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柚子还在说话,祁峟却觉得自己耳朵聋了。 他确实没想这么多。 祁邖也义愤填膺,“凭什么啊?” 祁峟看向小柚子,心情苦涩,“是啊,凭什么呢?” 小柚子瑟缩着闭嘴,祁峟峟看向旁人,随行的宫女太监俱是低头,忽然有女声轻轻道:“凭借母亲对孩子的爱?妻子对丈夫的爱?” 祁邖反应敏捷,“那丈夫爱不爱妻子呢?孩子爱不爱母亲呢?” “只是一块小小的棉布罢了,也该被谦让出去吗?” 众人皆沉默,闭嘴,不说话。 祁峟心里也堵得慌。 夜里夏妍带着商皎来雍和殿用膳,特意安抚祁峟道:“陛下,朝廷把月事带的事情摆在明面上,把标准定在棉花上。” “那么即使棉花做成的高质量的月事带无法得以普及,也会有能工巧匠改良出比草木灰、宣纸、树叶、树皮更柔软、更好用、且还便宜的物品。” “在棉花的产量无法提高,棉花的价格始终高昂的情况下,改良才是最好的方法。” “便宜好用的,还得看百姓的努力。” 祁峟有被安慰到,心情舒缓了不少。 夏妍继续努力,对祁峟道:“这上好的棉花入了民间,只要能改善百姓的生活,便是给孩童做成尿布、给农夫做成护膝,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值不值的,不看谁在用,而看有没有用。” 祁峟赞许夏妍的主张,“太后所言甚是。” 祁峁峁看着低落的皇兄,又看看平和的太后,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哥哥还真有几分像是太后的儿子了。” 祁峟:…… 祁峁峁不怕死地补充道:“反正我娘教训我的时候,我也跟哥哥一样,装鹌鹑。” 祁峟:…… 祁峟看了看夏妍。 夏妍忙站起,“我怎敢当陛下的母亲!” 她隐晦地瞥了眼祁峁峁,眼底闪过丝厌烦,却也只是厌烦。 祁峟就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妍做久了户部尚书,习惯了官大人的身份,倒是把她太后的身份忘了大半。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祁峟对她太后的身份多有忌惮。 她也不含糊,立马跪下,道:“陛下若是不信我,我可以舍弃太后的身份,自请出家!” 夏妍的声音带着鱼死网破的沉静,祁峟却皱眉了,“夏爱卿身负奇才,朕可舍不得你出家。” 夏妍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人世极乐,美酒美食鲜衣华服数之不尽,更何况她是大权在手的户部尚书。 她有什么好出家的! 这俗世生活不要太美好。 于是她赶紧顺着祁峟的话,试探道:“陛下,小女子心有所属,望陛下准许。” 夏妍是个颜控,还有些慕强,喜欢那些读书多、学问好,又模样俊俏的小生;但这样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都挺喜欢的。 她心里只有这样个模糊的方向,却没有具体的人。 祁峟好奇心上来,他抿了口茶“谁?” 夏妍附在祁峟耳畔,低声念了个名字。 祁峟眉头一皱,“他啊,不太行吧。” 夏妍不高兴,“行不行的,陛下一句话的事。” 祁峟笑了声,将话题揭过去。 次日早朝,祁峟不动声色地观察某人,以至于上朝的心思都不集中,溜号了许多次。 工部尚书蔡姚雪散了朝后悄咪咪凑到祁峟跟前,“陛下,安怀济留下来的皇陵手稿,很有审美,很有品味,陛下您当真不考虑……修建一座漂亮恢弘的陵寝?” “百年后,也好睡得舒坦安心啊!” 蔡姚雪说话的时候,手也没闲着,他将右手塞进左手的袖子里,略一使劲,将卷在袖子里的卷轴缓缓取出,又慢慢展开,“陛下您看这神桥、神路的设计,以汉白玉为基础石料,以夜明珠为常明宫灯,实在是奢华绮美。” “陛下您再看这庄严肃穆的宝城、明楼;论起气势,不比太宗皇帝的泰陵差。” 祁峟接过蔡姚雪递来的图纸,认真地从头看到尾,一寸一寸地欣赏品味,看完后,他将图纸卷成轴,道:“好东西,朕笑纳了。” “待朕百年后,这图纸给朕烧一份、再陪葬一份,朕就知足了。” 祁峟神色冷漠,说出来的话却和煦如风,“爱卿以为如何?” 蔡姚雪鼻子一酸,心里带着难过,“陛下……,” “人活着努力,不就是为了死后留下些什么吗?” 祁峟掰着指头掰着指头细数,“红珊瑚、白珍珠、黄金、玛瑙、琥珀、名声……” “我还年轻、暂时死不了。” “只要我还活着,这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拥有。” 蔡姚雪仰头看他不听劝言的皇帝陛下,对着阳光般夺目的少年无端生出自卑。 陛下二十不到,执掌着偌大的天下,早晚有一天,陛下会收回父祖割让出去的土地、会让每一个百姓都有地可种。 陛下年轻、叛逆、有野心,能毫无保留的信任臣子,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蔡姚雪神色讷讷,祁峟没打算给这位老大人难堪,只道:“蔡爱卿近日可是闲极无聊?” 蔡姚雪点头,“工部近来确实清闲。” 