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喝的半醉,他抬起酒碗,学边关众人豪放的样子,不伦不类地豪迈道:“好!赫连大人,喝……” 裴渊无奈扶额——顾长安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再喝下去,顾相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毁于一旦,顾长安醉酒的样子他是见过的,虽然不出格,但……老实说,也不太能见人。 三人碰了碗,裴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顾长安还要添酒,被他一把夺过酒坛,他低声告诫顾长安:“不准喝了!” 赫连桑说了几句高兴的话,带着小姑娘正要走,忽然有喝醉了的士兵醉醺醺玩笑:“小古丽这次不跳舞了吗?” 此话一出,周边众人善意哄笑作一团。 有人起哄说跳,将军这次要跟小古丽一起跳。 小古丽红着脸往赫连桑身后藏了几分,裴渊下意识看了顾长安一眼,顾长安茫然看着哄笑的众人。 裴渊瞪了他们一眼,赫连桑也咳嗽几声。 “吵什么?吃肉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吗?”裴渊呵斥最先开口的人。 “跳什么舞?”顾长安懵懵问裴渊。 小古丽探出头对着笑得最大声那个人喊了一声:“我已经不喜欢将军了,你不要胡说!” 赫连桑更无奈,他看着被自己纵容到随时将喜欢挂在嘴边的不知羞女孩,咳嗽地更用力,小古丽只好悻悻缩回去。 裴渊含糊其辞,糊弄顾长安道:“没什么,老师吃醉了。” 顾长安是醉了又不是傻了,他听到了‘喜欢’两个字。 顾长安借着酒醉,问:“赫连小姐喜欢你吗?” 裴渊尴尬看了赫连桑一眼,赫连桑也觉得尴尬,带着自家女儿便要走,可小古丽忽然大声对着顾长安说:“我已经不喜欢了将军了,将军也不喜欢我,将军说他喜欢长安城里住在月亮上的仙人!” 裴渊的脸忽然爆红,赫连桑被胆大妄为的女儿闹得头顶生烟,他脸上青白交错,冲着顾长安和裴渊告了一声罪便带着古丽迅速走开。 顾长安茫然重复刚才小姑娘的话:“长安城,月亮上的仙人?” 他看着裴渊,问:“是谁啊?” 裴渊疑心自己也喝醉了,他觉得酒气上涌,烧的像是整个人快被点着了。 他磕巴着:“没……没谁……” 嘴上囫囵敷衍着,脑子里想着要怎么解释,古丽方才一句话将他的心事抖落了一个底朝天,他只盼着顾长安醉得厉害,明日酒醒什么也不记得。 他现在后悔极了,当初怎么就脑子一抽跟个小姑娘说了实话? 其实也不怪裴渊,实在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到顾长安能出现在碎叶,能听到这句话。 当初傅东夷来碎叶,他给傅东夷接风,也办了酒宴,赫连家的小姑娘跑上来说要给自己跳舞,西域姑娘胆子大,这话就等于是当众表白了。 他无心于她,可是不好当着众人扫小姑娘的面子,只好将她带到一旁,语重心长,兄长般,说中原人重礼节,女儿家是不能随意给旁人跳舞的,可是小古丽一根筋,直白说西域姑娘也不会随意与旁人跳舞,她喜欢他才想跟他一起跳舞。 裴渊愕然,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勇气,他一时惭愧,又想着要断了她的念想,于是便同她说自己有个心悦的人。 小姑娘问他是谁,他对着大漠里同样高悬的月亮,只说是长安城里住在月亮上的仙人。 谁知道当初随口一句,居然酿下今日祸端。 “仙人,是谁?”顾长安蒙着酒雾的眼睛里水波潋滟,他用力打了一个哈欠:“何处有仙人?” 裴渊心说今天没有仙人只有酒鬼。 眼看着又有一拨人端着碗走过来了,裴渊知道现在还不走,顾长安今天就要泡在酒坛子里了,这人还在固执地问仙人是谁,裴渊掺起他,对四周大声说了句自己先走了,大家喝尽兴。随后便不管那一片挽留半扶半拎将顾长安提溜走了。 “裴渊?你放开我!” “我问你话呢!” 裴渊不理他,离开众人视线,趁着顾长安意识不清,他更加放肆起来,半拖半抱将人往家里带。 顾长安跟着裴渊东倒西歪挪着步子,到了将军府大门口,他不再问那个仙人是谁,忽然换了个问题。 月下醉鬼揪着裴渊的衣服勉强站直,不可理喻道:“裴秋生,你打算何时成亲?” 裴渊因为带这个醉鬼走了大半段路而喘着粗气,他不知道顾长安怎么又记起这回事了,但想着总归顾长安明天大概都不会记得,于是便敷衍着,要带他去休息:“怎么又问这个?上次不是说了不着急?” “你说,打了胜仗就成亲。” 顾长安这么放肆地替换了他们当初的原话,裴渊哭笑不得:“明明说的是打赢了再考虑,哪里就要成亲了?我上哪里去找个人立刻就成亲?” “不行,你得成亲!”顾长安脑子里不断闪过某些画面,他们多年前师徒和乐的,这一年他从长安一路幸苦来碎叶的,与眼前这人在碎叶这短短月余嬉笑嗔怒的。 还有他死后,这人苍茫一身,寂寂终老的。 他这一生波澜壮阔,见过朝代更迭,血雨腥风,也跋涉过千里,见过了百姓疾苦——他看尽了寻常人的一切苦难,他对一草一木都怀着慈悲心,但他也知道,生老病死终有时,世事变迁不能强求,人总会失去,惋惜也无用。 可他没法想象裴渊的苦,不愿他后半生孤苦伶仃。 比之于寻常百姓家里的穷苦,比之于战死沙场的那些士卒,活得苦一些,衣食不愁,仅仅是寂寞一些,似乎也没多苦,可顾长安一想到裴渊会过那样的大半生,他便觉得心痛——这不应该,他还年少,他大可放下少年时的那一点动心,忘了一个不会陪他长久的人,幸福美满地过一生。 