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旸只觉得天地一静,薛兰已倒进他怀中。 吕润被人扶进门来,他还头晕乎着,踉跄着进门,正见颜逐被赵孟旸猛地一推,一脸惊恐地跌倒在地。 “翎追!”吕润脚下不稳,扑将过去,被缓过神来的颜逐一把接住。 薛兰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浓重的血色,听见吕润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对你不起,合该如此。可我还是舍……舍不得……” 赵孟旸心中被恐惧浸透,连手臂都在颤抖,“薛兰,薛兰……你别说话……”半晌,终于崩溃大吼道:“祁星!快去找大夫!找军医!找常异!快,快……快去找人!” 罗副将在旁劝道:“祁副将去找了,将军,祁副将已经去找了!” 半月后,魏都接到消息,说大将军赵孟旸,一日之间,将北尨城所有医家搜罗到一处。 目睹之人皆言,将军面如罗刹,多半是疯了。 皇后闻知此事,落泪不止,“昱升如此,必是绝望至极了……” 赵孟旸确然绝望至极,薛兰在他怀里一边呕血,一边哭着问他:“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赵孟旸心中漫上一阵彻骨的寒意,却只得强忍着,口中胡乱安慰着他:“不会的,别害怕,薛兰,我在,我在呢,你睁眼看看我……” 薛兰只觉得眼皮沉重,身子也像入了沼泽一般,缓缓向下沉去。想开口说话,却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得伸手扯住赵孟旸的衣襟,想将他拉近一些。奇的是,他使了十成的力道,手上的伤口也没有半点疼痛。 赵孟旸凑到他面前,口中如呢喃一般,只叫他别害怕。 薛兰深吸几口气,终于能说出话来:“别……哭,忘了我吧……” …… 月上中天,赵孟旸浑身是血,丢了魂儿一般,推门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样物什,随着他的步子,在温热的夜风中摇晃几下,脱手飘落到地上。 “大哥……”颜逐眼中略带惊慌,上前几步又顿住。 赵孟旸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洒衣襟,笑得摇摇欲坠。 颜逐伸手想扶他,熟料那素来挺拔的身躯,却猛地往后一仰,如山崩一般,轰然倒地。 “大哥!” 众人急将赵孟旸抬进屋去。 吕润脸色白得吓人,抖着手将地上那物什拾起,原是一封染了血的信: 昱升,郎君,孟旸……随便什么吧。 不许笑我字难看!我拿惯了刀枪,哪还会写字啊。且如今双手残废,拿笔也很疼的,不过都不要紧了。你来之前,我派人查过你,这我同你说过吧?颜逐这个莽夫,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有你这么宠他的大哥、吕润那么好的心肝儿。我就不一样了,没有哥哥,自小只一个姐姐疼我,上了战场,又死了姐夫。你这个‘夫人’呢,也不让我省心。好啦,不骂你了。我给我爹也留了信,北燕若来人问罪,就拿信打发了他们吧。昱升,你要将我忘干净,好好活着。但要记得,我是自己求死,与旁人无关。 书不尽意,勋祉戎安。 薛仲青 亲笔
第26章 上元佳节夜,魏都张灯结彩,犹如白昼。 稚童沿街嬉闹,少年少女三五成群,结伴同游,文人墨客轻摇折扇,大猜灯谜。 本朝没有宵禁,时逢年节,更是热闹非凡。 赵孟旸静立河边,望着不远处出神。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昱升,傻站着作甚?河水都结冰了,又放不了河灯。不过你若想放,可现叫人凿一片冰下去。” 赵孟旸笑着摇了摇头,“文跃,我素来不信这些。” “我猜也是,那你这是看什么呢?”许文跃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睛一亮,“原是看美人呢!” 不远处有座小桥,桥上立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只看背影,便让人遐想不已。那少年身姿挺拔纤瘦,长发半挽,发丝随着轻风飘飞。因正在落清雪,手里还握了一把素面的油纸伞,握伞的手也是纤长嫩白。 河两岸尽是五颜六色的花灯,这少年一袭白衣,独立桥心,分外清冷,堪称绝代出尘。 “只是不知相貌如何?”许文跃拉了拉赵孟旸,“难得见你如此,何不上去认识一下?” 赵孟旸只低头笑笑。 许文跃继续撺掇,“知道你们家那位悍妒,可你偶尔也要缓缓不是?再怎么说也还没过门呢……” 正说话间,桥上美人回过身来,手里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如松鼠一般,煞是可爱。眉目美如画中仙子,眸子里映着灯火万千,当真是极美艳的一张脸。 许文跃满目惊艳,半晌,才惊叹道:“这,这也太美了吧!” 赵孟旸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美人往桥下扫眼细看,捏着糖葫芦往下一指,凶神恶煞道:“赵孟旸你个狗东西!我等你多久了?还不上来!” 许文跃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昱升,这……” 赵孟旸笑着奔到桥上,接过伞,握住薛兰的手,置于唇下,哈着气帮他暖手。 许文跃跑得呼哧带喘,才堪堪跟上来,“昱升,你们认识啊?” 薛兰将糖葫芦嚼得嘎嘣响,舔了舔嘴唇,同赵孟旸对视一眼,歪着头笑道:“我是他夫君!” 