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胜指着时节叹气,“你这是又想了什么剑走偏锋的鬼点子?” “没什么剑走偏锋,但是也想得差不多了。王匹夫那一拨人是不可能让我带着兵符回五塞原的,这个不争也罢,我就带着自己的亲兵回去就好。” “这怎么行!”钱胜急得跺脚,“你那二弟明摆着是要篡位,拖了这么久才放出消息来那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你就带着那几千亲兵、那不是送死吗!” “谋权夺位靠巧思不靠蛮力,你不必担心。” “不行!至少……” “你且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回去转告给你爹钱大司马,让他定夺如何?” 钱胜又叹气:“你说、你说!” “我会向皇上举荐你来接替我的大将军之位。” “哈?”钱胜喝了一声连连摇头,“你这是什么无稽之谈!我打过最大的架就是带着二十个家丁打山贼,你叫我当大将军?你以为你是皇上吗?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绝对比让你带三军回五塞原难多了!” “若是先皇肯定是不同意的,但现今皇上是个傻子……” “你可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钱兄莫要再因为这些细枝末节打断我,这里又没有外人,让我说话畅快些不好吗?” “怎么没有外人!”钱胜瞪了一眼时节。时节自觉听了太多不该听的,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他不算外人。今天起就是我的贴身随从了。” “他和王太保关系紧得很,别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想出今天这些幺蛾子来!” 刘俊笑,不再理会钱胜的慌乱,继续刚才的话:“现今皇上是个傻子,旨意能不能批下来完全看王匹夫他们愿不愿意让步。你未曾做官,他们都觉得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我就想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们觉得你不学无术,得了兵权也不能奈何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兵权在你手上,一来钱家地位稳固,二来我若是真有难了你可以来帮我。当年十二岁的钱公子为了救我能带着家丁冲锋陷阵、大获全胜,这次我相信你还是能胜任,还是会救我。” 钱胜终于不再大吼大叫,落寞地扭头:“我只想一辈子玩乐罢了。重秋走了,你也要走了,我必是不能再日日玩乐下去了。” 刘俊苦笑,抱着钱胜轻拍他的背:“这世道,人人都没得选……要走了,还挺舍不得你的。” “带着兵回去必定能平了你二弟的反,留下命咱们隔五年总是还能见上一面。” “知道了。”刘俊松开拥抱推了推钱胜的肩膀,“你快回去向钱大司马禀报一声,之后的事情听他老人家决断。” 送走了钱胜刘俊上床继续睡觉,时节却睡不着了——钱胜的那些话对刘俊毫无影响却吓坏了时节——如果刘俊回去争大单于的位子失败死了,那自己岂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死?他既不愿意被刘俊辜负了余年凄凉,也不愿意没来得及被刘俊辜负就和刘俊共赴黄泉。 可刘俊说要赎了他,还要把他当贴身的随从,这对时节来说可是个天大的诱惑,脱了官奴的身份就能从相公馆出来,虽然还是要以色事人但侍奉一个和挂牌卖身可是云泥之别。而且之后就算刘俊厌弃了自己、在刘俊府上住偏房也要比在相公馆里受其他小倌的冷眼好。而且刘俊心善,说不定会在抛弃自己的时候把奴籍销了,那可就成了良籍了,那可是遇到刘俊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还没等时节得出个结论,天就亮了,紧接着传唤刘俊入宫的太监就来了。看到那太监时节才想来,刘俊能不能带自己走还要看皇上准不准呢,皇上准了自己不走不行,皇上不准自己想走也走不了。到底还是自己选不得的事情,昨晚的一夜纠结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该在心里祈祷皇上批还是不批。送走刘俊之后时节继续在院子里纠结地转圈,受了老管家好几个白眼之后决定带大列出去走走。 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就去付家酒铺转转,付掌柜开酒铺十几年也算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五塞原是哪,若是知道就向他打探打探,如果去了那也好有个准备。 付掌柜生意忙没时间招呼时节,时节坐在一边等的时候来了个穿着宽大袍子的秃头,那衣衫和光头看着都稀奇,时节便多看了几眼,那秃头倒不怕生直接凑了过来:“施主面色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施主?时节明白了,这是个和尚,他听人说过,有那么一群人不留头发不近女色逢人就叫施主,满嘴满口都是普渡众生。 “我是个下贱卖肉的相公,日日都宣淫无度,你要渡我吗?”时节还听说这些和尚最看不起妓女和相公,见到花魁游街都要绕道走的。 那和尚反倒笑了:“施主倒是豪爽。贫僧法号图元,敢问施主姓名?” 时节白了和尚一眼不说话。 “佛渡众生,施主既然自觉身在泥潭不妨说来听听。”图元和尚不见外地坐到时节对面。 “与你说了能怎么样?” “那要说了才能知晓。” “你知道五塞原在哪吗?”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时节打算拿这个和尚打发时间。 “匈奴部落的都城。”图元和尚挑了下眉,“施主要去五塞原的话多带些冬衣,那边冬日严寒。” “谁说我要去。瞎猜什么。” “施主且去。征西大将军吉人天相,必有归来之日。” 时节与和尚聊天的时候刘俊已经在皇帝内殿里站了两个多时辰,钱大司马一众和王太保一群已经吵了一个多时辰,刘俊时常惊奇这群老家伙体力不同寻常,平时从前厅走到后院都嫌累、一定要人轿子抬着,可到了这咬文嚼字辩歪理的时候却一个个精神矍铄,又叫又吼又跺脚两个时辰都不见丝毫疲惫。 众人讨论的是刘俊的事,刘俊却事不关己般一脸厌烦——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他实在听腻了。 两伙人第一轮吵刘俊该不该回五塞原继承单于之位,钱家人说刘俊已经是大盛朝一品大将军,比匈奴大单于还高出两个品级来,不回去继承也无妨,不如从此刘俊安心在都城当大将军,匈奴那边就给二公子继承。王家人立即拿出人伦纲常和法理规矩来反对,谈正统、论是非。你来我往大半个时辰钱家人终于没了可以引经据典的段子,王家人胜了。 这第一回合钱家是必然输的,花费这大半个时辰不过是摆个毫不退让的态度方便第二轮的辩论。在刘俊看来,这技巧和菜市场妇人与农夫砍价买菜是一模一样,不过是要多背诵几段先贤名人的话罢了。 第二轮终于吵到刘俊能不能带大盛的汉兵回匈奴部落平反的问题。钱家人说刘俊在大盛长大、做了大盛的一品高官、那便是大盛朝的子民、更是大盛朝的颜面,如果回去争了单于位子却又有了闪失,那大盛朝是要被藩属国笑话耻笑的,因而必须鼎力支持。而王家人论的是玄而又玄的天命,说刘俊是长子是先皇钦点的世子,天命在身必能获胜,不需支持也必能取胜。 听了王家的论调刘俊真是佩服得哭笑不得——按照刘俊自己的预想,王家这边该吹嘘一下刘俊多么英勇,不需支援也能取胜。然后再强调一下中原饥荒、瘟疫、叛乱四起正式用兵的时候,实在不宜把大军迁移到北边去。这些理由多么合情合理,刘俊自己就是被自己的这两点理由说服,才不打算带兵去五塞原的。 可这王启王太保宁愿多费口舌论那些虚礼也不愿夸赞他刘俊一句、更不愿看一眼京城外的民不聊生。 那些虚无的辩论实在让刘俊发困,可他又不得不配合着钱家的步调偶尔发出些声音、做出些动作来加油助威。 而坐在高处的皇帝倒是轻松自在,刚开始的时候还配合着点点头、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如今却是彻底睡着了,口水都流到了龙袍上。这么吵也能睡得着,真不愧是真命天子。 第二回合吵到尾声皇帝终于睡醒了,睁开眼便叫:“你们何时得出个结果?朕肚子饿了,要午膳。” “禀皇上,有结果了。”刘俊抢先众人开口,王太保想要阻拦刘俊说话来着,但吵了太久声音已经哑了,完全盖不过刘俊洪亮的声音,“臣交出兵符回五塞原平自家的叛乱,大将军之职交与钱大司马家的三公子,钱胜。” “好!”刚刚睡饱的皇帝的声音更加洪亮,“朕准了!” 其实大将军的职位交给谁的事情还没吵出结果,钱胜虽然是个名声不好的纨绔但毕竟是前钱司马的亲儿子,王太保还是有顾虑的,至少还要吵上一个时辰才能尘埃落定。可刘俊抢了话、皇上答应了,王太保略微思索后也就算了,这第三轮八成是赢不了的,再争下去也没太大意义。 “陛下,”刘俊叫住要起身的皇帝,“臣回了匈奴部落便难再见圣颜,臣能否与陛下共进午膳以向陛下道别谢恩?” “好!”傻皇帝还挺喜欢刘俊的,刘俊每次私下觐见都会给他带好玩的。 可王太保反应极快:“那臣也一同赴宴,借陛下的宴席与征西大军好好道别。” 听说王太保要跟着钱大司马等人怎么能放过,纷纷开口要跟着一起吃饭,一顿普通的午膳搞成了君臣大宴,可难为了御膳房。 和御膳房一样觉得难受的还有刘俊,他本想私下向皇帝要张圣旨赦免了时节,可众人都跟着上来,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时机。而且王太保总紧盯着刘俊不放,丝毫不给他和皇帝单独说话的机会,似乎是知道了刘俊的心思故意防着他。 饭快吃完了刘俊只好当着众迂腐大臣的面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臣看上了相公馆一个官奴,皇上能不能开恩免了他的奴籍,让臣带他一起走?” 皇帝的‘好’字已经到了喉咙,可王太保不许,嘶哑的嗓子发出了颇大的声响:“不可!刘俊拒绝长公主的婚约已经是天大的罪过,坊间百姓至今流言不断,现在还要赎了那小倌出来,那不是正应了传言,打皇家的脸吗!” 皇帝被王太保的大声音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刘俊想开口争辩却被钱大司马扯住了袖子。前后左右,在场的人全都不同意他把时节赎出来。 “王太保说得是。”刘俊假笑着给王太保敬酒,后悔给他用的毒药效太慢了些。 ---- 相关小科普:佛教东汉传入中国,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才兴盛起来。而且刚开始的时候和尚是可以吃肉杀人的呢。 时节没见过和尚不是因为见识短,是因为当时和尚太少啦
第8章 你是我的洛阳城 刘俊不甚痛快地回府,可进了家门却愈发不痛快起来——还没看见人就听见老管家在那边骂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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