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人情”,是指今天在早朝上发生的事。 太医是不需要参加早朝的,而有个姓朱的老臣在早朝上参了纪清池一本,说他目中无人,仗着皇上对纪家向来优渥就肆意妄为云云。 要知道,魏文帝最讨厌的就是受重视的朝臣及其家眷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所以他当场就变了脸色。 魏墨安却赶在父皇开口前说道:“太医的职责本就只是给父皇和部分皇亲宫妃看病,何时需要照顾到每个大臣?纪太医他是想花更多的时间关起门来研究医术,以免来日有皇亲国戚得了疑难杂症无法医治,请问这有什么问题?朱大人只因被他拒绝便怀恨在心,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吧。” “安王殿下你……!”那朱大人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安儿言之有理。”这时魏文帝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朱爱卿,这次的事朕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以后切不可再因为私人恩怨就胡乱诽谤他人。” “……是。”朱大人只能乖乖答了一个字。 而类似的事,其实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纪清池当太医这些年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都是和他私交甚好的魏墨安在一次次护他。 虽然面上不显,但这份恩情纪清池一直都铭记于心。 所以此刻,不管有多么不愿去给这个居然令魏墨安专程跑了一趟纪府的戏子看病,他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第四章 病美人 见到梁雅辰时,纪清池直直打量了他半晌。 然后冷笑了一声,“倒真是个美人坯子。” 梁雅辰怔了怔,感觉出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持有某种敌意。 他假装浑然不觉地答道:“多谢纪大夫夸奖,纪大夫也长得很好看。” “呵!我不在意长得好不好看,我可不需要以色侍人。” 梁雅辰在心底苦笑。的确,在很多人眼中,戏子就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而谁又会在意戏子们为了练好基本功在背地里受了多少打骂,吃了多少苦头? “清池,”魏墨安眉头微皱地打断了这番对话,“你若是这般不情愿给阿辰看病,还是别勉强了。” “我都大老远跑来了,难道还会现在就走不成。”纪清池白了魏墨安一眼,然后再次看向梁雅辰,“伸手。” 梁雅辰便伸出手来让纪清池给他把脉。 纪清池对他虽然看不顺眼,摸脉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他发现梁雅辰脉象细沉,甚至难以把得出来,所以静静摸了好一阵。 然后纪清池开口问道:“症状有哪些?” “咳嗽,偶尔会咳血,胸闷心悸,失眠头疼……大约就是这些吧。” “有这些症状多久了?是不是受过旧伤?” 梁雅辰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感叹着,不愧是魏国医术最好的大夫,竟能把出他的病症是由旧伤所致。 不过光凭脉象要看出是何种旧伤那就太难了,自己有随意编造的空间。 “大约有七八年了吧。之前有一次从高高的戏台上摔下来,当时找大夫看过,说受了内伤……从此便落下了病根。” 魏墨安插了句嘴:“怎么这般不小心?” 梁雅辰苦笑道:“这种事对我们戏子来说也算是常事了。” “原来如此。”纪清池点点头,“但是,那么久前受的伤本应早就养好了,依我看,你的身体状况不仅未能好转还每况愈下,主要是由愁绪和忧思太浓导致的经络堵塞。何况失眠心悸这些症状,本就和情绪息息相关。” “……”这话梁雅辰倒是认可。但他没有办法。人生经历过如此惨痛的巨变,不是说乐观就可以乐观得起来。 “我可以开方子帮你调理气血虚的问题。”纪清池提笔开始唰唰唰地写药方,“但调节情绪方面的事,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多谢纪大夫。” “阿辰,”魏墨安担忧地注视着梁雅辰,柔声道,“你有何心事,能否告知本王,看本王能否为你开解一二?”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们这种卑贱之人,天天要愁能不能吃饱穿暖,还要受人嘲笑欺凌,难免会有愁绪。” “那么,这些事你以后都不用操心了。”魏墨安温柔一笑,“在本王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但愿你的身子能慢慢好起来。” 看着魏墨安那柔情似水的神情,纪清池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有点痛。他大概也需要被看病了。 “对了,”纪清池忍住情绪补充道,“既然经常咳嗽就不要再频繁唱戏,否则对你的身体也是一种负担。” “……可是,殿下说好了每天会来听我的戏。” “还这么黏乎呢?”纪清池嘲讽地一笑,“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想死得更快的话你请便。” 魏墨安忙道:“阿辰,你的身体比一切都要紧,不唱戏也可以的。” “……”唱戏这件事,在梁雅辰生命的前十八年便是个重要的爱好。而近八年,更成了他安身立命的唯一方式。要让他从此抛下,他舍不得。 “殿下,我觉得漫长而无聊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何况我又岂能在这安王府上白吃白喝?” “那这样吧,”魏墨安退让了一步,“以后你每三天给本王唱一次戏。其他的时间,你可以到本王书房来伺候笔墨。