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回家没在门口望见那个天天翘首期盼的人,心下有些疑惑,进了院子却连伺候的人也没看见一个。 正当他以为柯鸿雪大约去街上哪里玩去了,收了那点疑惑的表情,自己都没察觉到地向下抿了抿唇,推开房门,却霎时僵在了原地。 夕阳余晖顺着雕花的窗棱散落,光影分散,软烟罗上有朦胧又漂亮的春光,软烟罗下却是诱人的春色。 柯鸿雪偏好穿颜色艳丽的衣袍,一袭红衣将褪不褪,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从外袍解到里衣,只一条亵裤算完整地穿着,却也往下拽了分许。 他躺在美人榻上,散落的夕阳便将好在他肌肤上跳跃。 紧实的小腹微微绷着气,分割的肌肉便格外明显,如暖玉一般的皮肤上,腰侧有咬痕,腹上有指痕…… 再往上或往下,还有许许多多不堪入目、令人面红耳赤的痕迹。 而他就这样大喇喇地躺在窗边美人榻上,腰后枕着软枕,借着未散的天光,以身体为纸,做一副丹青。 听见声音,柯鸿雪抬眸望来,分明胡闹的是他,可因为笔触过于细腻,而激起一阵阵瘙痒、忍得脸颊微红的人也是他自己。 他抬起头,那双潋滟的桃花招子里含着隐忍的情愫。见到沐景序的一刹那,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许,掷了手中毛笔,就那样隔空望他,声音里带着微末的沙哑,似早就忍到了极点:“可算回来了。” “沅沅被我送去王夫人那了,丫头小厮也都打发去了别的院子。学兄,我做了一幅画,劳烦你替我刻上?” “只是这画还没画完,你能再替我补几笔吗?”他指着自己后腰的位置,笑得温吞。 身边是一盘精致的刻刀,身上是一副图画。 顺着肋骨往下,一路蜿蜒交错,延展到了亵裤顶端。 分明荒唐到了极致,但却只是一副寻常的风景,甚至透出几分平和。 他在自己身上画了一棵桂树,一泓河水,几片零落的花瓣,和水中通红的绣球与盖头。 而这些花样上,每隔几寸,便能看见新鲜或陈旧的咬痕与指印,像是那些丹青也在顺着他人造出来的痕迹生长,有血有肉。 “殿下,这是我们的媒人。”柯鸿雪笑着说。 沐景序心脏突然被人拿绒毛轻轻地勾了一下。
第46章 沐景序又在那副丹青上添了一只游船。 柯鸿雪挑起眉梢,不解地望向他,沐景序声音涩然,直到最后一笔落下,黄昏中一抹深紫的光在画上起舞,他才抬了头:“这也是。” 除了宫墙里那棵桂花,那夜婚酒,还有金粉河上一条游船。 少年盛扶泽因兄长大婚而不受控制地幻想起那些堪称痴妄、不敢宣之于口的念头,全随着金粉河上悠悠晃荡的游船落了绮梦之中。 你若说媒人,那这也是。 柯鸿雪愣了愣,很快记起他在说什么,轻笑了一下,眉眼疏懒轻佻,斜躺在美人榻上,抬眸望向沐景序,声音又低又温柔:“学兄,我送你的簪子呢?” 这些年柯鸿雪送了沐景序不知多少东西,若列出一张礼单,三个时辰也读不完,可他只问那支借着别人及冠礼送出去的发簪。 ——他没见沐景序戴过一次。 光线逐渐昏暗,余晖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光,柯鸿雪漫不经心地说:“那是我亲手刻的。” 沐景序一怔,视线终于偏离,向他望去。 柯鸿雪笑道:“若是学兄哪一日愿意戴我的簪子了,还请殿下施恩,替我刻一枚印章。” 天光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柯鸿雪想要点蜡烛,沐景序却褪了衣裳。 还不等柯少爷反应过来,身上已经压过来一具躯体。 沐景序半跪在他身前,并未应答或否认,只是垂眸定定地看那副画许久,再一次弯腰,吻上青年坚硬的骨骼、劲瘦的肌肉,温热的呼吸吹动河上落花漂浮。 柯鸿雪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闷哼,羊毫在身上滑过的细腻触感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的悸动,他几乎就要伸手将沐景序反压过来,这人的吻却越来越往下,直到腰侧蓦然传来一阵刺痛。 柯鸿雪陡然瞪大眼睛,喉结剧烈滚动几下,撑起上半身向下看去,却见沐景序正偏头在他腰侧狠狠地咬着,如猎到食物的狼,见了骨血也不愿松口。 柯鸿雪沉沉呼吸了半天,突破生物本能地适应着这阵剧烈而绵长的刺痛,额间渗出汗液,却连动作也未曾变化分毫,以最舒展的姿态、最献祭的神情,安然地让他在自己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印记。 直到沐景序终于松口,眉眼中那一瞬间闪过的狠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存与依赖,他伸-出舌尖,慢吞吞地卷走由他造出来的伤口上、那些汩汩流出的血。 柯鸿雪这才松了口气,轻笑了一下,唇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苍白:“殿下,你这么爱我吗?” 若在白日,或者大庭广众之下,柯少傅敢说这话,沐少卿给他一个白眼就敢转身就走。可现在太阳落了山,小院没旁人,屋子里没点灯,柯鸿雪在自己身上画了那么一副引诱的画…… 沐景序抬头,唇边残存着一丝血痕,他探身上前,将唇上那点嫣红的颜色蹭给柯鸿雪。 “是啊,阿雪……”他轻声叹:“我爱了你好多年。” 柯鸿雪神情瞬间变化,被捕食者成了猎手,迫不及待地要将主动钻进笼子的猎物吞吃入腹,呼吸都变得急促。 