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摆了一桌饭,都是阿景的拿手菜,宋檀把腌笃鲜拿出来,仍旧滚烫滚烫的,放在桌子中央。 这样一桌饭菜,不晓得入不入此间主人的眼,宋檀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声,道:“饭菜趁热吃,味道比较好。” 仆人引宋檀下去,还没出门口就听见外头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噗噗嗒嗒,整个秦淮河泛起了涟漪。 宋檀在犹豫把背篓盖头上会不会有些滑稽,小楼的管事又出来了,说现在雨大,请宋檀在这里稍事停留,雨停了再走。 宋檀被带去了一楼的偏厅,厅里靠墙有一张几案,摆放着一对铜瓶并几样果品。窗下是一张椅子,两边各有一张花几,摆着绿萝。 仆从不多会儿端上来热茶和点心,还贴心的预备了一张毯子。 宋檀道了谢,坐在椅子里吃茶。 茶水是京城人爱喝的纯茶,宋檀想学着曲易春的样子看一眼就能推测出一些东西。可惜他看了好几眼,也没推测出什么。 雨水潮湿,屋里点上了香,宋檀坐在椅子上,听着哗啦啦的雨声,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像被禁锢住了,手脚不得舒展。 等他从梦中醒来,雨还在下,没有变小的趋势,因为乌云压顶,外头黑沉沉的,明明是正午,却让人恍惚已经是黄昏。 宋檀站起身,扭了扭手脚,把凉掉的茶一口喝完,向管事的辞行,说一定要走了,如果可以,请借一把伞。 管事的上楼去回话,没多会儿,捧着一件斗篷和一把竹骨伞回来,“下雨天寒,公子莫受了凉。” 宋檀把东西接过来,真诚道谢,“你家主人真是个好人。” ---- 宋檀:嘀——,好人卡
第50章 杜鹃花最终没弄回来,雨下得大,宋檀回到阿景的食肆,在那里待到了雨停。 下雨的时候来吃饭的人不多,阿景忙了一天,这会儿也得了闲,抓了一盘子红枣瓜子花生,同宋檀在门口看着雨闲聊天。 一下午的时光消磨在这里,雨停之后宋檀便告辞回去了。 这样的雨,夏明义也没出屋子,搬了张凳子坐在屋中看雨,浑浊的眼睛不晓得在想什么。 宋檀回来,先把小楼主人借自己穿的斗篷挂起来,下面放着熏笼慢慢烘。这雨下的院子里十分潮湿,宋檀把屋子前后窗户都打开,抱来一堆篾片和一把小板凳,开始编竹篮。 他这个竹篮编的不大,胜在精巧,等明日摘了新鲜的花插上,就变得很漂亮了。 次日天晴,宋檀把斗篷抱起来,带着伞和竹篮往秦淮河边去。 小楼门口仍旧守着几个侍卫,宋檀上前,言明是来送还衣服和伞的。 不多会儿,管事出来,请宋檀进屋。他这次将宋檀请到了二楼,月洞窗正对着秦淮河,清晨薄雾蒙蒙,笼罩着一江水。 宋檀把东西还了,又拿出花篮,竹编的花篮随意穿插迎春,连翘,中间捧了一大捧绣球,花团锦簇的,十分漂亮。 管事的拿去给主人看,宋檀趁这会儿站在窗边,远眺秦淮河。 不多会儿,管事的回来了,捧回来一个花环,是柳条编的,十分整齐,一点斜溢的枝丫都没有伸出来,攒的花朵大小一样,左右对称,有一种很规整和谐的美。 “这是我家主人做的。”管事道:“送给小公子把玩。” 宋檀笑道:“真漂亮,我的花篮跟这一比,简直杂乱的拿不出手了。” “小公子不嫌弃无趣就好。” “当然不会。”宋檀摇摇头,心里咂舌,一个花环都能做的这样规整,小楼的主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依据宋檀的经验,能把事情做到极致的人,都很难搞。 “我可以当面向你家主人道谢吗?”宋檀道:“昨天他借我衣服和伞,今天又送我这样的花环,于情于理我该当面道谢。” 管事的回道:“我家主人生病,见不得风,因此不便见人。” “好罢,”宋檀道:“替我向你家主人道谢。” 宋檀拎着花环告辞,管事的回到楼上,窗边有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他负手站着,看着越走越远的人。 “你同他说,愿意支付银钱,请他每天送一束花到小楼。”宣睢从花篮中抽出一朵花,低垂着眉眼。 他需要一些源源不断的东西来证明什么,证明他被爱着,证明宋檀并未抛弃他。 “你说的可怜些,他会同意的。” 管事的称是,忙去追宋檀。 宋檀不出意料的同意了这件事,他到这里四年,见天的等着永嘉和绿衣接济,这会儿居然有活计递到眼前了。 接下这桩活后,宋檀便催着阿景去挪杜鹃花。他的菜园子有很多花,月季,迎春,绣球,海棠,屋后面有他种的桃杏,附近有几株腊梅和樱花,他最小心呵护的是别的地方移栽来的琼树,只是眼下不是琼花开的时节。 阿景不常来宋檀的菜园子,毕竟是神宫监,轻易进不来。他在菜园子各处转了转,看到屋后有个大缸,沤着些竹片草绳之类,味道刺鼻。 “这是做什么?”阿景问道。 “造纸用的。” 阿景惊奇,“你还会造纸?” “自己瞎琢磨。”宋檀道,他年幼时在父母身边看他们造纸,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后来到金陵,闲暇时候忽然心血来潮,想学他们一样造纸。 