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凝望其眸深情,稍有动容,却骤觉头疼欲裂,痛苦抱首倒在鬼董先生身上,逐渐化作厉鬼模样!惟见他越发癲狂,低声嘶吼,难辨其中囈语。鬼董先生紧紧拥住,颓然说道:「王照之杀了酆大少子,你也杀了东方璗,两家长子、两条人命,还不够麼?」 却闻怀中低吼回道:「不够。」语罢又转阴森笑声,续道:「都说因果业报,东方家纵有报应,凭甚麼酆家得以置身事外!」 鬼董先生答道:「许是酆氏祖上阴德罢了,待一日耗尽之时,必也有报!长生,你已伤杀人命,再不行善、不积德赎罪,妄自纠结恨怨,你妻子腹中孩儿如何?你若造孽,他来承受,还有谁能喊冤!」 长生听来,逐渐醒悟,沉默伏於其怀,再抬头时,已復平静之貌。鬼董先生俯首吻他泪眼,叹道:「从今往后,吾愿长伴长生,寸步不离。你有难过、愤懣,吾皆陪你渡过,不容旧恨扰你心绪。」长生泣泪问道:「朝君不会骗我,对麼?」鬼董先生微笑頷首,答道:「绝不骗你。」 话音一落,唇已覆来。鬼董先生搂住吻住,许久才听长生轻道:「然前身尸骨犹在东方山庄,我实是无法心安。朝君,我可以不去寻仇,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但那一身枯骨,我不要留在那裡!」 鬼董先生回道:「你若不愿,吾陪你回去取骨。此后山长水远,再不与那两家人物有何牵连。」 言罢长生应了声「好」,再不多话,拥住久别未见所爱,与他缠绵细吻。鬼董先生半睁开眼,看长生脸颊泪过留痕,又瞥向窗外细雨,倏然忆起昔年此地幕幕温存,却又不愿再念旧人,把心一横,抱住长生滚在榻上。 长生受他按倒不退不避,反倒见鬼董先生动作犹豫,轻声问他怎了。鬼董先生叹道:「怕伤你元气,怕你又病。」长生吃笑,回道:「那次是我著凉。」鬼董先生道:「也是因吾才著了凉。」长生推著鬼董先生坐起身来,攀著跨坐他双膝之上,俯首耳边悄声道:「朝君,我不怕。」 嘴上说著亲著,手中已解去衣带。长生袒露衣襟,胸口那道猩红胎记,如今更显触目惊心。鬼董先生探手抚去,怜他惜他,不禁伸舌轻舐,却觉心底刺痛万分,似也能感知王燃死前苦难。惟待取回尸骨,择地安之,再慢慢化其怨气,方能保长生今世平安。想至此,鬼董先生拥紧长生,埋首颈边,暗地吸其气息,深深嗅食他身上戾气。 忽又恍然,魏判曾言他从前受戾气所扰,故生厉鬼相。原来昔日,是他也曾以自身魂魄,為王燃分担怨戾。 长生见他走神,笑唤「朝君」,教他回过魂来,方扶著那鬼双肩,压下腰身,管它人鬼殊不殊途,哪怕痛得咬破了唇,也要与他化作一体。鬼董先生无奈笑笑,著他慢些,又挽颈凑近面前,以清凉柔舌撬开他牙关,吻过唇上伤处,尝过血气,便欲罢不能,翻身压下那酥软身子,再不多虑其他,百无禁忌,长驱直入。长生痛极而笑、喜极而泣,仰卧其下,受他千万细吻落在身前,分明清冷如雨,触处却滚烫如火,早已沦陷不能自己,又贪恋冥鬼柔情,只知乱唤「朝君」、直叫「还要」。鬼董先生最是受不得长生如此索求,咬了咬他嘴唇,笑嗔道:「小少爷贪心不足也。」 却觉背后十指抓得紧了几分,身下人回咬一口,低声回道:「朝君惯得如此,休要怪我。」 鬼董先生「嘖嘖」咂嘴,说道:「吾既有过,必正之。」长生不及惊愕,已受其攻陷,未言话语,生生化作无尽呜咽呻吟。 尔后情事痴狂如梦,时汹涌如山洪造地裂,时绵柔如春雨润花田。鬼董先生眼裡独是长生,耐心廝磨,教他迷惘沉沦。长生将去之时,不忘扯过衣袍盖在腰下,免伤及那鬼,鬼董先生见之轻笑,仍未罢休,吻著又作一番缠绵。直至天明,才见长生昏睡过去。 鬼董先生生怕重蹈覆辙,细细為他拭净,盖得严实,又掩上门窗,才卧其身侧休憩。
