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延念了一会儿经书,也不知道是经文的原因还是躺在床上的玉州身上散发的药香,让他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行中最是体贴,帮时延宽了衣,随后熄了烛火退出了营帐,时延在玉州的身边躺下,今夜算是难得地好眠。 营帐外,起居郎已经开始奋笔疾书,行中想凑过去看一眼,被起居郎遮住了大半内容,于是只能作罢。 玉州的睡姿很不好,几乎是一整夜都在翻来覆去,时延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双手双脚紧紧地抱着他,这才有了些清净。 醒来的时候,玉州整个人都挂在时延的身上,时延的睡姿很板正,他有些心虚地把腿从时延的身上放下来。 他一动作,时延就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像是一整夜没有睡过。 “早上好。”玉州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今天能上山去一趟吗?你能告诉我你遇到我的时候走的哪条路吗?” 时延坐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你从哪里来还需要朕告诉你吗?” 玉州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没看清出来的路。” “朕会让人送你进去,还想要什么?” 玉州挠了挠自己被睡得很乱的头发,这几日在猎宫,他也算是知道了一些作为人的基本常识:“能给我点钱吗?” 时延自是依他,让行中给他准备了一包袱的银子:“去吧。” 玉州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的时候还对行中说中午要吃的东西,行中笑容满面地答应他,在玉州转身之后,他就淡了笑意。 禁卫军和陛下的影卫都在查他的身份,但谁都查不到,即使是把京城所有的网全都梳理了一遍,也依旧查不到关于玉州的任何一点信息。 这对陛下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时延的侍卫按照先前说的,把玉州送到了深山一点,也没有再要为他带路的意思:“剩下的路,公子应该能找到了。” 玉州背着包袱,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抓着包袱带子继续往山上走,而原本说不跟他一起的侍卫,却仍是跟在他的身后,敛了气息,无声无息。 玉州茫然地四处望了望,他其实还是不太能找到老榕树和大石头的位置,他停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山上生灵的气息,这是他化形之后,在听了那么多日的经书之后,学会的第一个技能。 在一番不太成功的心法之后,玉州终于感觉到了老榕树的方位,他背着有些沉的包袱,径直往那个方向去。 老榕树跟大石头望眼欲穿,也不知道小人参到底去了哪里,他们这一圈,除了先前化形了的小狐狸,并没有别的开了灵智的生灵,他们虽然着急,但也只能在原地等着。 没一会儿,玉州就找到了老榕树和石头的位置了,他整个人都像是要飞起来了,凑过去对着榕树和大石头就是一顿蹭:“我回来啦!” 老榕树的树枝颤了好几下,它尝试着叫了一声:“小人参?” 玉州赶紧点头,在它们面前转了个圈,给它们展示自己的这副身躯:“是我啊是我啊,你们看,我化形了。” 大石头也醒过来了:“真是你啊,那天的雷劫就是劈你来的啊!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啊?” 玉州盘腿坐在大石头上,给它们讲这些天的经历:“所以就是这样,我得去报恩呢。” 老榕树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一个凡人被雷劫劈了还能生龙活虎地活着?” 玉州点了点头:“他很厉害的!什么都会,还很俊。” 老榕树:…… “你没跟他说你是人参精吧?” 玉州点了点头:“他没问我呢。” 意思是问了他就会说,老榕树赶紧说:“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人参精。” 玉州仰起头:“为什么啊?” “傻孩子,人都害怕什么妖精鬼怪的,咱们不就是妖精吗?你就不怕把你的恩人吓死了?了却不了恩情,你就没办法飞升了。” 老榕树说完,又很严肃认真地说:“还有,你经历了雷劫,现在已经不再简单地是一棵人参了,凡人吃了你能长命百岁,妖精吃了你能修为大增,你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人参精啊。” 玉州眼睛一亮:“那我给我恩人吃一口我的肉,他就能长命百岁,我的恩是不是就报了啊。” 老榕树嗤了他一声:“你以为是咬一口的事吗?要想长命百岁,是要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才行,一命换一命。” 玉州有些遗憾,又赶紧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啊?我第一次做人,什么都不懂呢。” 老榕树心想你没有做人的经验,我就有了? 但他在玉州面前一向是成熟睿智的,这会儿自然也不能露怯:“小人参啊,做人呢,要知恩图报,要与人为善,还要潜心修炼。” 他说得话玉州都点头记下,等它们都说完,玉州才把包袱拿出来:“这是我问他借的钱,在人的世界,这个东西最重要了,我给你们埋在这里,以后你们要是化形了,就挖出来,然后来找我啊。” 玉州看了一眼四周,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就去旁边捡了块小石头,石头和手并用,在原先他自己的生长的地方挖了个大坑,把那一包袱银子都埋了进去。埋完银子之后,想了想,又捧了几捧土装进包袱里。 