沐景序轻轻拂过那些未干的画迹,吻贴在他唇边、颈侧、锁骨,“我后悔了阿雪。” 柯鸿雪一怔,尚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轻咬落在喉结,并不太疼,却存在感明显。 沐景序咬够了退开,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彻底坐了下去,视线仍望着美玉上的那副画,神情竟似痴迷。 他轻声说:“我不要刻东西了,这么名贵的画纸,只能用一次……也太可惜。” “阿雪,牙印淡了记得让我补。” “等结束了也替我画一副。” “我替你刻章……” “你在我身上盖。” 沐景序断断续续地叮嘱,在喘息间隙,一字一句地说些险些要将他自己溺死的话,丝毫不怕勾得身下这人失去理智。 月光散落进窗棱的片刻,位置调换,沐景序压下柯鸿雪头颅,抬头与他交换一个湿-热的吻:“阿雪,你真的……好漂亮啊。” 十三岁时淞园初见;十八岁时军前别离;二十三岁书院重逢。 兜兜转转过了这么多年,三十岁的沐景序还是觉得,他的阿雪真的是这世上最最好看的人。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可是他的少年,一直在他身边。 - 李文和庆正十年又参加了一次科举,大抵是运气不好,也可能的确不是念书做官那块料,最后依旧没取得什么好名次。 倒也不是不能捐官,只是他家毕竟在京城做生意,又和柯鸿雪一直有往来,就算再迟钝,也隐约能嗅到些不同寻常的风气,不愿意这时候往官场上钻,索性回了家继承家业。 他年纪也不小了,父母给他讲了一门亲事,姑娘姓陈,闺名清秀。 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门当户对,两家小孩幼时见过面,后来再见一眼便定了情。 李小公子在临渊学府找柯少爷坑的那些珠宝首饰,净挑好的偷偷摸摸送去了陈小姐家的后门。 请帖送到柯鸿雪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庆正十二年的夏天。 王夫人的学堂选好了址,柯鸿雪去看过几次,拨了些银子,引荐了江南地区几位大儒和先生,又另找了几位当家管理生意的夫人和王夫人见面相商,便功成身退隐居二线了。 ——这些夫人也不一定全都成了亲,有些同王秀玉一般,与丈夫和离后自己支起了个买卖;有些守了寡;有些自小就不愿成亲,离了家庭,几个姊妹住在一处,互相照拂着做些生意,之后倒也做得风生水起。 叫她们夫人比起身份,更是尊称。 而她们听见王秀玉要在这边兴办女子学堂,也不知道怎地,竟不约而同地托了关系想跟她见一面,最好再送点银子,将学堂办得大一些。若是可以的话,还想问问能不能去自己老家也办一座。 柯鸿雪一开始来江南,就只是为了带着学兄远离京城那口吃人的深井,如今做完引路人,见王夫人他们搞得有声有色的,便彻底当了个甩手掌柜不问事了。 沐景序倒是在州府领了差事,也不知道宿怀璟他们在京城怎么忽悠的老皇帝,去年来了江南之后没几个月,一道圣旨下来让他做了钦差,也免得少卿大人在南方待久了,被人弹劾不司其职。 柯家夫妇这些年都不怎么管儿子,某天心血来潮来了趟他们住的院子,看见沅沅在念书,王夫人在外面办学堂,沐景序白日去州府点卯、晚上回来还要处理卷宗,当即心头火起,把柯家在苏州城的商契全扔给了柯鸿雪,让他找点事干,别整天无所事事地拖后腿。 柯大少爷很冤枉,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拖了后腿。 学兄胃口这些年越发的娇贵,好不容易养好了点的身子,一餐饭吃不好就可能会吐出来,还会胃疼骨头疼。 他光是天天琢磨要让厨房做什么菜哄沐景序多吃两口还不重样就花光了心思,更别提隔三差五地四处搜集名贵药材、陈年艾叶,时不时替他家既矜贵又纵欲的三殿下泡药浴、熏艾灸…… 柯鸿雪在江南这一年多,花楼没去过,正经的画没作过几幅,食谱背了个烂熟,老郎中宴请了三桌,医书翻烂了数十本。 他自己一点病没有,却也快成大夫了。 但柯学博夫妇给他扔了几条街的铺子,他也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李文和那封请帖送来的时候,柯鸿雪刚看完一本账簿,打算去摘一串葡萄洗净了等学兄回家来吃。 看见【请柬】二字的瞬间,柯大少爷那张俊美的脸莫名扭曲了一下;而看到最后李文和信里附上的一句【也祝你和沐学兄百年好合】,柯鸿雪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他也没有很嫉妒啦。 只不过是李文和这个傻小子都要成亲了;只不过是徐明睿家的丫头去年刚办了满月酒;只不过是宿小七和容棠成亲都三年了,一天天蜜里调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 他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很嫉妒。 只不过是当天晚上沐景序回家,发现他家阿雪又在肚子上作了副画,两个小人牵着手穿红装,一起拜了天地而已。 仅此而已,真的没有嫉妒。 真的。
第47章 沐景序自然不知道柯鸿雪心里在想什么。 实在是他这些小把戏做了不止一次, 第一次在身上画的就是桂花树和金粉河,后来得了趣,画的意象便愈发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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