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圆礼绝望道:“如此路程岂不更长!” 朱邪鹏扶他躺好,叹了口气,摸了摸章圆礼的头,“我去找虞国使团商议,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章圆礼一脸郁卒地瞪着朱邪鹏,瘦了一圈的蜡黄小脸皱成一团,写了满满的控诉,看起来又委屈,又不忿。 朱邪鹏也是无法,只得胡乱揉揉他的头,转身去找徐旬之了。 谁知朱邪鹏刚走,徐旬之便在外求见。原来徐旬之听到消息前来慰问,不巧和朱邪鹏走岔了。 一听有外人来,章圆礼只得收了一脸抑郁,不情不愿地请人进来。 徐旬之一见章圆礼,也是一愣,上次照面,还是隔水远望,那满面的生机不用近瞧便盈了满目,谁知短短几日,竟消减成这样。 他转身看向随侍医官:“朝阳王是何疾?” 医官拱手道:“回王爷,朝阳王并非大病,只是晕车得厉害,连日赶路,积劳成疾。” “此去还不知多久,有什么好办法?” 医官苦笑:“只能放缓行程。” 徐旬之皱眉道:“太搓磨人了。” 绕是章圆礼心中凄苦,亦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附和。 徐旬之却突然看向章圆礼,“朝阳王可愿借一步说话?” 章圆礼一脸表情来不及收,讷讷地看向随侍人员,“你们先退下。” 见人皆走远,徐旬之问道:“朝阳王可会骑马?” 章圆礼一愣,“我可以骑马?” “自然不能。” 章圆礼瞅了他片刻,“你要我……乔装?” 徐旬之微微一笑。 喜悦越上心头,章圆礼的双眼迸出一丝光,“我真的可以吗?” “悄悄的,不要声张。” 沉疴的面上霎时焕发起来,章圆礼直起身,盘算道:“我叫随从假扮成我坐车,我装成朱邪鹏的小厮,可好?” 乔装打扮,说来简单,要想瞒过所有人却实非易事,稍有不慎,伤的是两国颜面。徐旬之却好似并不担心,只淡淡道:“朝阳王安排便是。” 章圆礼眼珠子一转,一双杏眼已带狡黠,“王爷是不是……知道我会易容?” 徐旬之敛目不语。 “徐偈没说过对不对?” 徐旬之对他笑了笑。 章圆礼将目光落到徐旬之腰侧的剑上,“王爷是不是和断剑山庄有旧?” 徐旬之将手抚到陈剑之上,沉默片刻,方道:“亡妻师出断剑山庄。” “抱歉……” “无妨。” 见章圆礼的眼睛还落在剑上,徐旬之道:“朝阳王想问什么便问吧。” 章圆礼赶忙收回了目,“没什么。” “无事,这剑伶仃多年,得见同门,想来也愿意和你说几句话。” 章圆礼小声道:“不知是……哪位同门?” “她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连剑都是断剑山庄统一分发的,瞧你的剑与她大有不同,你是入室弟子吧?你们断剑山庄弟子上千,你应不认识她。” “我们断剑山庄弟子虽多,可散落在外多年未归的,师父皆一一记得,造册,记名,画像,以便来年相认。王爷你将此剑配于身侧,想来这位师姐对师门极为挂念,我可去信一封,将师姐姓名送至山庄,山庄自会为她记名碑林,受弟子祭拜,也算圆她回师门之愿。” 徐旬之摩挲着腰间佩剑,眼底波光涌动,“如此,有劳了。” “王爷不必客气。” 倒是徐旬之嘴角勾起一点清浅的笑,“我是徐偈的皇叔。” 章圆礼笑嘻嘻改口:“皇叔。” “此行虽可骑马,但往后你免不了乘车,有一小方,朝阳王可一试。” “什么方法?” “梅子。” “吃梅子?” 章圆礼瞪圆了眼,那模样有点可爱。 “把梅子压在舌下。” 章圆礼刚休整三日,便觉浑身一点毛病也无,无论如何不肯再在此地淹留,易了容,扮成朱邪鹏身边的小将,高高兴兴骑了大马。 从此秋风送爽,马蹄得意,看萧萧黄叶,赏天高野阔,日子惬意间,千里路途转瞬即逝,一月之后,章圆礼终于到了虞国国境。 虞国国境审查严苛,入境后更是不知多少眼盯着,任何差池都会影响章圆礼声誉,故徐旬之与章圆礼商定,接下来的路程,不能再投机取巧了。 所幸从边境到京城,统共十几日路程,慢些行路,章圆礼也不算难捱。 于是入关前,章圆礼解佩剑,换重衣,梳妆打扮,重新上了马车。 迎亲队伍一入关,便见一人骑高马,戴斗笠,罩黑纱,一人一马,立于远处。 章圆礼在车马内,一无所知。 徐旬之却屏退左右,独自策马上前,一近身便道:“你怎么来了?” “想他了。”黑衣人以笠遮面,笑道。 “胡闹!婚前相见,是什么礼数?” “我便装斗笠,不声张便是。” “见一眼就走。” “皇叔,他曾送我从边境到洛京,如今,也该轮到我迎他回家了。” “罢了”,徐旬之叹道,“以医者身份,随侍朝阳王车后,”说罢,目光一凛,“不得相见!” “绝不令皇叔担忧!” 徐偈掩下雀跃,一拱手,向着章圆礼策马而来。 章圆礼只觉车马停了又走,明明无事发生,心却突然跳了起来。 这十几日,马车行路和缓,章圆礼心下凌乱,竟将不适都忘了干净。 徐偈陪在车外,隔着重重帘幕,静静将章圆礼一路送至京城。 城门在即,徐偈不再相陪,目送章圆礼一行向城外行宫逶迤而去。 