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允诺大人们可给府中递去书信,大人们写在宣纸之上的,无外乎嘱咐家中妻小莫要担心,或是告知管家公照料好府中事宜。” 石矜一张一张展示给大家,皆是密密麻麻的洇湿的痕迹,一看便是写了数句嘱托的话语。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那日书写之时,陛下允许众人叫来自家府中的管家公来取信,并未窃探书信的内容。 但书信之下皆有不止一张空白宣纸,想来,是那时洇上去的。 石矜从中抽出一张,与其他的不同,上面只留下一个字的痕迹,细看,便是:石。 陈大人磕头的动作倏然停了。 石矜举到陈大人面前,问道:“可否请问陈大人,此‘石’是石矜的‘石’吗?” 陈大人下意识后退,立刻看向夏侯虞,疯狂摆手,意思是不是他写的。 石矜哼笑一声,道:“陛下知你们定会不承认,便命我将每一张宣纸都做了标记。陈大人,你看此纸右下角的印记可是你领取宣纸时的次序?” 夏侯虞转过身去,不再看被戳穿的陈大人,而是面对楚祯微微一笑。 楚祯心下更加犹疑。 大殿之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策略。而且显然,石矜也不知情。 “啊——”陈大人吼叫起来。 尽管他的舌头已经不在,大家也听出来,陈大人喊的是“暴君”二字。 这两字听在夏侯虞的耳朵里,如丝竹之音,悦耳的很,他甚至笑了起来。 夏侯虞笑,陈大人也笑。 朝堂之上霎时变得诡异起来。 “都别动!”殿外突然传来浑厚的声音。 陈印手举长刀,走了进来。 麟舞阁众士卒也跟随进来,皆是手持利刃。 众人皆看向身为麟舞阁龙部总旗的楚祯。 楚祯如今宛如被蒙在鼓里,他明明命令陈印的只有两件事:一,探听麟舞阁内部可有不安言论。二,保护他。 此刻陈印竟有了调动麟舞阁士卒的权利,又或者——楚祯顿时睁大了眼睛,不,陈印要反。 陈大人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指了指身后的麟舞阁,又指了指始终背对他的夏侯虞,狂笑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陈大人策反了麟舞阁部分士卒,要杀了殿上这位“暴君”。 在场皆为文臣,无一人有反抗之力。 雁回和覃燕彰都被派了出去,没有人能保护陛下,他们甚至连自保做不到。 大臣们止不住地发抖、后退。 陈印目光凛然,手持刀刃,指向夏侯虞。 下一瞬,他冲了过来。 “不……”楚祯想要冲过去,却赶不及。 刀片穿透夏侯虞的左胸,夏侯虞看着楚祯的目光却还是笑着的。 他捂住了嘴,鲜血却还是从他的指缝之间偷溜出来。 彩犀此时猝然鸣唳一声,声音从后宫之中穿了出来,不知何时撞破金丝笼,拼命飞向殿外。 此刻,无人在意一只夏侯虞养的“金丝雀”。 楚祯从台阶之上飞身而下,摔倒在地,扑到夏侯虞面前,接住了即将摔倒在地的夏侯虞。 无论楚祯如何地擦,都擦不净夏侯虞口中伤口中喷涌而出的血。 眼泪无意识地滴在了夏侯虞的脸上。 夏侯虞却还是笑着的,勉力将手边的剑递给了楚祯。 他说:“飞飞……” 楚祯脑中一瞬如雷劈,他看着手中的剑,抬头望向了彩犀飞走的方向。 他心下狂跳不止,眼泪霎时停止,回头看了一眼石矜。 石矜在巨大的震惊之中瞬间冷静下来,接过夏侯虞的身体。 楚祯低头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两包五石散,仰头吞了下去。 他缓步走到陈印面前,盯着陈印。 陈印大喊一声“送死吧”,拳风向楚祯袭来。 只见楚祯脚尖一点,迅速旋身躲避陈印的袭击,速度快到身影近乎模糊。他绕到陈印的背后,不等陈印反应过来,给了他一记手刀。 陈印倒在了地上。 陈大人慌了,转身对着身后得了麟舞阁士卒拼命挥手示意杀了楚祯。 麟舞阁的人刚准备动,就听外面覃燕彰大喊:“我看谁敢动!” 霎时,覃燕彰和雁回携众将士冲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包围。 雁回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夏侯虞,一瞬双眼通红,刚要冲过去,却被覃燕彰拉住。 覃燕彰低声说:“冷静,别忘了陛下曾命令过我们什么。” 雁回咬牙忍住脚步。 楚祯好似没有听到覃燕彰他们来时的动静,一步一步走向陈大人。 “蛊惑同僚,当诛。” “叛国之罪,当诛。”楚祯说一句,前进一步。 “弑杀君主,当诛!” 话音一落,楚祯手中剑光一出,鲜血自对面的脖颈喷涌而出。 陈大人倒地,再没了声息。 此时楚祯才抬起眼,看向叛变的麟舞阁这些士卒。他们的动作多了许多迟疑,面上恐惧之色愈来愈盛。 “雁回。”楚祯道。 “……在。”雁回回道。 “杀。” 轻飘飘的一声落,数颗头颅尽数落地。 满地头颅翻滚,不少脑袋滚到其他大臣脚下。这些文臣被吓到也不敢惊呼出口,只得闭眼躲开不去看。 楚祯走向夏侯虞,从石矜怀中接过夏侯虞。 石矜轻声道:“不在致命处。” 楚祯眼睫微动,道:“多谢。” 彩犀此时飞了回来,落在了楚祯的肩头。 楚祯偏头看了一眼歪头盯着他的彩犀,片刻沉默。 太医被李公公紧急带来,将夏侯虞抬走了。 楚祯此时也力竭摔倒在地。 石矜要上前扶,楚祯抬手制止。 身后是血光漫天,杀伐遍地。 楚祯坐在地上,盯着地上的大片鲜血,却笑了。 