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到底什么情况?阿容方才已然说明并无大碍,怎么偏说她不在了?到底是真的神志不清,还是另有阴谋? 妇人跪坐在孩童身侧哭泣着,颤抖着手想要触碰那地上的娇儿,泪珠砸落在地,滚着尘埃融为泥泞的污点。 “她没有死,只是受了惊吓昏厥而已。”陈以容眉头紧锁,凝视着哭得泣不成声的人,“而且夫人请放心,为首之人虽已被我处置,但其余人只是被打晕而已。刺杀亲王是重罪,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有大理寺相助,也将为您和令爱讨回公道。” “当真吗?”那妇人抬起双眸,可那原本的悲伤与惊恐竟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浓郁杀意! “那如果我要她的命呢!” 妇人说罢,从袖口处抽出锋利匕首,高举过头顶,猛劲向下刺去。好在陈以容早有察觉,躩步横冲卡握人手腕,那利刃停驻在孩童胸口的咫尺距离! “住手!”陈以容厉声喝斥,胜于力量优势,将那无辜孩童的性命保住。 “还真是碍事。” 妇人、不,或许此刻应称她为女刺客,她被擒住手腕,再难向下刺去,唾弃般咒骂了一句。 这显然是一场骗局,先是她假扮可怜妇人寻得萧嘉淮,再引人入局。那群黑衣人再借机引来躁乱,驱散街坊熙攘人群,以方便他们行事。 “所以你也是与他们沆瀣一气之人,都是来刺杀本王的刺客?”萧嘉淮对此早有预料,只是仍心中存疑。 如此大张旗鼓、打草惊蛇,摆明就是告诉他其中有端倪,甘入此局是因陈以容心系百姓,断不会允许有人在街坊挟持孩童,纵火伤人。 而他也确实需要知晓一个真相,关于那人方才所言的‘替天行道’,还有那句‘让贤给太子’。 “我等都是看不惯你被封为亲王的义士,宣辰王殿下,何人不知你出身卑微,凭何你就能有此等殊荣!让我们大皇子情何以堪?我今日定要杀了你!”女刺客面露大义凛然之态,更眼底生出鄙夷。 先是太子,现下又是大皇子,果真是蓄意挑拨!以为假借他二人之名,就可以让他们三人兄弟离心,以便他人趁虚而入吗? 当真当旁人都是蠢货,会轻易被他们蒙蔽! “笑话。”陈以容冷声哼笑,“蝼蚁之辈,也敢口出狂言?” 女刺客脸色骤变,趁人不备抽出手腕,翻身后退数步。 “你等天潢贵胄,个个虚伪矫善!纵我为蝼蚁又如何?也要倾碾山雨、让他宣辰王死于我的刀下!至于你?我便也一并杀了,好送你们这对野鸳鸯去地下团聚!” 数道银刃挑转接踵而来,陈以容知晓,这是欲同他一绝生死。 旦见人形阴影步步紧逼咫尺,忽剑鞘没、锋刃显,呈凌云之势。抓紧人身形漏洞,见招拆招,窥见她足底不稳稍有趔趄,蓄剑聚力突击她脖颈,更逼人难为之斡旋! 但是他没给那刺客致命一击,毕竟还要通过她盘问出幕后之人。 那刺客脖颈间微凉,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料人却没有动手。她知晓以自己的势力,难是他的对手,干脆欲求一死。 “杀了我,否则,我就会要了你的命!”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不过杀了你?本将军还嫌脏了自己的手。”陈以容暗嘲她不自量力,不过是微末功夫,也想要他的命?简直笑话! 她忽而仰头大笑,面露凶狠,言辞间句句皆是讽刺:“脏?最脏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陈以容,你乃忠武将军,男儿之身,竟还不知廉耻的爬上宣辰王的床榻!你简直肮脏至极!” 陈以容头颅嗡鸣,比起被辱骂的恼怒,更多的却是震惊。 她怎么知道?他与殿下之间的事情,除了太子、谢城,与浅香姑姑外,绝无旁人知晓实情!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 刺客见他稍有慌乱,更言辞放肆道:“这天下何其可笑?君臣人伦,早已泯灭惘然,你二人关系匪浅,不过是皇室丑闻!倒不知,如若当今英明神武的陛下知晓你二人之事,又会做何选择呢?怕是会下令杀了你吧!” 说罢,趁人不备,翻转掌间匕首,竟是一刀向他腰腹刺去!陈以容沉浸在猜疑之中,未有防备,此番竟被她伤得措手不及。 中此一刀,虽是不深,但痛感剧烈腾升,使他额前浸出冷汗。他紧握掌中剑,勉强支撑在底,血滴落在底。 萧嘉淮正思虑人如何知晓此事,忽见那匕首没入陈以容腰腹,不假思索冲至陈以容身侧,瞧见那汩汩而涌的血,嘶吼喑哑嗓音呼喊着他。 “阿容!” “我无事,你快走。” 陈以容虽觉刺痛,但好歹身经百战,这点伤于他而言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适才重心不稳,才显得这般狼狈。 他阖目深舒浊气,泥沙土腥悉数入鼻,混搅百骸难忍血污,霎时觉乌云蔽月直笼万丈尘寰。 所以当下唯一所求,便是希望他的殿下能够平安。 那女刺客见到此景,先是惊喜于自己当真伤到了陈以容,随后瞧他二人情深意切的模样,步步近身拊掌称笑。 “好,还真是一对情深意切的有情人啊!