做完这些之后,玉州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基本都是这些日子在时延身边吃了些什么,又把晴彩每日都给他念的经文又给老榕树和大石头念了一遍:“我还不识字,后面的他们还没给我念,我也不知道了。” 玉州捏了捏自己有些酸麻的腿:“我都饿了,要回去了。” 老榕树挥动枝丫跟他道别,大石头还是闷闷的一声未发。 玉州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有人掀开了他埋银子的地方,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又重新盖上。 另一人绕着榕树上看下看,也并没有发现异常,随后又仔细地看了看那石头,也没有什么传递信息的痕迹,两人无声地交换了眼神,才离开了原地。 等到玉州回到雾鸣山山脚下,时延的侍卫都已经等在那里,玉州朝他们挥了挥手:“他呢,他没来接我吗?” 侍卫长只是低下头:“圣驾明日就要回朝,陛下正忙着。” 玉州哦了一声,也不是很在意,他在猎宫的时候就知道时延很忙,所以随着他们回到了猎宫。
第6章 圣驾回京的事情有相应的官员督办,时延难得地清闲,手边除了奏折,还有一本经书,时延闲来无事,倒也翻阅了几页。 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外面的嘈杂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玉州回来了,只是时延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会回来,也许没带回去什么信息,还得再在他身边待一段日子。 没人教玉州规矩,他在猎宫里的身份有些不清不楚的,时延没有发话,他就不算主子,但也没有人敢把他当奴才,所以他咋咋呼呼往时延寝宫来的时候,也没人敢阻拦。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玉州推开门,献宝一样把自己从山里挖回来的土给他看。 时延掀起眼皮,看着他脏兮兮的手上沾着泥土,晨起时梳好的发髻,上面插着好几片从山上带回来的枯枝落叶。 “带土回来干什么?让我也尝尝?” 玉州郑重地点头:“这是我出生的地方的土,跟你分享。”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报恩,所以就只能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分享给时延。 时延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我看过了,收起来吧。” 玉州笑起来,把自己带回来的这一捧土放进了一边的花盆里,花盆里种着玉州从猎宫哪个不知道名的角落里挪过来的一株草,玉州像宝贝一样种着,没想到时延回来之后也没给他扔掉。 他收好这些东西之后,才凑到时延的旁边:“你是要出远门了吗?” 时延点头:“不是出远门,是回去。” 玉州有些懵懂:“你的家不在这里吗?” 时延只是侧头看他,伸手拨下了与他脑袋上的枯叶,在拿下来的那一瞬间,又觉得那叶子似乎长在他头上也没什么突兀。 他的家,似乎天下都是他的家,但他还是孤家寡人。 “去洗洗。” 玉州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缝里都沾着泥,这些日子晴彩已经教了他很多东西,所以这会儿他就去找了晴彩准备好好洗一洗。 在玉州离开之后,一直在暗处跟着他的侍卫来到时延的跟前:“陛下。” “说。” “公子一个人上了山,好一会儿才停下,最后停在一棵大榕树前面,一个人在原地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时延想起先前玉州说过的榕树和石头,问:“榕树旁边有石头吗?” 那侍卫点头:“有的,很大一块石头,公子是坐在石头上面自说自话,说完之后又把所有银两都埋在了底下。” “说了什么?” 侍卫的脸木了木,他当时也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并没有把玉州说的话听完整:“公子先说要报恩,随后,念了很久的经文。” 侍卫又补充道:“属下已经留人守在原地了,若有可疑人员,定能一举拿下。” 时延的目光落在盆里玉州带回来的泥土:“传太医来。” 玉州对发生的对话一无所知,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身上,重新来到时延的身边,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他揉了揉肚子,看到时延在看书,轻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他的话音刚落,行中就已经带人摆好了饭桌,玉州便凑过去,端坐在桌边,等着时延。 时延并没有什么口腹之欲,每日进食也不过是为了基本的生理需求,但玉州坐在让他的旁边,看他吃得那么香的样子,时延也比平时吃得要多些,往常只是听行中说他吃得很多,今日真正见识了,才觉得有些惊心动魄,看着玉州那么平坦的腹部,能装得下那么多吃的? 伺候玉州的晴彩已经是见怪不怪,时延看着,随后还是请了太医来给玉州诊脉。 得到的自然也是玉州身体十分康健这个结果。 按照先前玉州在猎宫里的行程,吃完饭之后他就应该去给他的那株草浇水,为了消食,他是从猎宫里的鱼池里取水,能走好大一圈,刚好消食。 所以在太医离开之后,玉州抱着自己的花盆:“我去给我的草浇水了,一会儿再回来。” 却没想到时延也站起身来:“朕跟你一起。” 玉州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他走在时延的身侧,把自己怀里的花盆给他看:“这个是我在那边挖的。” 时延终于仔细地看了一眼花盆里的杂草,也确实像是杂草,稀疏的叶片,风都能吹倒的根茎,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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