着面前许卓为的头顶,双唇紧闭。直到许卓为语罢,他才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将无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陈圳。 陈圳一直只沉着地看着前方,感到谢文昕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他才缓缓转身,面对谢文昕,微微点点头。 谢文昕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地对着许卓为说:“这谋...谋逆之罪事关...事关重大,且简公乃开国重臣,一直亦...亦尽心尽力辅助在先帝和朕身旁,还请许令君彻查此事…若这此中...此中...有冤屈,切记要还简公清白...” 谢文昕说着,手不停地将落在地上的衣边抓紧,余光里陈圳一直颔首。 “臣领旨!”许卓为骤然挺直腰板大声喊道,“臣定将此事查出个水落石出,将功补过,绝不让有谋逆之心的人得寸进尺!” 他说完,谢文昕亦只挥挥手,许卓为躬身退出普同殿。 那日天晴,无雪,只有些湿冷。 傍晚时分,王桓让青樽给他捎来了一个矮炭盆,炭盆之上又摆上一个长方铁盘,将木炭点燃,火苗烧在铁盘之下,再往铁盘上平铺青樽切好的肉片。两面翻烤后,往上撒去胡椒,盐巴,五香粉,孜然,瞬间屋里屋外,阵阵飘香。 王桓坐在铁盘一边,对面坐着一位紫衣女子。 女子绝世美颜,面若桃花,媚而不妖,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左右手腕上各带着四只细银圈,每只银圈上吊着一个小银铃,手只微动,就有清脆铃声响起。 她手上拿着一个小夹子,将铁盘上肉片来回翻烤。王桓拿着筷子的手举在半空,哈喇子已经挂在嘴角,随时下掉。 那女子轻提眼皮,瞥了他一眼,笑着说:“公子您就这点儿出息?” 说着,又将盘上的肉片夹到王桓碗里。 王桓也不管滚烫,迫不及待地将那肉片夹起送入嘴中,闭眼细嚼,叹道:“你说这同样是肉,为什么玉嫣你烤出来的就是特别好吃呢?” 玉嫣没有看他,只微笑,道:“如今这怡都,怕也就只有你能食得下咽了。” 王桓伸筷又夹了一只草菇,直接送入嘴中,咀嚼咽下后,说:“还未到生死就先弃天下美食,此乃浪费。” 王桓说着便又伸出筷子,谁知却被玉嫣的小夹子轻轻挡住,玉嫣笑说:“够了,这要再吃,祁缘可又得嗔我了。” 王桓无果,耸耸肩,将筷子随意丢在台上,问:“许卓为进宫了?” 玉嫣翘着小尾指夹起一块半熟的肉片,提起袖子遮在面前,才将肉片送入嘴中,好一会儿咽下后,才放下双手,说道:“进去了,刚刚我们的人来报,他还在宫里没出来,怕是去了太后那头了。” 王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送到嘴边,玉嫣却蓦地看向他,又说:“你这样,会不会操之过急了?而且简公子与你多年好友,你这般出手,又不是有些...” “不仁不义?”王桓卒然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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