何况裴渊还年少,他的人生还长,或许放下本就很轻易。 裴渊不理他:“我为何非得成亲?到家了,我们……” “你必须成亲!”顾长安打断裴渊,又重复了一遍。“我得看着我的秋生成家立业。” 顾长安固执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裴渊不敢生拉硬拽,他只能无奈叹着气:“顾长安,你不也没有成家立业吗?你不是说边关女孩长安女孩都好吗?既然都好,你怎么不与她们成亲呢?”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裴渊希望能一次堵住顾长安的话,可醉的太厉害的人思绪时而敏捷时而迟钝,他此刻又垂下头傻傻重复裴渊的话:“对!边关女孩儿好,长安女孩也好,都好,都好!” 这话倒像是选定了,要给裴渊三妻四妾安排上了。 裴渊被懵懂又气人的顾长安气地七窍生烟:“你怎么知道她们好?难不成老师和她们相好过?” “不可乱讲!”醉鬼摇摇晃晃指着裴渊的脑门“你这是……非礼之言,圣人言,言……”顾长安的脑子忽然又不灵光了,他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圣人言过什么,最后只好作罢:“总之,我要是同她们好过,那我必定就要负责,我得娶她们的……不可,不可!” 顾长安居然还记得圣人言,看来喝的也不多,但是他说什么?要娶她们? “顾长安,你不许娶她们!”裴渊大概也醉了,他忽然不讲道理霸道起来,方才分明还问顾长安怎么不成家立业,现在又开始独断专行。 “啊?娶谁?”顾长安被绕晕了。 半醉的裴渊胆怯了许久,忽然莽撞起来,他心想人生得意须尽欢,现在不说,以后还有说的机会吗? 再说顾长安干过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这个人打开过他的匣子,这是他前日整理书房才发现的,信封里的纸片被翻动过,有几张还有了褶皱,家里没人会动他的东西,除了顾长安。 还有决战那日,他将要出门时,顾长安趁着自己抱他,在他腰上悄悄挂上那个辗转了一个来回的平安符,顾长安不知,要不是战场上忽然有东西掉在地上,他看清是顾长安的平安符弯腰去捡,敌军首领的利箭就要将他射穿在城门外,那平安符确实救了他。 还有,顾长安在城门口那一通眼泪。
第13章 【-】 还有,顾长安在城门口那一通眼泪。 他知道这也许是妄想,可是人生在世,妄想一次又怎么了?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他怎么敢松手?他们能重逢,能在硝烟之后好端端坐在一起喝一碗酒,有多不容易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况且,时间耽误不起,眼前的人瘦弱苍白地像一张纸,随时就要化作灰烬,他们没有另外一个五年可以耽误了。 顾长安被裴渊没头没尾的恐吓说的云里雾里,本就不清楚的神智现在直接成了浆糊,裴渊让他娶谁? “我要娶亲?”他摇摇晃晃,指着自己鼻子跟裴渊确认。 裴渊霸道重复:“我说不许!你不许娶别人,我不娶,你也不许娶!” 顾长安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要娶亲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可是被裴渊管地多了,此刻酒醉,莫名生出了反骨,因此反驳的话没过脑子又脱口而出:“我为何不能娶亲?” 裴渊看着顾长安一张一合的嘴唇,忽然杂念丛生,他想起了顾长安发着烧抱着自己喊娘亲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亲顾长安,亲顾长安的额头。 顾长安絮絮叨叨还在说他霸道无理,裴渊忽然拽住顾长安,扣着他的脑门亲了上去。 他第一次亲人没什么经验,只是贴了一下就很快放开了,顾长安大惊失色,捂着嘴连连后退:“你你你……你……”他快要退到台阶上了,裴渊怕他摔跤连忙把他拽回来。 顾长安还在不可思议,他结结巴巴吐不出来一个字:“裴秋生,你方才……” 他愤愤想:这个混蛋果真对他心怀叵测,他就知道,什么青青子衿,你看,他果真…… 果真喜欢自己啊…… 顾长安心里酸的要死。 裴渊仗着顾长安醉酒没有意识,恣意妄为:“我亲你了,顾长安,我这可算是与你相好过了?你是不是得与我成亲了?” 醉鬼忽然安静下来,眉眼间俱是悲戚,他哽咽着:“裴秋生,我何曾与你相好过?这分明,是你非礼我。” 你看,这人没有醉到家,却还要追着自己问仙人是谁。 长安里的仙人还有谁?长安城哪有什么仙人。 裴渊也正色起来,他当作没看见顾长安此刻强忍的心酸:“那我说错了,那应该是我对你负责,我娶你过门。” “裴渊啊……”顾长安垂下眼眸,这话不知道是说与谁听的,他低声婉转叹息,说出来的话悠扬轻灵,又像一把利刃,轻快切割着两人的心:“男子,是不能嫁人的。” 男子,是不能与男子成婚的。 裴渊忽然嗤笑,他捏住顾长安肩膀,心里野草漫天生长,快要裹挟着恨意和不甘长到天际:“我不在意!顾长安,你不能嫁人我可以!你不要我娶你,那我嫁给你,我才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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