第35章 午后长生甦醒,鬼董先生犹在身侧酣睡,本不忍唤醒,起身穿衣之际,轻微动静也惊醒了他。长生舒展身躯,并不觉如拜门那日般虚弱疲累,心下窃喜。鬼董先生敛襟坐起,问道:「长生如今、先回合州麼?」长生摇头道:「且去梓潼,取回尸骨,以后再作打算。」鬼董先生道:「你夫人独自有孕在家,岂又安心?」长生则道:「来此之前,已安顿好合州诸事,方赶来见你。趁早了却王照之事,我才算安心。」鬼董先生方叹道:「也好。」 鬼董先生重回阳间不久,较从前更為惧日,即使藏匿伞中,仍觉难受,长生自觉不甚著急,遂只趁夜行路。一人一鬼如从前那般,租得马车,沿涪江而行,所不同处,惟是此番逆流而上,逐一走过故地,只念四年前逍遥快活。 遂州城衙门之外,告示早已换了不知多少,隐约只见层层白纸浆糊之下,似有张陈旧通缉令。长生漠然看了片刻,折返客店,落脚休息半日,趁入夜又自啟程。北行不远,眼见就到梓州地带,长生同鬼董先生并肩驾车,忽地长吁一气,却是问道:「朝君满头白髮,还会变黑麼?」 鬼董先生失笑道:「又不是甚麼戏法,还能变来变去?可是嫌厌吾老相了?」 长生挽过一束雪白髮丝,亲落髮梢,回道:「朝君不管青丝白髮,皆俊得很,哪裡嫌弃了?我只心疼朝君,那一百三十三年,究竟如何过得?你想我时,又怎麼办?」 说罢凑近身去,往鬼董先生面上轻啄不停,鬼董先生莞尔答道:「想你之时,便在簿上写『长生』二字。你為阳人,墨跡不留,吾写得再放肆,也无人知晓。」长生叹道:「朝君都写了多少次?」鬼董先生道:「千万次。」长生既心疼又心喜,倚著清冷鬼身,与他说说笑笑,不过两夜,就到郪县之外。 此时已过鸡鸣,将要日出,鬼董先生问长生如何,长生立於高坡,俯瞰而去,却道要先回家一趟。鬼董先生诧然问道:「长生,你真要回酆家?」 长生頷首道:「朝君放心,我自不会久留,只想回去看望爹娘。我既有不孝之过,更不当过门不入。」 鬼董先生微有疑虑,沉吟不语,长生又道:「今夜子时之后,朝君与我、老地方相见,再去东方山庄宗祠取骨。此后,永不再回来此地了。」鬼董先生頷首应之,嘱咐道:「万事小心。」 再待回首,鬼董先生已然消去身影,此时日出东方,长生独个牵马车下坡,直往酆府宅门而去。应门家奴见得长生,初不认得,听他自报名字,急忙跑去通报,不久就见一眾家人前来,拉他入门入厅坐下。 长生见过同辈、长辈,有人哭诉思念,亦有人笑顏相迎。几位伯父虽轻言斥他离家出走之事,却也不多加责怪,不久东方圣到来,长生不愿跪他,只起身深作一揖。其后方见酆瑀夫妻二人,酆戚氏见了长生,登时泪如雨下,长生跪倒母亲身前,徐徐三拜,才道:「儿子不孝,让娘亲伤心了。」 酆戚氏扶起长生仔细打量,终也破涕為笑,东方圣望向二人,也叹一声道:「长生归来,且既往不咎罢。」长生刚要回话,正见酆夫人走进厅内。 今时酆夫人,昔日酆菀也,风韵且因岁月消减,眉眼却不变改。