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的时候,李丛也被母后叫去训了顿话,言谈间皆是催促子嗣,李丛自然不敢与母后多嘴嚼舌头,只是回来后对着我也是欲言又止。 我把改好的折子摆在一旁,淡淡道:“送去宫里。” 李丛弓着腰过来安排,迟疑了半晌问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您今夜宿在何处?” 我瞟他一眼,他讪讪笑了下,连忙去奉茶过来。 我捧着茶坐在椅子里,闷声道:“这日子真是没什么盼头。” 李丛慌张道:“殿下,这话可不能说啊。” 我骂道:“这里只你我两张嘴,你自己管严实了。” 李丛笑了笑,说道:“殿下若实在不喜欢后院那些小姐,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添几位新人也可。” 我嗤地笑了一声,新的与旧的有什么区别,教养嬷嬷调教出来的,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速都一模一样。说出来也怕李丛笑话,那些女子竟是连房事间的流程都一样,我每每去后院,就跟上朝一般。 李丛走近了一步,笑道:“奴才是指那位小公子。” 我不由得蹙起眉来,心烦意乱道:“他心里没有我,也不屑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纳了他,反倒叫他恨我。” 我心里烦闷,看见李丛更烦,冷声骂道:“还不是你那碟子醋,你老糊涂了,净出馊主意!” 李丛连忙赔罪,苦笑着退去一旁。 ----
第53章 我想起几日前萧慎来报,说是行舟收到了夏九州写的家书,他乐得找不着北,熬了好几个大夜给他写回信。我不免又想起他与夏九州坐在庭院里亲热说话的画面,他愿意穿夏九州的旧衣裳,对他买的新衣爱不释手,甜甜地叫他九州哥哥,若是左无涯坚持要将他嫁给夏九州,他或许会欢欢喜喜地上花轿。 我隐忍着怒气坐在椅子里,指尖禁不住颤抖起来,他若是愿意嫁给我,我何止拿八抬大轿迎他,便是太子妃我也想办法捧给他。 我怒气难消,恰逢萧慎来禀,我稍稍按捺住怒气,情绪低沉听他说。 萧慎温声道:“小公子今日去东市寄信,被云游贩子骗了二十两银子,信被扔在了巷子里。” 我淡淡道:“给夏九州寄的信,丢了就丢了。” 萧慎把信从怀里拿出来,轻轻摆在案头。 我愤懑将信拿起来,竟是厚厚一沓,这哪里是什么信件,分明是本札记,他平时与我说不上几句话,不是爱答不理,就是出神发呆,要么就是闹别扭不理我,与夏九州倒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分开四月罢了,竟是有那么多话要说,我与他也许久不见面,也不见他来太子府找我。 我把信打开,似是有十几张纸,一手娟秀端正的小楷,字倒是写得极好,不输他那张漂亮的脸蛋。 我兴意阑珊开始读,越读心里越不痛快。 “九州哥哥,几月不见,我心中甚是想念,不知你在江南是否一切都好。”我心中嗤笑,平时干巴巴的,与夏九州倒是会撒娇。 我慢条斯理看着,多半都是写生活琐事,近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部写进了信里,啰啰嗦嗦难怪要写十几张。 我心烦地看了三四页,突然又见他写:“二哥近来心情不悦,寻衅骂了我几回,还砸了我的薄荷,倒是没有动手打我,薄荷也好养,我重新换盆拿去了卷宗库养,我如今在卷宗司有两处可住,寻常也少回家,你可放心。” 我蓦地怔住了,本以为他在家里不过是受些冷落罢了,左知言竟还敢对他动手,怪不得他寻常总是唯唯诺诺的,听见左知言就变脸,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曾说过左知言半句坏话,倒是左知言时不时就要编排他几句。 我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左知言踩着我过河,我念在十几年情谊的份上已然绕过了他,他竟敢欺辱行舟,我放在心尖上捧着的人,平时低声下气哄着都怕哄不好,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李丛连忙换了热茶来,安抚我道:“殿下消消气,喝口热茶消消气。” 我深吸了几口气,倒扣了信不再往下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缓了缓怒气才又拿起信继续看。 写了三四页自己的琐事,写了几行左知言,又写了半页家里的事情,信里未写左无涯半字不好,还请夏九州写信鼓励左百川科考。 左无涯这般薄待他,他半句抱怨都没有,他这般心地善良,左无涯当真是瞎了眼了。 我翻过一页,又写赵北辰,他与赵北辰倒是要好,密密麻麻写了两三页,写他活泼可爱,写他聪明伶俐,写他平易近人,又写他机灵睿智,总之哪里都好,简直好的没了边。 这封信当真看得我千滋百味,却没有一点高兴,他满心满眼只有夏九州,鸡零狗碎的事情全部都要告诉他,他如今又喜欢赵北辰,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喜欢,我与他亲生兄弟,都不知道他竟有这般好。 这信还有七八页,再看下去怕是要气得吐血。 我忍耐着怒气又翻过一页,却突然见他写道:“近来我惹恼了太子殿下,已许久不曾见过他,你从前总说我喜欢他,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可北辰竟也这般说我,我缘何会喜欢他?