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舔了舔嘴唇,踌躇许久,无奈笑了一声,悄声退了出去。 *** *** 六月里天气炎热起来,内务府每日派人送三趟冰,我坐在外书房的长榻里暗自琢磨,也不知舟儿怕不怕热,寻常他就爱沐浴,身上总是有皂角香气,如今天热了,怕是更爱冲凉。 庶民用冰违制,冰块送去也打眼,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叫仆役去送三餐的时候,拿些冰镇的果子送去,只说是泉水镇的,舟儿呆愣愣的,想必也察觉不出来。 我不由得出神,恍惚又想起那日与舟儿亲近,心下当真是懊恼极了,我这般行径与登徒浪子有何区别,简直下流至极。 我一边懊恼,一边又觉食髓知味,也并非全然是我错,我清心寡欲了半年多,他时常眼眸怯怯地望着我,无端端撩拨我心弦,我厌恶胭脂香味,也不曾尝过谁人口脂,这几日时常想起那夜画面,总觉心猿意马。 只是我心虚作祟,在太子府躲了几日没去见他,也无心做事,只心浮气躁想事情。 李丛携侍女进来,进了消暑纳凉的绿豆汤,我喝了半碗问道:“舟儿喝了吗?” 李丛笑说:“小公子今日回家去了,昨日午后喝了一碗,还纳闷为何冰凉,与他说放了薄荷,他倒也信。” 我笑叹着摇了摇头,这小傻子。 我放下碗,又拿折扇出来摆弄,说道:“卷宗库杂乱,夏日蚊虫也多,你注意些。” 李丛应承道:“奴才明白,杂役房那里也每日派人偷摸去打扫,角角落落都拾掇干净,摆了驱虫的药草,卷宗库那里,小公子每日与徐月辉一起打扫,每日虽进出人流多,但里间隔开了,倒也清净利落。” 我淡淡应了一声,抬眼问道:“徐月辉规矩吗?” 李丛笑说:“规矩,他近日相看了一门亲事,基本已经定下来了。” “那就好。”我又端起碗喝了两勺,垂着眸子问道,“左知言相看顺利吗?” 李丛道:“还不曾正经去相看,但近来与林户院院史周庆松极热络,想必也快了。” 我不明意味笑了笑。 外面有侍从来禀报,说是参谋院院史许纾岑求见,我摆下碗,揉了揉眉心,他今日过来,想必是为了左无涯的事情。 如今刑部、兵部、相部这三部,三品以上人员调动由父皇亲自任命,内务府、翰林府、太医府这三府,三品以上升迁由各府总管提荐,经参谋院院史许纾岑同意,再由我首肯,最后呈父皇决断。 翰林府去年原想提左无涯为二品大学士,许是因为我打了舟儿四十大板,此事搁置了一年,今年翰林府仍是提荐左无涯升二品,并提名他去细修律法。 此事我如鲠在喉,实在难受,压了两个月没有给答复。于公,左无涯虽有学识,可放眼翰林府哪位学士不是满腹经纶,于私,他实在功利,旁人可以拜高踩低,趋炎附势,可他是舟儿父亲,岂能对他这般冷落,就因为他读不好书,不如两位兄长出色,便对他置之不理。 又因为他是舟儿父亲,因为舟儿对他无怨无恨,我对他实难下手。 我叫李丛打发许纾岑离开,打算再压一个月。 正烦闷时,萧慎遣人来报,舟儿去了周庆松府上喝茶相看。 我气得拍案而起,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我对他视若珍宝处处小心,连根头发丝都不舍得他掉,日日围着他转,捧着他哄着他,他口口声声喜欢我,一转眼却去与人相看。 我忍着勃然大怒,对李丛道:“马上备车!” 李丛慌张去安排。 ----
第57章 我怒气难消,一路愤恨不已,我亲他一口都觉得玷污了他清白,他却这般不自重,他当我赵成岚是谁。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进了卷宗库的大门,往日我便是对他过于纵容,非得办了他才能让他长长教训! 我去时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身上穿着灰扑扑的旧衣袍,半点没有发觉我进来。 我大步流星进去,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似是吓了一跳,身体颤了颤,又慢悠悠抬起眼来。 他睡眼惺忪又眼眶湿润,左边脸颊红肿了一大片,似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他本就皮肤白皙,整张脸看上去惨不忍睹,精神气也蔫蔫的,十分颓废。 我蓦地惊住了,心疼万分,又生出另一番怒气。 我隐忍不发,柔声问道:“脸怎么了?” 舟儿扁了扁嘴,嘀咕道:“摔跤了。” 我心酸不已,又愤恨不止,分明是被人打了,却闭口不说,除了左知言又能是谁!我几乎是咬碎了牙龈才忍住怒气,叫李丛去拿药,行至他面前,柔声细语道:“来,我给你擦药。” 他无精打采坐在椅子里,由着我摆弄他的脸,眼眶湿湿的,却并不落泪,我心疼不已,无奈之下,笑了笑道:“总是冒冒失失的。” 他闷闷地不出声。 我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擦拭他的眼角,笑问:“今日怎么去相看了?” 他倏然抬起眼来,怯怯道:“你怎么知道?” 我抿了抿唇,淡淡道:“自然是碰巧听人说起。” 他突然就恼了,红着眼道:“你想知道二哥的事情,你自己去问他嘛。” 我面色沉了沉,我与左知言的事情如今越发复杂,我极难与他说清楚,我想教训左知言更是不想他知道,我叹了口气道:“不说他的事情了。” 