长生话到嘴边硬生咽了回去,不自目光随之而去,死死紧盯。酆夫人似觉异样,抬头看来,对上长生双眸,陡地一恍惚,险些绊倒案前。诸子急忙冲前扶住,酆夫人心头又慌又空,再抬头看去,却只见长生朝东方圣作揖,木然回道:「便听阿爷吩咐,既往不咎。」 长生不愿与他人多作言语,谎道旅行疲累,夜裡也不同眾人同桌,只与娘亲房中用饭。酆戚氏虽万分思念,好歹大户人家,未见太过憔悴。长生舒下心来,只与她讲起去年新科中榜,著她放心,并未多提其他。酆戚氏又道:「待到夏日,你便该加冠了。如今见你归来,娘亲必要好生打点。」 母子二人长谈至深夜,方知长生离家之后,东方圣可怜幺子夫妻,过继一人来侍奉。酆家五少酆瑔生有二子,次子酆锐只比长生年长一岁,便过房到酆瑀处来。长生听罢,只道「也好」。 又知酆太老爷年前已溘然长逝,酆戚氏劝慰道:「你太爷爷去得安详,虽则未见,却也不必掛碍。」 长生低眸不答,许久,仍只道:「也好。」 酆戚氏与他说至深夜,不捨离去,终是酆瑀到来,劝她容长生安顿安顿,才使她起身回房。长生面色越发阴沉,漠然独坐,几乎难以压抑胸中怨愤,待子时一过,匆匆自后门逃离。 竹林之中,鬼董先生身影若隐若现,一如四年前初见。长生轻唤声「朝君」,鬼影霎然已到身前,见他脸色极差,焦急问道:「长生怎了?」 长生沉住气,冷冷回道:「无事,走罢。取得尸骨,你我即刻就走!」 鬼董先生早知他见得东方圣与酆夫人,或会勾起恨意,果真如此,忙牵手走出竹林。长生心底鬱闷难舒,便想散步走去,鬼董先生陪他慢行夜色之中,走到郪县东郊,已是三更天了,抬眼便是东方山庄。再绕到北门之外,鬼董先生尚未开口,却见长生身如冥鬼,径直穿门而过,不禁一惊。 此时半夜深更,庄园北边偏僻,无人有知。长生寻至宗祠之外,深换气息,四年前那丝牵引似又復生,引他推门而入。祠堂正中已修缮如初,摆满灵位,左右摆设仍同旧日,正中密室之门却已上了锁,鬼董先生施法解去,拉开木门,猛然扬起数尺飞尘。长生取过案臺灯烛,持之走下石阶,鬼董先生回首看看天色,亦随之去。 密室长廊教从前更积蛛网灰尘,长生循神魂所引,越过廊下诸多金银宝箱,直走至尽处,却见只有一堵石墻。长生迷惑不已,见鬼董先生已到身后,焦急问道:「朝君,墻后可有物事麼?」 鬼董先生注视片刻,微微頷首,却似有几分忧虑退缩,回道:「此处四象怪异,怕是不好贸然闯入,不如吾与你且先离去,从长计议。」 长生执著道:「已到此地,怎还能畏畏缩缩!」鬼董先生一叹,长生已先护住灯烛穿墻而去,只好匆匆跟上。墻后果真又是一方暗室,四面矮墻,狭隘瘆人。 而暗室正中,停放一副棺槨。 长生见之落泪,放下灯烛就要去推棺盖,只是棺上七枚封棺钉,哪能轻易挪动?鬼董先生看他发疯也似哭喊,双手不住捶打棺木,忙上前拉入怀抱。却见长生奋力挣开,低吼一声,双掌化作青紫鬼爪,猛然拍落棺盖之上,就听得轰然巨响,厚重棺木竟应声而碎! 木板掉落石臺,散在地上,随之亦有许多陪葬金器琳瑯滚落,鬼董先生俯身细看,棺木之内竟贴满黄符。再看长生,却见他愕然凝望石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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