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塞打开,纪无锋听话照做,在瓶口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腥气。 “再闻。” 纪无锋就又闻了一下。 这一下,好像有一股刺骨冰寒冲入体内,与热意相抗。 眼见纪无锋脸上黑纹消退,陆容辛说:“再闻一下。” 就在纪无锋又吸了一口气后,陆容辛果断移开瓷瓶,盖紧瓶塞。 纪无锋脑中清明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疼痛与疲惫,他一时不支,伏倒在桌上。 陆容辛松了口气。 纪无锋到底没能当天走成。 朗云阁门口被破坏,他让纪南北去帮忙修理,而且催动噬蝶短暂恢复身体的后遗症巨大,他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活动。 纪无锋声音温和地说着:“我打算去北域,我在平度府有一处温泉小院,那边地广人稀,远离纷争,是个能安稳度日休养身体的地方。” 陆容辛没说话,给纪无锋一只手号完脉,开始号另一只手。 纪无锋继续说:“你看,我现在也没事了……” “这叫没事?!”陆容辛瞪了他一眼。 纪无锋苦笑:“没什么大碍了。” 陆容辛松开手,收起脉诊,说:“你若是再引动噬蝶幼虫,就不是吸几下屈月娇毒雾就能压制的事了。 “你每引动一次噬蝶幼虫,就会让它长大一分,距离你彻底被它控制就会更进一步,直到最后,它会吸干你的身体。 “而若是你毒发,只会更干脆,除了当场毙命,别无选择。” 纪无锋想了下,小心翼翼地说:“若是毒发,我就引动噬蝶幼虫?” 陆容辛拿起脉诊照着纪无锋的头就是一下。 “嘶——”纪无锋捂着脑袋,小声抽抽。 陆容辛把脉诊拿回来,没好气道:“我不赞成你走。” 纪无锋说:“但我不能拖累你。” “没有拖累。” “当然会有。”纪无锋正色说道,“双青坪之事,幕后黑手除了要覆灭江湖几大门派之外,明显是在针对我,而三火堂堂主杨三宁,这位名满江湖的大侠,却只是其中一环。 “我出事不过两天,锦绣山庄就覆灭了,我娘身死,大哥也生死不明,还有我爹两年前的意外身亡,这盘局怕是早已布好。 “这里认识我的人太多,若我被发现,你肯定会被牵入其中,怕是会有性命之危。” 陆容辛说:“我多少会一些移形换貌之术,可以为你遮掩一二。” 纪无锋说:“可这也只躲得了一时。若去了北域,我可以换个身份重新来过,就算以后再回中原,也有切实的身份不怕查验。” 陆容辛沉默不语。 纪无锋扶着桌子站起来,说:“陆大夫,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你。今后若是有……” “好了,我知道了。”陆容辛打断纪无锋的话,“既然要走,就好好收拾一下,我让易伯去给你准备些东西。” 说完,陆容辛直接离开西厢房,没有看纪无锋一眼。 *** 在又走错两次路后,风尘仆仆的阚天易终于到了殷城。 殷城是大齐中原地区的重要城市,物丰人美,经济发达,三火堂就位于殷城南面的林泽镇上。 阚天易牵着他那匹东张西望的马,来到了三火堂门口,却见满堂白绫白绸,人人缟素。 阚天易拉住一个路过的小伙子,问:“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说:“听说是他们那个堂主前两天死了。” “堂主死了?!”阚天易一惊,“杨三宁居然死了?” 阚天易见正好有人前来祭拜,便急忙凑过去,装作是一起来祭拜的人,混了进去。 果然,三火堂内停着一口棺材,旁边一位中年妇人,哭的眼都肿了。 “杨堂主急病,去的突然,嫂子你要节哀。”来祭拜的人对中年妇人说着。 阚天易佝偻着背,低垂着头,把自己装成一个普通江湖人士,行了礼后,施展轻功离开正厅,四处打探。 卧房、书房、练武场……各处看起来都很正常。 而经过下人房时,阚天易本不打算进去,却发现有个下人在院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阚天易摸摸下巴,跟在他身后,从各种角门、小道来到了后门,就见这个人和门房打了个招呼,把怀里一封信交给了门房。 信? 阚天易看着门房把信藏进了屋里,点了点头,随即跳出门外,故意制造出很大动静,随后立即回到院内,趁门房去查看的时候,跑进里面拿到了那封信。 信封很普通,也没有火漆,然而里面的信纸却洁白柔韧,是昂贵的春絮信纸。 信上写着: 朝采春露酿琼浆,夜觅赤霞制霓裳,昭昭迢迢盼笑靥,痴心却付笑面狼。广平吾弟,慎思,慎行。 这都什么和什么? 不错,虽然这字迹潦草了些,但却和刚刚在书房看到的杨三宁字迹一致。 不管了,先拿走吧。 阚天易抽出信纸,把空信封塞进原来藏信处。 离开三火堂,阚天易愁眉不展。 看来,要想查清自己宝贝徒弟的事,并不简单。 *** 朗云阁去往北域平度府,有三千多里路,途径山脉、大河,多有荒无人烟之地,加上一路向北气候寒凉,行路艰难。 一场秋雨过后,纪南北驾着马车,载着纪无锋和一车的物品、药材,从朗云阁里离开了。 陆容辛站在湖边,望着湖面烟波浩渺,目光散漫无定。 纪无锋坐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一方阴云,心底波澜起伏。他摸了下原本鼻侧红痣的位置,那痣已被陆容辛点掉,此时与周围皮肤无异。 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上标“屈月”两字,纪无锋静静看了看,想到临别时陆容辛对他说的话—— “我知你心中烦闷,也知你要查明真相,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健康地活着,脑能思,眼能看,口能言,手脚可用。我希望你能安静休养,切忌竭泽而渔,万事来日方长。”
