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桥摸摸鼻子,悻悻笑道:“往楼下挤一挤塞一塞,还能保两年。” 父皇噗的一笑,骂道:“你这夯货!” 章之桥挠了挠头,发愁道:“这卷宗库里的案子,皇城内的好查,督罪司上心,人手也够得上,皇城外的就不好查了,一些陈年旧案本就难理头绪,新案都来不及查何况旧案,加之山高路远,抄录本送来了也只是放着,极难下手。” 侍从端了茶点进来,父皇摆了摆手,从手边的画珐琅花鸟盒中抓了一小把胡榛子,自己剥着吃了两颗,他垂着眼悠悠问道:“什么意思?你的第七层不想要了?” 章之桥眉眼一挑,笑说:“恰恰相反,臣有个主意。” 父皇忽的笑了起来,把手里余下的胡榛子放回去,掸了掸手道:“说来听听。” “这塔里的卷宗是抄录本,各州县衙门把未结的诡案大案抄录送来,借刑部的手段办办案,原是这个道理,只是日子一长,若年年送来一大堆未结案卷,这些知府知县脸上无光,如今怕也是敷衍,咱们在这里查这些陈年旧案,新鲜的都在他们手里藏着。”章之桥缓缓道,“若要查案,派一名钦差出去怎么也得一年半载,费时费力,也差不了许多案子。” 父皇温温点了点头。 章之桥笑道:“天下间最好的仵作,最好的捕快,最聪明的人尽数都在皇城里,可偏偏皇城是凶案最罕见的地方,既如此,陛下何不外放一批官员出去,只负责查案,不办鸡零狗碎的事情,把塔里那些陈年旧案也一并带回去。” 父皇沉默不语,突然看向我,问道:“岚儿,你怎么看?” 我思忖半晌,淡淡道:“太尉大人手底下培养了许多能人异士,放出去也不失为百姓之福,查案讲经验,也讲手段,太尉大人亲自教出来的徒弟,想必也不一般。” 父皇嗤笑道:“悄无声息培养了许多年,原是为了这一招,一个案子未查,宝塔就让你清空三四层。” 章之桥叹气道:“都是臣亲手教出来的,放出去今后也是断手断脚了。” 父皇拿手点了点他:“装腔。” “父皇,除了那些经验老道的,再从刑部挑一批年轻人,一并放出去吧。”我也抓了把胡榛子,只剥了一颗吃,随口道,“刑部改革这几年,颇有些乱糟糟的,官员懒散,闲差也多,挑一批放出去,一则趁此机会整顿,二则也让太尉徒弟们的本事能够传下去。” 父皇沉吟道:“这些都是小事,你既然提了,便自己去办,也免得朕费心思,顺道你也管管北辰,才领差事几个月,胡乱审了多少官员了?” 我抿了抿唇,叹道:“儿臣倒是觉得北辰如此也无妨,审监司的差事本就难办,要监督大小官员,还要自证清白,办事又掣肘,北辰性格向来跳脱,若是被他查出一两个贪污受贿的,自然是好,查不出来也未必得罪人,还能起警醒作用。” 父皇打量我半晌道:“你今日倒是帮他说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朕若是再骂他,倒显得朕不近人情。” 我好笑道:“父皇岂会不近人情?” 父皇睨我一样,却笑说:“细修律法的事情怎么说?” 我道:“这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总得刑部与相部一起商量,翰林府也得出人,慢慢磨上两年,父皇定是有人选了。” 父皇张了张嘴,忽又闭了起来,喝了口茶闷声道:“朕没有,朕不知道。” 章之桥忽然看了看我,我喝了口茶道:“不如从参谋院、尚书院、翰林府挑几个人,再从刑部挑几个,先把人手定下来,后面的缓缓再商议。” 父皇挑起眼梢看了我一眼,抿唇笑了笑,颔首道:“你来挑。” 我苦笑道:“儿臣今日精神不过略好一些罢了,一转眼给儿臣安排了好几件差事。” 父皇扬起笑,瞬间又忍住,故作不耐烦道:“各办各的去吧。” 我与章之桥一并往外走,他叹笑道:“这相部改革恐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我笑而不答,父皇向来是如此,相部领四院,他不喜沈相,却不直说,等我开口略过他直接寻四院办事。 沈怀荫这几年属实碌碌无为,每日只做些文书工作,毫无建树,他是父皇亲手提拔上来的,如今不得力,父皇心里必然也埋怨,只是他不犯错,父皇一时半会也拿他没办法。 行至宫门口,章之桥道:“督罪司的那批能办事的我来点人头,其余人殿下看着办吧。” 我沉默了半晌道:“卷宗也趁此机会好好理一理吧。” 章之桥打量我几眼,勾唇笑道:“那此事就劳烦殿下了。” 章之桥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丝,否则也不会断案如神,我时常往卷宗库跑,他兴许有些留神,怕是猜到了什么。如今既然给了我台阶下,我也承他的情,颔首笑道:“小事一桩。” 章之桥笑得一脸狡猾,正得意,远见赵北辰过来,脸色倏变拔腿就溜了。 我无奈地笑笑,登上马车。 李丛笑问:“殿下,咱们上哪儿?” 我气极反笑道:“你说呢?” *** *** 我心情激动步入卷宗司,数月未见,也不知道他近来如何,会不会见了我又别扭闹脾气,我脚步颤颤踏入卷宗司大门,忽想起方才父皇派的差事,拍了拍额头,对李丛道:“先去找司史。” 我总得把事情都安排好,寻好了借口才方便今后常来。 我与司史说了点人头与清理卷宗的事情,他自然没什么意见,只问用不用派人去卷宗库帮忙,我当下便拒绝了,如今要把各州县的卷宗全部分出来,再发还回去,自然需要不少人手,人手进进出出总归不方便,还是用我自己的人更妥帖。 我稍喝了一盏茶,连忙就去塔里寻人。 不想却扑了个空,我坐在椅子里等他,李丛寻人打听得知他出去了,我心里本就焦急,等了他一下午更是度日如年一般。侍卫偷偷来报,说他在仆役房睡觉,我哭笑不得,原是想等他睡醒,奈何午后不断有人来禀,众多官员在太子府等我,许是从章之桥那里得知了外放的事情,一下午陆陆续续有人来找。再不回去,那些官员恐要追来卷宗库,我实在无法,黄昏时携人回府。 这两日差事缠身,我实在挪不出空,又着急想见他,翌日下午便派人去接他,借口要卷宗,请他送来,我心不在焉等了他几个时辰,谁成想却是徐月辉来送卷宗。 我当下便明白了,这小子躲着我呢。 夜里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所有人,连忙又坐马车去卷宗库堵他,他平日值夜,夜里总归跑不了。 ----