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多谢王爷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梁雅辰没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而纪清池注意到的却是,魏墨安对这个小戏子居然不是用的命令口吻,而是跟他好商好量。 从前人人都说,魏墨安这冷面王爷,就只有面对欧阳玉飞和纪清池这两个老朋友时会言笑晏晏。 欧阳玉飞儿时就是魏墨安的伴读,就连他去梁国当质子也是陪着他去的,后来又到了他府上当侍卫,两人关系好再正常也不过了,纪清池很清楚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别的情愫。 至于对梁雅辰或是自己…… 纪清池现在不仅心口疼,头也开始炸裂般地疼痛。 “那我先告辞了。” 纪清池放下\药方就走了出去。 魏墨安还顾着和梁雅辰说话,没有留他。 纪清池大踏步地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欧阳玉飞。 “哟!纪美人儿来了?”欧阳玉飞脸上是那招牌般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滚开。”纪清池对他平时就没多少好声气,今天更是十分不耐烦。 “怎么了?哪个坏蛋惹你生气啦?”欧阳玉飞仿佛没听到那句“滚开”,厚脸皮地跟上步履匆匆的纪清池。 “……我问你,”纪清池暂时停下脚步,“你跟着殿下那么多年,他是不是从来没带人回府上过?他对这个辰官是不是不一般?” “呵。”欧阳玉飞轻笑了一声,“原来你是吃醋了?说真的,我的确从没见过殿下对一个人这么好过。更何况这还是刚认识的人呢。不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辰官。” “那他真正在意的是谁?”纪清池下意识追问。 “哎哟哟,你再这么追根究底,我的醋坛子可就要翻一地了。” 纪清池“呸”了一声,“我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随便问问。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堆龌龊心思。” “瞧瞧,你这眉头都皱成一团了。”欧阳玉飞去抚平纪清池的眉心,“这方面你倒是和那辰官很像……” “谁和他像!”纪清池一把狠狠撩开了欧阳玉飞的胳膊。 “痛痛痛!”欧阳玉飞惨叫起来,“骨头好像断了!” “我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能随便碰断你欧阳大人的胳膊不成。”纪清池冷哼一声,掉头离开了。 其实他内心也是把欧阳玉飞当朋友的,平时对这种伎俩他多少还会过问一下,今天却实在没有这种心情。 欧阳玉飞见装残失败,望着纪清池的背影重新笑起来:“我们三个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下次帮你把殿下给约上,你有什么话可以亲自问他呗。” “我没什么想问的。” 凝望着纪清池头也不回的背影,欧阳玉飞方才似乎很轻松的笑意中,添上了几分苦涩。
第五章 才华横溢的戏子? 第二天下午,魏墨安果然把梁雅辰叫进书房伺候笔墨。 梁雅辰安静而认真地磨着墨。 不过磨墨这事并不需要一直磨,魏墨安便道:“你闲暇时可以随意找书来看。” “好。”梁雅辰没多想,拿起了架子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 魏墨安却注意到,他拿的是一本诗集,而那个诗人的诗,虽然文采斐然但却晦涩难懂,对学识一般的人很不友好。 魏墨安暂且也没理会这事,继续处理政务。 待疲累时的短暂休息时间,他才再次向梁雅辰那里看去。 此时梁雅辰看的仍是那本诗集,还看得很入神。 按理说,很多戏子别说是看诗集了,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阿辰,”魏墨安轻轻出声,“你喜欢诗?” 梁雅辰被小小吓了一跳。他本以为,魏墨安不会注意他在看什么。 但他只是面色不改地答道:“是的殿下。我从小便向往读书写字,所以就利用空余时间稍微自学了一些。” “既然你会写字,”魏墨安像是不经意地说着,拿出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字,“能否帮本王一个忙?最近正好本王叫管家制订了一版安王府的新规矩,本王刚才过目了觉得问题不大,便需要誊抄几份分发下去供下人们学习,你能帮本王抄五份吗?” “当然可以。”梁雅辰点头应允。 然后他就开始誊抄那些事无巨细的规矩。 梁雅辰注意到魏墨安御下其实极严,稍微犯错的下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罚俸那是最轻的,接下来就是罚跪、打板子,最多的数目已经达到了八十大板,这基本上就是要人半条命了。 难怪人们都叫他“冷面安王”呢。 而魏墨安注意的则是,梁雅辰写字的字迹十分娟秀,速度也很快,遇到再复杂的字也是信手拈来一气呵成,不用去按着原文一笔笔模仿,甚至还下意识地润色了一些不够文从字顺的地方,学问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稍微自学了一些”的程度。 “阿辰,你自己会写诗吗?” “……这我当然不会。”梁雅辰意识到魏墨安已经对他起疑,刚才所谓的帮忙誊抄,只怕也是一种试探。 “阿辰,”魏墨安冷不防地伸手重重抬起了梁雅辰的下巴,“你可不要对本王说谎。刚才你抄的规矩上有一条你看到了吗——永远不要欺骗本王。” 梁雅辰看到了。那上面还写着五十大板起步呢。 他忽然感到一阵刻骨的悲哀。 曾经他也是高高在上掌握着他人生杀予夺大权的主子,但现在,他只是任人打骂的蝼蚁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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