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怎么阴森森的,看上去怪瘆人的。” 丞相夫人抱紧怀中孙儿,颤抖着张望马车外的昏暗景色,仰头之际,望见那被阴霾遮盖的月。 “有什么可怕的?”丞相经历过九死一生之事,此时愈发镇定自若,“不过是风冷了些,瞧你大惊小怪的,不成气候。” 夫人被他训斥得不敢言语,只心中仍是惶恐,惴惴不安的窥视着车窗外。 车夫赶着马,在这幽暗的树林深处,也生出几分恐惧。他暗自祈祷着,祈求不要从林间蹦出什么山野猛兽,让他命丧于此。 忽而那林间有细碎声响,车夫顿感毛骨悚然,他惊慌失措道:“我听闻,这林间总有野兽吃人的事情发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啊?” 丞相将那车夫的话尽收耳底,他厉声呵斥:“简直是危言耸听!好好驾你的车,否则,就将你丢在这里,喂那群野兽!” 车夫惶恐不安,哆嗦着不敢再出一言。这丞相虽说已然失势,可昔日威严仍在,仍让人有些许畏惧。 可就在这时,前路似是被一人阻拦。 即便心间恐惧,车夫扬声也询问了一句:“谁在那里!” 那人骑于马背之上,在清虚微光之下,傲睨着这辆马车,他嗤笑一声道:“丞相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静坐于车内的丞相听到这句后,不可思议般瞪大双眸,掀开车帘看向来者。那不正是太子殿下的亲信,赫赫有名的忠武将军陈以容吗? 不知人纵疆百里追上他返乡的马车,又有何事?怕不是要来替太子殿下嘲讽他,笑他苦心经营一场,最后落得一场空吧! 但丞相心中无惧这个少年人,对他来说,陈以容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纵使被暗称为天家的鹰犬,也无需对其惶恐。 他冷声道:“陈小将军?不知你此番前来,又有何事啊?” 陈以容掌抚骑鬃,眼蓄凛光一泓,自腰间抽出利刃。刃光破夜,剑若冷晖,尽显滔天之势。 他唇瓣唯吐,道声:“杀你。” 马车内亲眷发出惊呼,紧接着低声啜泣起来。丞相闻言也神色微变,未料来者这般大胆,为夺他性命,竟在他返乡必经之路拦截。 但他随即朗声一笑:“陈小将军莫要说笑了,陛下已允我返乡,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陈以容拔剑握在掌,似斩萦怀烟云,若惊风刹掠。他昂首尽显轻蔑,睨视那曾经立于云端之上的丞相。 “何来抗旨?你又怎知,本将军今日所做之事,非陛下之令。” 丞相身形微颤,在无法保持方才的镇定。因人眼中那浓郁的杀意,是他难以逃脱的束缚。 他心知肚明,无论这位陈将军是否奉陛下之命,他皆会命丧于此。而那位假意放他一条生路的陛下,何尝不是好谋算? 表面上伪装出仁善,道他多年为国效力,不忍杀之。却在他返乡途中,派遣来这样一位万夫莫敌的忠武将军,来断送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哈!好!很好!” 丞相忽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又逐渐笑得肆意张狂。他走出马车,仰头注视向那马背上的少年将军。 “不愧是陛下,当真是好谋算!可是老夫不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与太子等人,对老夫下此毒手呢?” “你心中有数。”陈以容觉他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更觉人可憎,“勾结朝臣、欺压百姓、贪污受贿,这些事情,你敢说你从未做过吗?” “老夫是做过!”丞相情绪激昂,一张老脸都涨得通红,“可是这朝中的臣与官,有谁不贪不私,又有谁、不为己!” “他们说我贪金贪银,老夫认了。可你父亲陈呈,道我有谋逆之心,觊觎皇位,这实属是污蔑!” 陈以容冷眼瞧着他,心道这老奸巨猾的丞相,果真是谎话出口成章。就算人之将死,也不忘为自己辩驳。 “污蔑?”他攥那剑柄的掌更加用力,“旁的我且不问你。当年端懿太后之事,是否有你从中作梗?” 这件事陈以容思虑过无数个日夜。 当年三皇子假传军情,虽说背后相助之人最应怀疑的镇国大将军。可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岑州,就算快马加鞭,信送至京城,少说也需五日。 这一来一回十数日的时间,中间恐会有无数变故,若想事成,堪称难于上青天。 故而当年之事必另有他人筹谋。而纵观朝野,唯独这位高权重的丞相,是唯一的可能。 果其不然,丞相听到这话,神色凝滞,他支吾片刻,竟是一句话也难以说出。 这件事他自认为掩藏得极好,看上去与自己毫无干系,只是那三皇子无意所为。可却不想,这位陈将军,到底还是勘破其中端倪。 丞相仍不死心,他不想就此命陨黄泉。他想携妻儿和孙子们归乡,哪怕是只能享几天的清闲日子也好。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背后之人是真正的豺狼虎豹,老夫也只不过是他的棋。陈将军,你恨错人了。” 听他此言,陈以容便知晓自己揣测为真。 他的那位姑祖母,母仪天下的端懿太后,果真是惨遭这小人算计。 陈以容再懒于同他多费口舌,他挥剑扬三尺,利刃挑拭展露锃亮,锋矢吞噬杀意。“与三皇子的仇怨,自会他日有人替本将军肃清!” 说罢,他纵马而来,剑引磅礴气势,只瞬息之际,那丞相脖颈间便多余一道血痕。 原来人都知道!全都知道!那三皇子不过活在自以为的美梦中,实则早已被他人识破了野心! 丞相瞪圆双眸,他至死难以瞑目。 马车内亲眷见到这一幕,霎时哭声渐起,他们惶恐不安纷纷想要逃窜。 