第55章 临近塔口,我放缓了脚步,负着手慢慢走进去,他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全然没有注意到我进来,这般懒散,竟不肯为我送一份卷宗。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旁的不会,只会与我闹别扭。 他慢吞吞仰起头看向我,似是愣住了,用那双从来水润润的眼眸凝视着我,半晌又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揪起眉头走近我,怯生生行了礼,一副与我十分生疏的模样。 我看得来气,坐进椅子里道:“今日的卷宗拿错了。” 舟儿木讷讷地看着我道:“没拿错呀。” 我眼神闪了闪,故作生气道:“本王说拿错,就是拿错了。” 他瑟缩道:“那我再去找找。”说罢,立刻拔腿跑上楼去。 我哭笑不得,真是半点不禁逗,也怪我不好,明知他胆小,竟还吓唬他,我连忙站起身追上楼去。 我行至三楼,听见动静,找了他一圈在两道架子中央见到他。 他见我了似是害怕极了,缩进角落道:“已经在找了,我在找了......” 我心中懊恼万分,疾步走向他。 他垂下脑袋小心翼翼道:“小人知错了,小人好好找。” 今日见了我又是行礼,又是自称小人,从前与我闹别扭的时候,别说行礼,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如今不过几月竟这般胆怯。 我叹了口气,半搂着他,低头看他的脸,柔声问道:“怎么不来给我送卷宗?嗯?” 他稍稍抬起眼,并不回答,只怯怯望着我。 几月未见他,他似是变得更漂亮了,也不知是我心念作祟,还是当真如此,只觉得他今日含羞带怯,又带几分媚态,身上的皂角香气也变得更加清新。 我轻轻笑了笑,低声问道:“我给你的帕子呢?” 他忽然露出些恼怒,板着脸说:“你想要回去的话,我给你就是了。” 我错愕不已,又哭笑不得,叹道:“你这脑袋瓜子不知怎么长的。” 他不高兴地别过身去,又像往日那般与我闹别扭,嘀嘀咕咕说道:“我明日就还给你。” 我如今倒是喜欢他与我闹别扭,忍不住又要逗他,笑道:“几月不见,你如今真是脾气见长,你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这种旧帕子还我作甚?” 他幽幽瞥我一般,慢吞吞道:“我只说还给你,又没说不喜欢。” 我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从前与我闹别扭时,我总也哄不好他,心里也气恼,偶尔恼羞成怒反而不欢而散,如今再看,舟儿这哪里是与我生气,分明就是撒娇,极是可爱。 他兀自翻找了会儿卷宗,又可怜巴巴看我,哀求道:“找不到了。” 我笑道:“找不到就别找了,陪我吃饭。” 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忽然又别扭起来,垂下脸去,攥着手道:“我当值呢。” “我知道,来。”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却见他身体微不可见颤了颤,又怯怯抬起眼帘望着我,脸颊泛起一抹红。 我抿着笑望着他羞红的脸,他如今虽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但只要他心里有我,我愿意等他想明白。 我牵起他的手,缓缓往楼下走。 这是我第一次牵他的手,我心潮澎湃,又小心翼翼。 舟儿神情紧张却没有挣开,柔顺乖巧地走在我身旁,只满脸通红说不出的羞赧。 我忍不住摩挲他的手背,缓步踏在台阶上,直至到了一层,我才不情不愿松开他的手。 李丛已经在桌上摆置好了菜,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准备的。 他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坐到椅子里。 我笑着坐到他对面,把筷子递给他,又亲自给他布菜。 舟儿吃着饭却频频看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说道:“有话就说。” 他小心问道:“你不生我气啦?” 我哑然失笑道:“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他似是有些埋怨,嘀嘀咕咕道:“你上回说看见我心烦,再也不想见我了。” “你记错了!”何必要他提,我如今自己也后悔,当日心乱如麻,竟胡说八道,若非这傻小子寄信所托非人,我怕是还要白白浪费许多光阴才能知道他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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