宣辰王殿下,你的陈将军已然身负重伤,再无力护你周全,如此,你便与他一起去地下吧!” 她近乎癫笑般举起匕首,就在即将刺下之时,一箭呼啸而来,竟直接刺穿她的手腕。 痛苦的哀嚎声倏忽间响彻整个街巷。 萧嘉淮抬首,凛冽目光向那箭来的方向望去,竟是大皇子带领大理寺衙役们匆忙赶到。 “五弟,我来迟了。你可是无碍?有没有被伤到哪里?”大皇子神色焦急。他一听闻此事便匆忙赶来,竟不想还是耽搁了这般久,险些让那刺客得逞。 “我无事,就是阿容他……” 萧嘉淮顾不得多思,掌心搭覆在陈以容的伤处,企图为他止血。 “殿下别担心,小伤而已。”陈以容为让人宽心,唇边勉强挤出笑意,只是他此时唇色苍白,显得格外虚弱。 “胡说!你都这副样子了,怎么还能算是小伤?” 萧嘉淮心中急躁不安,想要将他抱起却又生怕牵动到人的伤口。 陈以容闻听此言,掌心摸索进腰侧衣内,竟是拿出那只绣得潦草的荷包。 他倚靠在人的怀中,将那带血又被利刃划破的荷包塞入人掌间。此时伤口处的痛感愈发明显,使得他声音都有几分虚弱。 “哥哥,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七夕礼物……只是,一不小心被我弄脏了、弄坏了。” 萧嘉淮紧攥那荷包,早已顾不上其他,俯身轻落一吻至人额头,一行清泪自他眼角滑落。 “什么荷包,什么礼物啊?我都不在意的,在意的只有你,我只想你永远好好陪在我身边啊。” 无人知晓他的恐惧,方才刺客捅至陈以容腰间的那一刀,仿佛也捅在他的心头。 而那女刺客也被衙役们压制住,此时格外狼狈,她内心惶恐不安,被人拖拽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难逃一劫,若当真被大理寺的人捉去,恐怕会惨遭酷刑,与其如此备受折磨,不如就此自我了断。 这般想着,她咬下藏于口中的毒囊,瞬间剧毒入侵肺腑。可她不甘心,就这样被利用了一遭,还白白的丢了命。 于是,她抓紧身侧衙役的衣袖,艰难的说道: “我们是替天行道,今日我不成,定还会有他人!” 只吐出寥寥几个字,再没有多余赘述,便瞬间毒发身亡,再没了气息。
第26章 喂药 天色瞳朦,金牖透暖,陈以容缓睁双眸,入目是萧嘉淮担忧之色。 “阿容,你醒了?”萧嘉淮面容略显憔悴,显然是熬了整夜的缘故,他此时嗓音有些沙哑,却带着见人醒后的欣喜。 昨夜陈以容在拿出那荷包之后,竟硬生昏迷过去。萧嘉淮情急之下,连夜请来宫中御医,人说是陈将军经年征战沙场,身有旧伤,加之近来劳心伤神,这才有这昏迷之症。 至于他腰腹间的刀伤,因被荷包抵挡住小部分,伤口并不深。只需按时换药,这几日避免牵动伤口即可。 御医在离府之前,还特意开了一个药方,说是为陈将军调养身体用的。 陈以容微动下身躯,察觉到些许痛意,却并不难忍。当目光流转,转视在萧嘉淮身上的时候,被人那疲惫之色惊得心跳。 “哥哥,你这是,在这守了一夜吗?” 萧嘉淮握住人的手,怕牵扯到他的伤势,又不敢太过用力,此时掌间都在颤抖。 还好,还好人无碍,只是昏迷而已。否则若他当真有不测,往后漫长余生路,又该如何度过? 他将头抵在与人相握的手上,眼底间神色复杂。 “阿容,我好担心你……” 他呢喃低语,传入陈以容的耳畔,惹得人哑言失笑。 果真是因为担心他。以他驰骋疆场多年的经验,那样不入流的刺客根本不足以伤到他,昨夜纯属是场意外。 只是那时顾虑到他的殿下在旁侧,唯恐人会伤到他,所以不得不多加提防,分散些许注意力罢了。 不过想起昨日之事仍是后怕,还好这一刀是刺到了他身上,有荷包庇护,倒是没有伤得太深。就是可惜了他费尽心力缝制一个来月的荷包,还有娘亲给他做的这身新衣裳。 想到这里,陈以容与人相握的手攥得紧了又紧,故作玩笑般叹息道:“哎,我也好担心。担心我绣的荷包,担心我娘给我做的新衣裳。” 他故意停顿下来,看着萧嘉淮抬颌不解的看向他,又更重的叹口气。 “哎!也不知道我们的宣辰王殿下,会不会大发善心,为他的‘夫人’多添置几身新衣呢?” 萧嘉淮听他这玩笑之言,心中原本的郁结也稍有疏散。 “莫说几件了,便是百件千件,我也给我的夫人添置。就是不知,我的夫人如今,伤处还痛吗?” 陈以容温声安慰道:“哪里有那般娇贵。想当初我以一敌百,在岑州受过的伤比现在可重得多,你瞧我如今不也好端端的回到你身边了吗?” 他心知肚明人对自己的担心,可他确实无碍,人此番也需休憩片刻。这熬了整夜的眼都有些泛红,看得他好不心疼。 可萧嘉淮听到这话,只是摇头坚定道:“过去是过去,那五年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也不知你经历过这么多。可如今不同了,你已是我的人,我便应护你!更何况,他们本要刺杀的人是我。” 听到刺杀二字,陈以容想那昨日之景,心中隐有揣测。 “哥哥,无论他们要刺杀的人是谁,昨夜之事蹊跷,必定没有那么简单,你究竟如何作想?” 太重的沉疴难以抹去,可孰知,捱过料峭寒冬,等来的却不是暖阳的春。而是下一场,难辨真伪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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