石矜忍不住上前,纠结道:“虽然我也被蒙在鼓里,但他应是太着急了。你莫要气……” “他原本应该是要对我说的。”楚祯突然道。 石矜不解。 夏侯虞的确要对楚祯说清所有谋划,那日楚祯却突然剧烈呕吐直到吐血。 “而且他知道,”楚祯又开口道:“到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做出他希望我做的事。” 石矜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静静听着。 楚祯:“我只是没想到,陈印和彩犀都被他收买了。” “你的意思是?!”石矜大惊。 楚祯知道石矜是个聪明人,便不再多说:“陈印交给你了。天牢里的刑具能少用便少用,这应该也是他的意思。” “为什么你不去?” 石矜说的没错,陈印本是楚祯的人,虽被夏侯虞“收买”,但楚祯与陈印定也有他们自己的计划,故楚祯前去“审问”更为稳妥些。 “因为……”楚祯仰头虚弱一笑,“我有点记不清,我和陈印如何认识的了。” 石矜手中一直握着的官帽在他听到楚祯此话后,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的,是平日冷静自持的石矜,一瞬红了眼角。
第78章 远方 夏侯虞的伤口并未伤在致命处,只是失血过多看起来吓人。不过三天时间的休养,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已经可以如常上朝了。 楚祯站在大殿帷幔后,注视着坐在龙椅上的夏侯虞的背影。 殿下的石矜注意到帷幔后的楚祯,目光多了些许动容。楚祯察觉到石矜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退朝后,石矜立即来找了楚祯。 楚祯悠闲地正逗彩犀。 “你……” “你来了?”楚祯回头笑问道。 石矜左想右想,最终下了决心,一屁股坐到楚祯对面,说道:“到什么程度了?找太医看过了吗?” “什么啊?”楚祯眼睛就没离开过彩犀。 石矜一把抓过楚祯的手腕,彩犀受惊飞走,这时楚祯才正视石矜,眼中却满是迷茫。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我问你忘记了多少,有没有看过太医,有没有药可以延缓。” 楚祯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啊。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忘记了多少?太医看过了,开了些药,放心罢。” “真的?”石矜明显对于楚祯说开药一事不是那么相信。 “真的。”楚祯耐心道。 石矜扔开楚祯的手腕,眉眼恢复了淡漠:“你说的药, 不会是五石散吧。” “……”楚祯一时噎住。 石矜:“他一直在给你找解药,你不要放弃。” “石大人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 石矜被问住,目光躲闪片刻,垂首闷声道:“你是镇北侯楚谦将军……留给大周的一道,屏障。” 楚祯的手一滞,猝然自嘲道:“屏障?我如今唯一的用处,便是稳住大周的这位新皇。至于石大人所说的屏障,楚某不敢认领。” “不是我说的,”石矜抬头看向楚祯,“是他亲口告予我的。” 楚祯和石矜都明白这个“他”是谁。 石矜把头别过去,又道:“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关心大周的未来。毕竟你说的也对。你在,陛下安,大周兴许也会安。所以我有义务关心你的安危。” “放心好了,起码我现在还记得你,也记得他。”楚祯道,“更何况……疯了、傻了,也没什么不好。如此,便能忘记这一切。我也能更好地在皇宫之中做陛下的金丝雀。” 此话恰好听在夏侯虞的耳朵里。 夏侯虞的脚步骤然停下。 石矜瞥到了夏侯虞的身影,登时站起身,恭敬道:“参见陛下。” “嗯。”夏侯虞道。 石矜:“臣来此处与楚大人商讨善后之事,陈印因为是陛下的内应,故并未对其用刑,已经释放回麟舞阁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石矜走前眼神在二人身上扫过,后快步离开。 夏侯虞走到楚祯面前,坐下,静静看着楚祯的眼睛,一言不发。 楚祯有些不自在,问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夏侯虞移开目光。 楚祯看着夏侯虞别开的侧脸,喉头滚动,半晌突道:“关于你,我还没有忘。” 夏侯虞乍然抬头。 楚祯笑看着夏侯虞。 “伤口怎么样?” “无碍了。” 楚祯点点头,谈起了正事:“陈印此次有功,需为他提升官职,此事你莫忘了。卓恒问斩的日子也快到了,判书还未拟,你也莫忘了。” “嗯,石矜会记得。” “那便好。”楚祯微笑着说。 “你……” 夏侯虞刚开口,却被楚祯打断。 “你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比旁的招数都要快。麟舞阁内部所有叛徒被一网打尽,朝堂之上人人都看到了你的狠厉和手腕……”楚祯说,“恭喜你,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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