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去开牢门,他抬起头来,拧着眉头道:“要提审?”紧接着看到站在小卒身后的忘禅,眼神一下子亮了。 “持玉?你如何……”他顿了顿,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才继续道,“忘禅,你如何会在此处?” 小卒将锁链耷拉上,走了出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即子箴将床榻单薄的被衾叠了又叠,觉得勉强软和一些了才道:“你坐此处。” “不必。”忘禅轻轻摇头,“你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说来话长啊。”即子箴长长的叹了口气。 即子箴自边关回京城任职后,便被景伏远提成了九门提督一位,虽然不至于有多大的权势,但在京城还是说得上一些话的。此番纯粹是被一桩京城凶案牵扯进去,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凶手,才落得如此境地。 忘禅一番了解,才知原来前些日子京城莫名死了十来个年轻女子,皆不过刚刚及笄,即子箴奉命查案后本是锁定了人选,还将那人捉拿归案,奈何那人家中权势滔天,反倒是害得自己锒铛入狱,成了替罪羊。 忘禅眉头紧锁,问他是谁。 即子箴压低声音道:“当朝宰相之子,宁乘风。” 忘禅捏紧佛珠。 即子箴叹息道:“此事牵扯甚广,恐我这条小命不保,你还是莫要牵扯进来,早些回鸿鹄寺吧。” “你放心。”忘禅神色不变,只道,“我定救你出来。”
第8章 索命 忘禅从大牢出来时撞到个慌慌张张的小兵卒,对方似乎很是害怕见着他,撞到他后立马跪下去大喊“贵人饶命”,倒把忘禅弄得有些不知所谓。他忙蹲下身将人给扶起来,道:“不妨事,不必如此。” 那小兵卒没给他看到脸,听了这话便立马溜了。忘禅更觉神奇。 门口等着靖王府的马车,虽说这几日忘禅没见到景伏城,但吃的用的全都一应俱全,总之没亏待他。 勤亦已等候多时,见忘禅上来,慌不迭的问道:“师父,即施主可还好?” “看脸色倒是无碍,只他已有死志,怕是觉得自己斗不过权势。”忘禅掀开帘子往外看,“顺天府”的牌匾逐渐往后消失,街道两侧也开始热闹起来,不再那么萧条,忘禅无意让勤亦掺和其中,怕自己丢了命还牵连勤亦,便转了话题道,“你不是想买小柳巷的那家冬瓜糖?可要去看看?” “哪有出家人自己去买冬瓜糖的。”勤亦笑嘻嘻道,“昨儿个晚上景将军已经把京城里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全都送到我们房间来了,倒是不用自己去买了。” 忘禅“哦”了一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勤亦看一眼他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师父可是和景将军闹了矛盾?我看这几日他找您没那么勤了似的。往几天在鸿鹄寺的时候,他没事儿就爱在您的院落里守着,练练武看看书什么的,一守就是一整天。” 忘禅开始转动他那串新的佛珠,总觉得还没磨合好,有些咯手,咯得心里头也不痛快。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是么,我倒是不知。” “师父当然不知。”勤亦笑道,“师父成天里除了打坐就是打坐,一坐就是一整天,景将军在院落里待着又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两人这般一搭一搭的聊着,便近了靖王府。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来,马夫高高的喊了声:“见过将军。” 勤亦将帘子掀开,忘禅逆着光看到外头的景伏城,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从头到脚的黑,一只脚抵着马鞍,一只手拿着他那把沾了无数血腥的长剑,微微弯下腰来看着勤亦,问道:“忙完了?” “嗯。”勤亦应了声,回过头看了眼忘禅,像是在问他要不要说点什么。 景伏城也看过来,还张了张嘴开口道:“可……” 忘禅转着佛珠低下头,就这么避开了他的视线,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一瞬间连勤亦都有些不敢说话。 景伏城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浑身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氛,他捏着马绳道:“进去吧。” 勤亦只得把帘子放下来。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入了靖王府中,这回连勤亦都不敢再多嘴问什么了,总觉得无论问什么都是错。 这一日忘禅没打坐,而是在房间里练字,写来写去都是佛经,静心的那种,只可惜越写心里头越是烦愁。倒也不只是烦景伏城的事儿,还烦即子箴的事儿。一旦踏入了京城的门槛,生活里就再也没什么所谓的四大皆空,他不可能视即子箴若无物。 用晚膳时,景伏城仍然不在,勤非也不在。 勤亦道:“下午随景将军一同出去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先吃。”忘禅望着一桌子的素,突然有些索然无味。 这时勤非急急匆匆的从门口赶进来,弯着腰扶着桌沿直喘气,边喘气还边开口道:“师叔,您,您赶紧去看看!景将军受伤了!” “受伤了?”勤亦站起来,问道,“怎么会突然受伤呢?” 反观忘禅倒是平平淡淡,只是搁了筷子问了句:“没人给他看?” “有倒是有。”勤亦挠挠后脑勺说,“靖王府里的人一窝蜂全涌过去了,听说府里还有一个皇上赐的御医,这会子也往那边赶呢。” 忘禅“哦”了一声,冷静道:“那我去看什么,御医足够将他治好了。你坐下,今日干什么去了?” 勤非有些瑟缩的看了一眼勤亦,直朝他使眼色。 