宋檀引阿景到屋子里喝茶,在一面靠墙的博物架上,摆了许多贴着黄签子的东西,便宜的,譬如竹子编的花篮灯笼,昂贵的,琉璃瓶子里装着的花露。此外,还有许多东西,杨梅酿的酒,靛青色的颜料,也有画和字,都封装好,放在上头。 阿景把这些东西看过一遍,对他装花露的琉璃瓶咂舌,“这个东西,可贵着呢。” 宋檀只是笑。 阿景于是再一次感叹,“我怎么就没有经常给我送钱的朋友。” 宋檀第二天去小楼,往背篓里垫了一些干草,把娇嫩的桃花放在上头。 管事的见了,很高兴,“我家主人很喜爱桃花。” “我也很喜欢,”宋檀把桃花拿出来,重新把背篓背起来,“开得热闹。” 宋檀路过阿景食肆的时候被金小金叫住,他有些着急的样子,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圈。” 宋檀把背篓放下,索性在阿景这里吃早饭,“什么事啊。” 金小金瞧瞧看了看四周,道:“黄承福又出了一份供词,说他贪污所得的银两都给了承恩侯府,承恩侯府的二老爷昨儿吃醉了酒,当着许多人的面都应了。曲大人今日就要上承恩侯府的门,我觉得不好,不大敢去。” 宋檀有些惊讶,“承恩侯府,那是陛下外家,就算金陵所有的官都进去了,承恩侯府也不好动。何况别的官还没动,先去找承恩侯府的不是?” “方二老爷众目睽睽之下认了他贪污的事情,曲大人要不上门,哪还有威信?”金小金道:“反正左也不对右也不对,你说,我要不要跑路,曲大人身边着实危险。” 宋檀舀了一勺银鱼羹,“我师父常说,官场上的事讲究个以柔克刚,曲易春太强硬了,就会成为被克的那个刚。” 阿景过来送虾酱,“你们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我觉得曲易春是个好官,他要能正一正金陵的风气,我也不至于一个月往上头交六回钱。” 金小金道:“阿景说的倒没毛病。” 宋檀道:“那好吧,我同你说个招。” 金小金凑过来,宋檀道:“承恩侯府虽是陛下外家,但据我所知,方家人都很谨慎,方大老爷多年不问政事,沉迷游山玩水,二老爷是个纨绔,家里人一向不齿。方家真正掌家的,是大房的方二姑娘。” 金小金道:“映真郡主?” “就是她。” 这位映真郡主与陛下年纪相仿,多年前曾与陛下议亲。后来因汤家而事不成,陛下为补偿方二姑娘,赐了郡主爵位。 方家得势,是因为家里的姑奶奶成了太后,此后方家就很看重姑娘,许她们同男子一般读书习武。到了方二姑娘这里,她有眼色,又聪慧,议亲不成,索性向陛下投诚。 陛下有需要的时候,方家冲锋陷阵,陛下除掉汤固之后,方家也绝不会挟功邀赏。总的来说,皇帝需要映真郡主来看住方家,不使太后和皇帝面上蒙羞。 “你着人向映真郡主送信,铺陈厉害,都不必曲易春做什么,事情早晚解决。” 金小金琢磨了一会儿,豁然开朗,“这些,我都不知道。别说是我,就是曲大人,他也未必晓得。” 宋檀看了金小金一眼,“你来找我的事,曲大人知道吗?” “知道啊,”金小金道:“他知道你我是朋友,我还在他面前说了很多你的好话呢。” 宋檀兀自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小看曲易春了。 方二老爷的时候很快有了下文,承恩侯府大老爷出面将方二老爷送进官府,请曲易春彻查方二老爷,如果他真的收受贿赂,那么曲易春秉公办事。如果方二老爷没收受贿赂,也可以关他一段时间,长长记性。 这下子曲易春在整个金陵扬名了,承恩侯府都敢动,还怕别的官吗? 那天下午,宋檀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菜园子门口忽然来了几个人,都是太监装扮,说金陵守备太监邓昌请宋檀赴宴。 宋檀收起话本,“我并不认得邓公公。” 来人神态不容拒绝,只说请宋檀赴宴。 宋檀顿了顿,“换身衣服可否?” 那几个人不再废话,架着宋檀就带了出去。到了秦淮河,画舫上,宋檀见到了同样臊眉耷眼的金小金。 金小金见了宋檀,一叠声道:“完了完了,连你也被带来了,现下只能指望曲大人救命了。” 宋檀随意理了理衣裳,在金小金旁边的案上坐下。上首邓昌走出来,身形高高大大,肥肥胖胖,只是面白无须,一眼看过去跟个弥勒佛似的。 他跟宋檀打招呼,说宋檀是夏明义的徒弟,邓云也是夏明义的徒弟,自己是邓云的干儿子,总之拐弯抹角扯上了关系。 “宋公公到金陵这么久,我还没设宴款待过,这是我的失礼啊。” 说着,几个侍女捧着金盘走上来,盖子掀开,一盘圆滚滚的大珍珠,一盘金灿灿的长金锭,一掀开来,简直亮的晃人眼。 邓昌道:“快请用,不要客气。” 宋檀笑道:“这菜太硬了,怕是会硌牙。” 邓昌仍旧笑着,“那就上几道软烂的。” 邓昌拍了拍手,几个年轻俏丽,千姿百态的姑娘走上来,跳舞的跳舞,唱曲的唱曲儿,披帛拂过宋檀的肩膀,留下一段脂粉香。 金小金不敢看,眼神闪躲着:“富贵不能淫,不能淫......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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