他对我不屑一顾,又凶巴巴的,想来我与其他人也无甚不同,见他光鲜亮丽,见他高贵雍容,见他英俊潇洒,便对他心生喜欢,这般也算不上什么喜欢,是我肤浅又鄙薄,抱着非分之想,觊觎着天上的月亮。” 灼烧感游向四肢百骸,我拿着信纸的手止不住颤抖,那轻薄的信纸自我手中滑落,我恍然回神连忙抓住,定了定心神又读了一遍。 他喜欢我!他竟是喜欢我! 我浑身上下都在发烫,异常热烈的澎湃感充斥着我的胸膛。 他又写:“北辰说我总提那四十大板,皆因我与太子殿下之间并无其他可说,他确实聪明睿智,一下子说中了我的心事,他还说我想太子殿下,我自然是想他,只是也未必有他说的那么想,从前在家里,二哥时常要夸他,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似是什么小神仙一般,五岁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他,那时候他穿一件花青色的衣裳,众星拱月一般站在那里,似是威风极了,我坐在书堂最后一排,夫子说什么我也听不明白,总是偷偷看着他的背影,一看就是两个月,小时候不懂事,所以才喜欢他,如今我已经不怎么喜欢他了,北辰说得对,我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我逐字逐句细细地读,后面七八页竟全部是写我,写他如何不喜欢我,又写他如何肤浅不堪,却又写我英俊,写我温柔,写我每一次与他见面时穿什么衣裳,写我每一次如何与他不欢而散,写我什么时辰来,什么时辰去,写我喝了几盏茶,吃了几颗栗子,写我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说不喜欢我,却字字句句写我,点点滴滴全是我。 原来并非我独自煎熬困苦,他也与我一般,甚至比我更加小心翼翼,更加期期艾艾。 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捂住脸喃喃道:“我才是那个傻子。” 我长长舒了口气,笑着把最后八页信纸点出来,这几页写的都是我,凭什么给夏九州看? 我将这几页叠起来摆去一旁,另拿了张宣纸补了几笔,为前六页收个尾,然后把共七页纸塞进信封里,递给萧慎道:“尚书院徐侍郎会仿字迹,你请他仿舟儿的笔迹,按我写的收个尾,写完派人把信送去给夏九州,日后舟儿若还去寄信,先拿来给我看。” 萧慎领命离去。 我又将那几页纸拿在手里反复默读,这个小傻瓜竟这般喜欢我,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我坐立难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又拿着信纸去庭院里散步,既是伤感又是激动。这小傻瓜怎得这般讨人喜欢,左无涯真不是个东西,把舟儿扔给夏九州便不管不顾,夏九州也不过比他长三岁,自己是个孤儿,又如何能照顾好他? 也不怪他如今怯懦又自卑自怨,从小到大必然也没有受过什么疼爱。 李丛欲言又止了半天,忍不住问道:“殿下,您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气闷道:“高兴也不高兴。” 我想让舟儿做我的太子妃必然还要费一番力气,贸然行事只怕弄巧成拙,且舟儿性格细腻敏感,他如今还想不明白,我若冒进反而伤了他。 只是那左无涯与左知言未免也太不是东西,我实在也拿他们没办法,舟儿心地善良又温顺,我若是教训了左无涯,他兴许还会气我,他日舟儿当了我的太子妃,左无涯更是平地而起飞黄腾达。 我叹了一声,问道:“左知言最近在做什么?” 李丛回忆半晌道:“自正月里那顿饭之后,左大人来过四五次,奴才按照吩咐打发了他离开,近来许是明白过来了,已不再来太子府,只是在外头,旁人仍当他是您的幕僚,对他恭敬有加。” 李丛顿了顿又说:“他最近与林户院院史走得很近,院史大人有位嫡女到了待嫁年纪了。” 我淡淡道:“既然想借我的势,就该处处奉承我顺我心意,而非投机取巧试图拿捏我,我从前放过他,皆因他年少时也曾为我排忧解虑,他与我之间两清。如今又是另一桩,他心比天高,我就让他看看天到底有多高。” ----
第54章 翌日下了朝,本想直接去见舟儿,却被父皇拉去议事厅喝茶。 章之桥也被他叫了去,想必应是有话要说。 我端坐在椅子里捧着茶,父皇不着急说正事,先与章之桥说笑了几句,突然又看我,眼神戏谑道:“你今日红光满面,似是精神不错?” 我忍不住笑了笑,放下茶盏道:“儿臣日日都这般,也无甚变化。” 父皇笑道:“前段日子见你憔悴,还当是朕压了太多事情给你,倒是叫朕心里过意不去。” 章之桥懒洋洋坐在椅子里,笑说:“月有阴晴圆缺,人自然也是如此。” 父皇哈哈笑道:“你这大老粗文绉绉的作甚?” 章之桥笑而不语,单手托着茶盏喝了一口。 父皇感慨道:“你从前查案亲力亲为,如今当了太尉还整日泡在督罪司,如此事必躬亲也未必是好事。” 章之桥面色如常道:“求陛下指教。” 父皇轻轻放下茶盏,拨弄着手里的串珠,似是也有些愁苦,半晌才说:“朕想细修律法,你这大老粗也未必琢磨得明白。” 章之桥哭笑不得,却只能点头。 父皇又道:“还有那审监司,朕也算看明白了,无甚大用场,瞧瞧北辰,日日上房揭瓦,也没人治治他。” 我笑笑放下茶盏,父皇这是点我呢。 父皇忽然又道:“还有那卷宗司。” 我蓦地一惊,却秉身不动,只慢条斯理抬起眼来。 父皇缓缓道:“你费了十年才清空一层塔,全国各地未结案的卷宗不日又要送来,你那第七层想要保住,朕看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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