第8章 无霜 大齐共分五域,其中北域共有四府,除平度府尚在朝廷管辖之下外,哈克斯府、比迪府和伊尔罗府近些年已经不太听皇室指挥,颇有些自立为王的意思。 纷纷扬扬下了四天的大雪在昨夜终于停了,纪无锋穿着厚厚的棉衣棉鞋,还裹了一件裘皮大氅,手揣在兔皮手捂子里,慢悠悠地从屋里出来。 这里是无霜院,位于平度府洪苍山东北部山体的半山腰,是少年纪无锋跟着师父云游四方时,以个人名义买下的。 虽然仅一间堂屋、两间卧房,但只要在堂屋大灶里烧火做饭,整个房子就都能热乎起来。不过这里的院子很大,多有空地,还围了一小口温泉在后院中。周围有些桦树、柏树、榛子树,时不时有些小动物来访。 纪无锋来此已有月余,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慢慢也能从屋里出来活动了。 院中,纪南北已经在一片厚厚的雪里清出一条路来。纪无锋顺着扫出来的小路走去后院,果然看到纪南北正在马厩上清扫积雪。 顺带一提,这马厩是两人来了之后才盖起来的。 “二叔,下来吧。”纪无锋冲着马厩房顶上喊,“咱们去镇上买些米。” ——二叔是在叫纪南北,两人以叔侄相称。 雪“哗”一声从房顶滑落,有雪沫子飞进马厩里面,马噗噗喷着响鼻表示不满,纪南北这才直起腰,说:“你等等,我马上就下来。” 纪无锋去马厩旁帮忙扶梯子,纪南北一步一步慢慢爬下来。 “外面这么冷,怎么出来了?”纪南北怕打着身上的雪沫说。“我记得不是还有些面?今天可以烙饼子吃。” 纪无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不是想吃白米饭了……” 纪南北动作稍顿,说:“那……也行,咱们也好久没吃米饭了。” 两人回了屋里,取出钱匣子,打开,却见匣子里只有十几枚铜钱了。 纪无锋不怎么管钱,上次他看见钱匣子时里面还有不少银两。此刻他仔细地把铜钱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才问:“二叔,咱们没钱了?” 纪南北略有些惆怅:“是啊,咱们来这里后,要修缮房子,买被褥,买锅碗瓢盆,烧的柴火、吃的油盐、盖的棉被,还有这屋里的零零碎碎,都要花钱置办。对了,咱们还给乌墨盖了马厩,建了一个茅厕,杂七杂八花出去,能剩下这些已经不错了。” 纪南北继续说:“这还是咱们碗筷、牙粉都买了次等,从没买过茶叶、点心才省下来的。” 纪南北摸着铜钱,说:“八里,我想着没事了就去镇上找个活干,多少有点收入。等天暖和了,我再在院里种些菜,咱们自己吃足够了。” 刘八里,这是纪无锋的化名,随了他母姓。纪南北则化名刘四桥。为了防止喊错被人听到,两人私下相处,也用化名称呼对方。 纪无锋摸着钱匣子,想了想,说:“先把我这玉佩当了补贴吧。” “不行!”纪南北态度坚决,“这是你最后的一点念想,绝不能当!而且来时路上,已经把你那块金饼融了用掉,实在可惜……” 纪无锋说:“我也去找个活计吧。” 纪南北吓一跳,忙道:“使不得,二少爷你……” 纪无锋就只看了纪南北一眼,纪南北立刻改口说:“八里,你身体不好,而且,去做工的话要看人脸色,你……你在家休养就好。” 纪无锋说:“那我找个不需要看人脸色的活就好了。” 于是,洪苍山下的火泉镇,多了个教书刘先生。 *** 时光荏苒,转眼七年。 刘八里刘先生虽然年轻,但书讲得不错。 他在镇西口树下架了个棚子,摆了张桌子,摆了把椅子,就算是学堂了。不论男女,不分老幼,只要一把米、一个蛋、一把菜或者其他什么吃食,甚至不拿东西,都可以坐到刘先生学堂里学一天东西。虽然刘先生只有夏季才讲课。 “寒来暑往,这是说冬天过去,夏天到来,用来表示时间的流逝。” 纪无锋坐在他的专属椅子上,周围或蹲或坐了一群孩子,远些也有几个大人。他比七年前长开了些,外貌从颇有些雌雄莫辨转为更加英气,整个人的气质却更为沉静温和。 这也经常吸引一些妙龄女郎来此围观。 一个小孩举起了手。 纪无锋温和地说:“毛毛,你有什么问题?” 毛毛站起来,说:“刘先生,之前您说了春天和秋天,可是,我觉得咱们没有春秋,只有冬夏啊。” “那是因为咱们火泉镇位于北域,气候较为寒冷,所以春秋都极为短暂,你想想,每年可都有几日,穿棉衣热,穿夏衣凉?” 毛毛想了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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