勤亦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勤非只好坐下来,老老实实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甚至不敢抬头看忘禅,小声嗫嚅道:“景将军说要去练兵,我好奇……所以跟过去看看,那练兵的地方在郊外,周围就是林子,里头还有好些兔子啊鹰的,景将军就是被鹰给挠了。” 忘禅见他三句不离景伏城,心里很是意外,什么时候景伏城变得这么会笼络人心了? “景将军还告诉我,若我想还俗投军,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话说出来,连勤亦都惊了一下:“勤非,你这是在说什么!” 偏偏忘禅没说他,反而还道:“等园宗大师出关了,你再把这话说给他听也无妨。” 这回勤非什么也不敢说了,他惹得起忘禅,可惹不起他师父。从小到大他在鸿鹄寺无法无天,除了他师父,谁也不怕。 “吃饭吧。”忘禅又拿起了筷子。 景伏城正好被鹰抓了脖子,伤得确实不重,只是几道血痕看上去颇有些吓人。 将血迹擦去,御医又给他抹了药膏,看上去就好多了。 他一直往门口瞅着,直到看到小厮福生跑进来,才一下子站起来问道:“他怎么说?” 福生喘着粗气道:“忘禅主持什么也没说。” 景伏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又冷着脸坐回去:“什么都没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说、说……”福生小声道,“说有御医治将军您足够了。” “出去!” 景伏城压着心里头的火突然吼了一句,那御医也吓了一跳,忙将药箱拿了起来。屋子里围着的一堆人都往外去了,福生也不例外,可他脚还没来得及跨出去,便听到景伏城又问了句:“他都跟即子箴说了些什么?” 福生哭丧个脸又转头回来,一五一十的答了。 景伏城脸色愈发难看,尤其是被那烛火衬得,好似阿鼻地狱里头的阎罗王,找人索命似的。
第9章 青楼 忘禅听了勤非的描述,猜测景伏城伤得应该不重,但不知为何,心里头始终沉着块大石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到白烛都燃尽了,烛火“啪”地一声炸开,室内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忘禅又翻了翻身,突然听到耳边有一阵窸窸窣窣的、极小的动静。 若非是深夜寂静,恐怕他是察觉不出来的。 忘禅浑身警惕起来。 直到房门被人给推开,忘禅猛地一下坐起来,看到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这身形纵然是化成灰忘禅也认识。他泄了口气,皱着眉头问道:“你大半夜不睡觉,来做什么?” 景伏城没说话,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忘禅看清楚他的表情,微微的愣了一下。 景伏城盯着他,但那眼神麻得很,空空洞洞的,没什么神采。忘禅有些哭笑不得,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景伏城仍没什么动静。 “这都多久了,梦游的老毛病怎么还犯?”忘禅心里头也觉得有些发毛。 毕竟被人一直盯着看,对方还不说话,换做是谁也没法心安。 但忘禅知道梦游的人不能叫醒,只能任他看着。 忘禅用他盯着自己看的时间来观察景伏城的变化,比五年前高了些,肩膀更厚了些,本来精致贵气的样貌成熟粗犷了一些,其他的倒与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双眼,仍然是黑黢黢的,盯着人看时像是漩涡般要将你吸进去。 再往下,忘禅这才看到景伏城颈上新添的伤口,结了痂的几道伤疤,已经上过药了,看上去倒不算吓人,想来是靖王府的人都仰仗着他,所以一个小口子都如临大敌。 这是忘禅再见景伏城后,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他。 往日他都不能看他,也不敢看他。 就算是看着,也是虚虚地扫那么一眼,不敢看久了。 景伏城这梦游也算是恰逢其时吧。 景伏城足足盯着忘禅看了半个时辰,才自己转身回了房,期间什么都没做,也一个字都没说。 忘禅怕他半途出事,还跟着他一起,将人送回了房间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靖王府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忘禅估计景伏城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梦游了,而且还梦游到了他的房间里去。 勤非闷闷不乐,勤亦倒是跟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用过早膳,忘禅便领着勤亦出了门,两人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戴了头巾帽,毕竟盯着俩光头去青楼着实有些不太合适。 京城有一处花柳巷,从巷口开始一直往里全都是做皮肉生意的青楼。最里面那家是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销魂楼,一连数年的花魁都自销魂楼而出。而忘禅之所以要来这销魂楼,便是因着死者里头有一半都是销魂楼的姑娘。 两人一走进那花柳巷便觉无所适从,好几次那姑娘都粘到身上来了。勤亦一张脸憋得通红,一边念着“色即是空”一边硬着头皮往前冲,直到终于抵达了销魂楼外。 忘禅迈了几步,发现勤亦没跟上,回头看他:“怎么?” “师父……”勤亦打了退堂鼓,“我们都是出家人,去这种地方真的合适么。”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忘禅淡然道,“不过都是些与你我一样的皮肉,本质上本无区别,你若连这关都过不了,还做什么出家人?”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3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