许文跃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夫,夫君?啊!这位就是北燕那位……彭城侯世子?” 赵孟旸道:“仲青,这是许尚书的二公子,你唤他许二哥即可。” “许二哥好,我是薛兰,薛仲青。” 许文跃有些不好意思,寒暄几句,捧着心口告辞离去。 薛兰在赵孟旸怀里蹭了蹭,“怎么就你自己来的?苏朗呢?” 赵孟旸笑道:“太后宣他入宫去了,怎么,想他了?” 薛兰笑得花枝乱颤,“赵大将军又喝醋了,苏朗好歹喊你一声师娘呢,你还吃他的醋?” 赵孟旸眯着眼凑到他耳边,“你说我是他什么?” 薛兰红了脸,可怜巴巴道:“你是他赵大哥,我是他赵大嫂,行了吧?” 赵孟旸轻笑一声,将人搂进怀里,“那我是你什么?” 薛兰靠在他胸前,小声道:“夫君。” 赵孟旸喊道:“什么?我听不见!” 薛兰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夫君!赵孟旸是我夫君!” 皇宫 苏太后靠着软垫,微微笑着,小口吃着糕点,看上去心情极佳。 魏帝在一旁恭敬奉茶,“母后,赵将军昨日来求孤赐婚。可孤觉得,这般将才,最好是娶个适龄闺秀,日后将门再出虎子,也能替孤的后人征战四方……” 太后悠悠道:“皇后怎么说?” 魏帝忙道:“全凭母后定夺,皇后绝无异议。” “那就准了吧,”苏太后抿了口茶,“将军手握重兵,征战辛苦,娶一男妻,不是挺好的吗?何况朗儿也说,赵将军对彭城侯世子情深似海,哀家想,皇帝总不好棒打鸳鸯吧?” 从太后宫里出来,魏帝冒了一身冷汗。身边心腹内监道:“陛下,太后娘娘这是体恤赵将军啊。” 魏帝叹道:“这哪里是体恤,分明是忌惮。外戚无后,太后才安心。” 内监闻言,也是冷汗直流,“那,陛下现下要去哪儿?” “去皇后宫里。” 灯会 “你笑什么呢?”薛兰捏了捏赵孟旸的脸。 “笑的是,明日宫里就会有旨意了。” “什么旨意?” “你是不是傻子啊?”颜逐在一旁讥讽道:“不是告诉你了吗?苏朗入宫见太后去了。” 薛兰一脚踹过去,颜逐侧身躲过,“傻还不让人说了。” 吕润忙出来打圆场,“翎追,你就少说几句吧。”说着将一枚热乎乎的圆子塞到颜逐嘴里。 颜逐嚼着圆子,含混不清道:“还是雩清心疼我。” 薛兰嗤笑道:“也不知道谁傻,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忽而拉着赵孟旸,恍然道:“你那时同苏朗套近乎,是为了这个?” 赵孟旸笑而不语。 “你这是利用他?” “他是你徒弟,这是你应得的束脩。” 薛兰笑着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强词夺理。那皇帝呢?你姐姐呢?就这么由着你了?” 赵孟旸笑道:“陛下同姐姐恩爱得紧,定会询问姐姐,至于姐姐……” “绥宁姐还不是全听大哥的。”颜逐咽了圆子,“你就放心嫁给我大哥算了,问来问去的,烦不烦呐。” 薛兰瞪他一眼,靠在赵孟旸肩头,佯作虚弱道:“昱升,我手疼。” 赵孟旸赶忙握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你就装吧,”颜逐撇了撇嘴,“常异连你的命都捡回来了,还能治不好你的手……”话一出口,赶忙去看赵孟旸的神色。 赵孟旸的脸色果然白了些。 “赵大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喝点酒暖暖身子。”吕润将温好的酒倒了一盏递过去。 薛兰搂着赵孟旸的腰,仰着脑袋冲他笑,“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手也不疼了,昱升,笑一笑,好不好?” 赵孟旸勉强笑了笑,抱住薛兰不说话。 颜逐皱着一张脸,想说话,又纠结着开不了口。吕润握了握他的手,笑道:“赵大哥,仲青,我去看看肘子熟了没有,翎追来帮我。” 话罢,拉着颜逐出了门去。 薛兰只在赵孟旸怀中静默不语,良久,赵孟旸才缓过来些,双臂松了松,手却还轻轻揽着薛兰的腰。 薛兰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安抚道:“昱升,我还活着,你摸摸我,是热的。” 赵孟旸红了眼眶,“嗯。” “不许哭,你若像个小娘子似的抹眼泪,今夜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啊?”薛兰咧着嘴坏笑。 赵孟旸却不接他的话茬,将人打横抱起,直奔卧房而去。 薛兰搂着他的脖子,抱怨道:“怎么又这样啊,撩拨两句就要回房,我还没吃肘子呢,你放我下来啊!” 赵孟旸低声哄道:“乖,明日给你买十个肘子。” 薛兰红着脸撒泼,“我不要,我要吃吕雩清做的肘子,外边买的不好吃!” “那就让他明日再做。”赵孟旸将人轻放在床上。 “赵孟旸你……”薛兰忽然发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砸在脖子上,伸手一探,是眼泪。心里一酸,语气也软了下来:“昱升,我伤已经好了,不信你自己看,真的没事了,都过去了。” “可我差点就失去你了。”赵孟旸伏在他身上,身子微微颤抖。 薛兰一怔,恍惚记起一些事来。 “薛兰,今日无论生死,我都陪你。”那日,赵孟旸伏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昱升,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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