无甚事情。 形同虚设。 祁峟道:“那蔡爱卿先带着人去司农署帮忙吧,司农署研制出来的犁具轻便小巧,尤为省力。” “这附近庄子上的农民都带着犁具来改装呢。” “蔡爱卿若是不嫌麻烦,就让工部的人学了这技术,向五湖四海推广,北境、溪南、安南、甚至南越,都是我朝领土,其上生活的子民,都是我朝百姓。” “好技术,他们也该共享才是。” “陛下所言极是”。 蔡姚雪拱手领命,灰蒙蒙的眼神瞬间明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臣……这就带人去司农署,势必让天下百姓,共享发展福祉。” “好”。 祁峟微微颔首,“蔡爱卿有心了。” “既如此,我便代替天下百姓,谢过蔡大人。” 蔡姚雪绷着脸,拒绝了祁峟的客气,也不在勤政殿耽误时间,立马就回了工部衙门,召集小吏们安排工作。 蔡姚雪走后,祁峟独自站在勤政殿发呆:修缮皇陵,是历朝历代的工部尚书们不可避免的话题。 维修也好、兴建也罢…… 都是工部的核心工作。 做得好的工部尚书会流芳百世,干得差的会遗臭万年。 祁峟寻思着,既然他的臣子愿意支持他、信任他。 那他也要带着他的臣子,实现他们的政治抱负。 皇陵算是修建不成了,但是水渠、驰道、遍布天下的医庐、书院…… 总归还是可以修建的。
第68章 人间芳菲 蔡姚雪走后没多久,祁峟便命令小柚子去京兆府宣京兆尹入宫。 早朝时,祁峟远远就看见了京兆尹王晔耳畔的红痣;但入宫的王玥耳畔却很干净,白花花一片毫无瑕疵。 祁峟默不作声地打量年轻的官员,王玥细长的柳叶眉微微垂着,圆润的杏眼清凌凌地睁开,神情镇定,体态悠闲,半点不见慌张。 “王爱卿可知朕唤你来所为何事?” 王玥冷淡行礼,“不知。” 祁峟冷哼了一声,“说吧,你和太后,怎么熟识的?” “太后”?王玥略显茫然,道:“我与太后是公事公办的交情,私下不熟。” “当真?” 祁峟诧异。 “当真。” 王玥肯定。 祁峟心里犯难,明明是太后亲自说的:京兆尹王晔性情温和、学富五车,可为良配。 祁峟细细打量王玥,“你家中可还有兄弟?” 王玥平淡的表情终于皲裂,她犹豫了一瞬,决定实话实话,“有。” “臣有一庶兄。” “说来听听。” 祁峟来了兴致。 王玥面露不愿。 祁峟最喜欢强人所难,于是他慢慢开口,道:“朕知道你是女人”。 “你们兄妹俩,究竟存了何种心思?” 祁峟的声音发冷,王玥却也不怵,只道:“我兄妹二人虽欺骗了陛下,却也为陛下做了许多事,希望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二人性命。” 祁峟冷哼一声,算是准许,“但说无妨”。 王玥这才开始讲述两人的身份由来,“我母亲是东芜国孛儿只斤的末代王后,我是父王唯一的公主,自生下来就以男儿的身份读书行事。” “我兄长是贵妃的儿子,亦是我父王唯一的皇子,他生来就该是太子,可身体娇弱、又多愁善感,总是哭哭啼啼的,惹了父王厌烦。” “父王就让兄长当了我的贴身小厮。” “我兄妹二人出生后没多久,父王莫名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和哥哥便成了他唯二的后代。” “比起哥哥,父王更看好我,更中意我接手东芜国,但是……,这份中意也没多深刻。” “父王更希望我能和哥哥……结婚,然后生育一个智慧、健康、血脉纯正的男孩。” 王玥停了停,神色复杂,陷入了难堪尴尬的处境。 她解释道:“我们东芜国没有同姓不婚的习俗。” 祁峟:…… 心情复杂。 王玥继续解释,“我们东芜国,儿子可继承父亲的姬妾子嗣、弟弟也可以继承哥哥的姬妾子嗣、兄弟姐妹间也不讲究男女大防。” 祁峟:…… “你继续讲。” “我父王不举之事,东芜上下皆知,我母族舅舅趁机篡夺了我父王的王位,建立了和硕特王朝。” “我这个准太女、我哥哥这个准太子,就成了新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父王母后被设计毒杀,贵妃娘娘拼尽性命护送我兄妹二人来了大祁,又替我们伪造了身世背景。” “我哥哥虽病弱,读书却是极多,记性又好,于是他参加了景德年间的科举,顺理成章地取得了功名。” “景德年间,也是是先帝执政末期,那几年朝廷混乱,安怀济杨书和这些大人物把持朝事,我哥哥这个小小的京兆尹,却是混了个清闲自在。” “我兄妹二人受了先帝庇护,自然该替先帝办事,我哥哥尸位素餐,我心里过意不去,就顶替了他的官职,替他办差。” 王玥说话的时候悄咪咪看了眼祁峟,发现祁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闭了嘴。 等祁峟发话。 祁峟果然不让她失望,问道:“你没参加科举?” 王玥答得理所当然,“我没参加科举,但京兆尹这官职,是我哥哥亲自考来的呀。” 祁峟又闭了嘴。 他早就知道有人冒名顶替京兆尹当值办差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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