陈以容剑影如风,且有吞吐山河之势,俯仰之间,搅乱霁云繁月,惊走山林雀蝤。那剑破长空,斩那一众丞相亲族的命脉。 片刻后血溅丛林,血染半边云天。 陈以容割断那车夫的喉咙,遥见秋寒远渡的穹海苍茫,望这残局,口中轻道:“丞相,一路走好!” 忽而,稚嫩的哭泣声从马车后传来,陈以容瞳孔微缩,提步向那处寻去,竟是一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奶娃娃——这或许就是丞相的孙儿。 他执剑的手微顿片刻,又阖眸将利刃横至那瘫软在地的孩童脖颈间。 陛下之命,是要将丞相全族除尽,一个不留。 “阿容,不要!” 熟悉呼唤从身后传来,陈以容睁开双眼,忽而不再有半分迟疑,横刀夺取那孩童的性命。 他再回首,衣裳沾染血污,看向不知何时跟来的萧嘉淮。 陈以容诧异而道;“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48章 陌路 寒光斩月辉,苍苍白刃似雪,切齿咬牙作断吹。 萧嘉淮默不作声,只望着满地死不瞑目的横尸,又抬首,眸中映衬一人。他拾鞘握剑柄,眼睫轻颤,向前缓踏一步又一步。 陈以容步步向萧嘉淮踏去,步步皆是沉闷。 他心中亦是不安,不知萧嘉淮怎会在此?这个时辰,人不应在府中安寝,或与太子殿下对弈品茗吗? 难道是太子之言,殿下并未相信。所以打从一开始,就被跟随了一路?可他竟对此没有丝毫察觉,简直是不可置信。 况且路途遥远,林间难行,人究竟如何跟来也未可知。只是夜深风寒,此处绝非久留之地,还应带人速速离开才是。 陈以容这般想着,便走至萧嘉淮面前,迟疑片刻后,抬起另一只未染血迹的手,试图扯拽人衣袖。 他轻声道:“殿下,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吧?” 萧嘉淮伫立在原地,指着满地的横尸,声音颤抖般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父皇已经允丞相返乡养老,你为何还要杀了他?” 陈以容听到预料之中的质问,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果真,人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有难言的苦衷,这件事又不得不对萧嘉淮保密,此时愈发进退两难。 陈以容稍加犹豫后,缓言道:“丞相野心犹存,若他日东山再起,必会席卷京城,所以应尽数除之。更何况,当年端懿太后崩逝,与丞相脱不了关系。以命偿还,是他应得的。” 萧嘉淮一眼便看出人在刻意隐瞒。 或许此话不假,可这绝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陈以容对丞相存有恨意是不假,可只杀丞相一人便也罢了,又何必屠人全家? 他扬臂挥开陈以容的手掌,指着那被一剑封喉的幼童,难以控制住的低吼道:“那他呢?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陈以容认命般的阖目,他知晓自己演技拙劣,无法欺瞒到一向洞若观火的萧嘉淮。 可他身上肩负皇命,此是机密,怎可随意道明? 他悬于半空的手收回身侧,再睁开那双眸时,只觉掌间利刃冰冷难握。 “这孩童是丞相的孙儿,若放他一条生路,无异于是放虎归山。若他在这世间得以苟延残喘,有朝一日长大成人,得知自己亲族死讯的真相,恐会生谋逆之心。” 而后,陈以容又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齐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萧嘉淮极力隐忍着心中怒火,他攥紧了拳头,眉渐沉,明眸缓阖,不忍再看此处的血流成河。 身临于此,他只觉陈以容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或者说是自己从未看透他,善良温柔是陈以容在他面前所露的假象,冷酷无情才是真实的他! 过了良久,萧嘉淮才颤声冷笑:“好,好一个陈将军。你便为了大齐这般的冷血无情,对一个孩子都能痛下杀手!” “我为的何止是大齐,也是我们的未来啊。”陈以容企图再上前一步,安抚那被气到浑身颤抖的人。 “你别过来!” 萧嘉淮厉声呵斥着后退,与陈以容保持生疏的距离,他努力平复起伏不断的胸口,沉声道:“什么为了我们,都是你的借口罢了。岑州的那些年,终究是日以继夜的征战与杀戮让你变了是吗?” 陈以容心口处似有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手中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上。 变了吗?他如何能不变!岑州的沙场也好,如今的朝堂也罢,头顶都仿佛悬着一柄难以窥见的刃。稍有不慎便会让他命悬一线,让他万劫不复。 两侧秋日里枯败的枝编织出张滴水不漏的网,贴覆在皎月凝成的光上,朦胧般笼罩在他们二人身上。 风云跌宕,陈以容却不知该如何坦荡地揭开那坛风霜雨雪。 终了,他也只能唇间嗡合:“殿下,你且信我,我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理由?”萧嘉淮加以追问。 他其实能察觉到,或许人做此时并非出于本意,是受人指使。 只是萧嘉淮无法揣测出,陈以容这柄开了刃后锋利的剑,究竟握在谁的手中,是太子还是陛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6 首页 上一页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