他端坐在椅子里,怯生生看着我,忽然站起身,将我按到椅子里,软绵绵说道:“殿下你坐嘛,我去沏茶。” 我好笑地看着他跑进跑出,笑骂道:“这会儿突然来殷勤。” 我接过他递来的茶,喝了口茶摆在桌子上,牵起他的手捻了捻,问道:“今日相看有没有谁与你说话?” 他今日倒是老实,我问什么便答什么,温温说道:“院史夫人、老夫人与我说了几句。” 我心里狐疑,我来时路上细细听了回禀,他今日穿了新衣裳去,除左府外,还有许多世家子弟都被请去喝茶,他容貌出众,怎会无人留意他。 我问道:“还有呢?” 他摇头道:“没有了。” 我微微蹙起眉道:“大半日只和主人家说了话?旁人再也没有了?” 他淡淡说道:“我躲在树底下打盹,本就是陪衬去的,与我也没什么干系。” 我心里松快了许多,虽是去相看,却也乖巧,还知道躲着些。 我笑看着他道:“你如今年岁也小,这种事情不必着急,兴许过后还有更好的,且你刚入仕,好好办差,别把心思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他温顺地点了点头,冲我甜甜笑了一下,只是如今脸上红肿一片,笑起来倒是可怜更多一些。 他讨好着说道:“殿下,你吃不吃果子,我去给你洗个苹果吃。” 这傻小子真是没心没肺,挨了一巴掌,倒是好哄,转眼就眉开眼笑。 我无奈道:“去吧。” 他捧着两个苹果往外走,李丛近身道:“从院史府出来还好好的,回了趟家便伤着了。” “什么伤着了,分明就是挨了打。”我闷气道,“左知言还说他爱告状,他哪里是会告状的人,从来不说谁半字坏话。” 李丛轻轻叹了一声。 我愤懑自责道:“我如今真是悔不当初,早知左知言这般蛇蝎心肠,我一早该砍了他的脑袋,我识人不清有眼无珠,反而害舟儿受苦,若非我把左知言捧高,他也不敢这般嚣张跋扈。” 李丛哽声道:“殿下,是左知言狼子野心,狼心狗肺,殿下何苦怪罪自己。” 话说了一半,舟儿捧着苹果进来,李丛连忙退去一旁。 我缓了缓心神,托着腮笑看着他。 舟儿走至我面前,递给我一个。 我故作苦恼道:“不切开我怎么吃?” “就这么吃啊。”他眨了眨眼睛,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我来时他郁郁寡欢,难得才心情好了许多。我实在憋不住怒气,生怕叫他看出来,便站起身道:“我不吃了,你吃吧。”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苹果,到底是舟儿亲自洗的,带回去吃吧。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我拿起桌上苹果,心情抑郁离去。 *** *** 七月的时候,舟儿又去寄信,我入夜坐在外书房读他写给夏九州的信。 又是厚厚一沓十几页,甚至比上回还多了几页。 他写了许多琐事,却半点未写挨打的事情,只写一切都好,叫夏九州放心。又写了几页徐月辉与赵北辰,他近来见章之桥少了,也寥寥写了几笔。后面八九页都是写我,近几月我时常见他,他比上次多了许多事情可写,也不似上回那般苦闷,言辞间多了许多雀跃,字字句句都是夸我,一会儿心疼我办差辛苦,一会儿夸我英俊潇洒,一会儿又说想多哄我高兴。 他句句都是好话,却叫我看得字字泣血。 他说我是月亮,可分明他才是天边的月亮,那般清澈无暇,那般纯净透彻,他躲在黑暗里却照亮了我的人生。 怨怒在我心头弥漫,舟儿与人为善,我却未必要爱屋及乌,左无涯既然不曾疼爱他,我也无需给他留余地。 我把后几页信纸点出来,其余递还给萧慎,淡淡道:“与上回一样,补完了送过去。” 我又把翰林府送来的两封册子扔给他,一封是细修律法的提名,一封是左无涯的升迁提荐,“退回去。” 萧慎拿在手里,颔首应是。 *** *** 我气恼了几日,这厢还没结束,那厢又来了。 镇国公幺子娶妻,我名义上的小舅舅,只略大我几岁,虽是庶出,但如今在兵部任职,比我那嫡出的舅舅争气许多,外祖父既然看重他,我自然要去赴喜宴。 我动身得早了些,迎亲队伍还没回来,先去了茶厅见了外祖母,她起身要给我请安,我上前扶了她一把,请她坐回椅子里。 想来也是好笑,外祖父外祖母见了我都得行礼,那小傻子倒是骄矜得很,从前还行半礼,如今见了我是动也不动一下,嘴巴也不甜,只写信时夸得我天上有地下无。 见了外祖母,我又绕去正厅,宾客满堂吵吵闹闹,我一出现便噤了声,霎时间鸦雀无声,外祖父与我行了半礼,拉着我坐下说话,屋子里才缓缓有些细碎的说话声。 我喝了半盏茶,大舅舅从外面进来,见了我笑吟吟行了礼,闲聊了几句忽然说道:“殿下,什么时候轮到你的喜事?” 我板着脸抬了抬眼睛,外祖父倏然变了脸色,骂道:“多管闲事,还不出去看看迎亲队伍回来了没有!” 外祖父捋了捋胡子,又拱了拱我的手肘,笑道:“别理他,整日里胡说八道。” 我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如今我的亲事谁来说都没用,我必然只会娶舟儿为妻,等寻个合适的时机,我便向父皇请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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