忽然心生感慨。 从第一次相见到开封分别,章圆礼共陪了徐偈二十六日,期间日日欢笑,夜夜相邻。而从虞国边境到国都,徐偈陪了章圆礼十三日,期间脉脉不语,咫尺未见。 时日恰巧折半。 剩下的那十三日,怕是要用余生来还了。 章圆礼下榻行宫后,虞国将婚期定于六日后。 六日,不长不短,既可让章圆礼洗却舟车劳顿,亦可避免拖延冷落之嫌。 行宫一应俱全,陈设皆新,一看便知为迎接章圆礼精心布置过。章圆礼住进行宫,总算过了把舒坦日子。他先是狠狠睡了两日,睡得身乏体懒,方觉回魂。而后胃口、兴致和着精气神一并归了窍,余下的,便是翘首以盼徐偈亲迎的日子。 他是真的想徐偈了!日期愈近,便愈发抓心挠肝。 只是章圆礼没有料到,虞国迎亲,居然在黄昏。 章圆礼到底半个沙陀人,中原古礼的弯弯道道,还没完全闹明白。他大早早就被打扮了一圈,而后便一直枯坐,巴巴望着天上的太阳从东边到头顶,再从头顶到梢头。 还不让人吃饭。 宫里派来了嬷嬷,姓乔,唠叨着劝慰,一会迎亲要入宫,入宫要见礼,食水多了,恐生不便。 只给他递了干巴巴的几个点心,水也只得润润喉,怕章圆礼乏力,还一片一片苦的要命的参片往他嘴里塞。 章圆礼委屈的眼神都快把乔嬷嬷洞穿了,乔嬷嬷只当瞧不见。 章圆礼无聊地卸了耳环,摘了项圈,乔嬷嬷连连相劝,章圆礼恨道:“再念叨,我把凤冠也摘了!” 乔嬷嬷想起徐偈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别叫他委屈”,将话堪堪吞下。 太阳一落,彤云一出,徐偈大驾卤薄,摆皇太子仪仗,自皇宫东华门逶迤而出。前持盾锐甲禁军百余人,在夕阳下闪着光。徐偈着衮,戴冕,衮龙服,红襦裙,金丝刺绣遍衣裳,琥珀宝玉缀满衫,头上冠冕,真珠十二旒,翠珠十二旒,稳坐在十五乘辂车上,唯余珠旒微晃,端叫人噤声讷语,气势逼人。 至行宫,下辂车,赞礼官相引,朱邪鹏拦门。可恨朱邪鹏虚长徐偈十岁,竟被那一身衮冕生生煞了气焰,门拦得单薄,叫徐偈满面春风地进了门。 门外响起了乐声,章圆礼就坐不住了,如坐针毡地引颈望,叫乔嬷嬷一揪扇面,重新挡在脸上。 热闹的人声中,他听到了徐偈的声音,不大,却叫他乱了起来,一颗心咚咚地跳,几乎要破胸而出。 手要捏不住扇,呼吸急得像雨,他恍惚魂魄都已从椅上站了出来,飞到了门外,亲自迎了上去。 两个月未见了啊! 可当见到徐偈,衮冕,华服,没见过的气派,十二旒珠帘下仍是那双温润的眼,章圆礼的心,奇异的,静了下来。 好似六十个日夜转瞬即逝,分别就在昨日。 手中的扇子没挡住脸,他噗地笑出了声。 乔嬷嬷和赞礼官立马瞪来。 徐偈也在笑,好似不是迎亲,不过寻常相见,他凑过去问:“你笑什么?” 章圆礼指了指自己头上十数斤重的冠,又指了指徐偈二十四旒翠凤环绕的冕,笑道:“沉不沉?” “沉。” “我真想扔了。” “我也是。” 于是在赞礼官瞠目结舌下,徐偈牵起章圆礼的手,一起向西南而拜。 其后便是一番繁琐事项,内赞来回穿行,酒脯呈了又递,一对新人这会老实得像提线木偶,双双叫人驱使着做了一串儿不明其意的礼仪,章圆礼拿眼偷递,徐偈嘴角含笑。 按部就班地表演完,徐偈牵了章圆礼的手,章圆礼连忙举起扇,一起踏上了入宫之路。 章圆礼的心,咚咚跳了起来,连着相交的指,敲进了徐偈的心。 旒下也藏笑,扇底也藏笑。 这一路上,两人同乘一座花车,共赏一处风景,纵礼教严苛,不得递耳,亦觉抵过千言万语。 落日之前,章圆礼随徐晋入了大虞国的皇宫。虞国乃汉人立国,皇宫轩阔壮丽,气派不凡,宫人屏气纳息,闻声而跪,不论是景致,还是宫中礼仪,都与晋国半吊子的胡人皇宫大不相同。 章圆礼在新奇之余,后知后觉生了些紧张。 徐偈从玉旒下瞥了他一眼,握上他的手,倾身道:“怎么啦?” 章圆礼见徐偈主动跟自己说话,觉得应当是可以开口的,于是拿扇子掩住口道:“你们这的规矩好整肃。” 不远处的乔嬷嬷转身欲制止二人,被徐偈目光轻轻一扫,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敢张开口。 徐偈歪头笑道:“你又不用住皇宫里,怕什么?” “可是,我难道不用经常来吗?” 徐偈捏了捏他的手,“谁说你要经常来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以后我要常进宫陪侍呢!” 徐偈笑了笑,“你是我们从大虞请来的郡王,哪里敢这样委屈你。” 章圆礼坐直了身子,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而乔嬷嬷听到这素来不太服父母管教的齐王殿下擅自免了章圆礼的入宫侍奉,心中的焦灼,在两人毫无规矩的窃窃私语下,愈发难以平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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