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睢看着递到案前的卷轴,没有打开。 “这件事,先不必管了。”宣睢声音淡淡。他没有看,也没有下什么定论,只先搁置了。 这对宋檀来讲,算不得一件好事。贺兰信想,不过我没有必要为他担心。 贺兰信走后,宣睢传召宋檀。宋檀好的差不多了,因为来的匆忙,并没有十分装扮,穿一件素青的绸缎衣服,衣摆绣了竹叶暗纹。 “你来。”宣睢让宋檀近前来。 宋檀刚把预备了好几天的礼物送出去,办完一桩事,心里很轻松。他来到宣睢身边,半跪在地毯上,伏在宣睢膝上。 柔顺黑亮的头发落满宣睢的膝盖,他抚摸着宋檀的长发,目光却落在桌上的卷轴上。 宣睢像摸一只猫咪那样摸宋檀,宋檀微阖着眼,昏昏欲睡。 年轻的宋檀心宽的不得了,在这样的氛围里,都能枕着皇帝的膝盖,呼呼睡大觉。
第18章 过了十月,宫里人领了冬衣,秋天的花草盆景俱都收回暖窖,各处整治衣裳炭火,预备过冬。 太极殿的书房,地下烧着地炉暖炕,地坪上放着鎏金浮雕三足铜炭盆,坐榻两边搁着脚炉,门口厚厚的毡毯放下来,隔绝屋外的寒冷。 宣睢在教宋檀写字,他大约对宋檀那笔字不是很满意,亲自给了写了字帖,让他照着描红,描一段时间再开始临帖。 今日是初雪,太极殿的窗子都是用大块云母磨成的,光滑透亮而不露寒风。透过窗子,雪花安静地飘落,落满远处的红墙绿瓦。 宣睢圈着宋檀写字,宋檀却看着窗外的落雪出神。 宣睢搁下笔,捏了捏宋檀的耳朵,笑道:“你若是做学问,怕是养活不了自己。” 宋檀回身,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讨好的冲宣睢笑笑。 宣睢摇摇头,松开他,走到一边去了。他今日穿着常服,沉香色云缎直缀,孔雀穿花的过肩绣纹,腰上系着一条双环佩,此外没有别的装饰。 他走到榻上坐下,随意整了整衣服,剥碟子里的松子吃。这个时候,他的姿态很放松,那种深不可测的帝王模样稍稍退后,年轻俊美的容貌却越发显眼了。 宋檀走过去,盘坐在他对面,把手炉抱在怀里。 小太监端来一盏桂花杏仁酥酪,热气扑了宋檀一脸,桂花蜜如同金碎一般散落点缀其中。 宋檀接过来,那小银勺子慢慢舀着吃。今日的酥酪比昨天的人参炖鸡好吃,宋檀很喜欢。 宣睢不满意宋檀的体力,各色补品不要钱似的送到宋檀面前,他没觉得多好吃,可是养出了一把乌黑油亮的头发。 少顷上了几样果品糕点,还有一壶太禧白,酒是温好了的,香醇凛冽的味道顷刻便盖过了甜润的酥酪。 宣睢倚着靠枕,一条腿半曲着,握着酒杯的手搭在膝头,是难得的闲适之色。 两人对坐着赏雪,宋檀馋宣睢的酒,眼巴巴的看着。 宣睢挑眉,“你会喝酒?” 宋檀忙点头,他爱吃自然也会喝,可是喝酒会误事,宋檀从来不敢多喝。 宣睢就亲自给他倒了一杯,一盏小小的青玉杯装不了多少酒,宋檀张口就把酒下了肚,越咂摸越觉得香醇。 宣睢看着宋檀这小酒鬼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就这样馋?” 宋檀喝了酒,热意在腹中散开,眼睛都亮了 宣睢手中的青玉杯在宋檀眼下转了一圈,却又坏心眼的挪走。 宋檀从榻里侧慢慢挪过来,挪到宣睢跟前,两只手扒拉宣睢,“再给我喝一点吧。” 宣睢手指蹭了蹭宋檀的侧脸,那一小片皮肤软的跟宋檀刚吃过的酥酪一样。 “好罢,再给你喝一点。”宣睢捏着宋檀的下巴,把酒杯喂到宋檀嘴边。 宋檀噙着酒杯,嘴角沾上一点濡湿,他犹不觉,眼睛眯起来,美得不得了。 “这真是我在宫里度过的最暖和的冬天。”宋檀道,没有布满冻疮的手,没有被积雪浸湿的脚,寒风刮不到他的脸上,也没有那种冷的无处躲藏的感觉了。 冬天对于每个人都很难过,御前的宋檀尚且如此,更不要提其他的小太监了。 宋檀注视着宣睢,真心感谢道:“这都是因为陛下。” 宣睢倚着靠枕,看着面前宋檀明亮的一双眼睛,他以那样柔软的目光看着人,很容易让人想起生命中温暖的东西。 宣睢摩挲着他唇上的软肉,微微低头咬住那两瓣鲜嫩的嘴唇,品尝着一点烈酒余味。 宋檀胳膊撑不住了,一下子倒进宣睢怀里。宣睢拢着他,爱不释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太极殿前站了几位大臣,为首的是田阁老,后面跟着刑部和户部的几位大臣,沈籍也在其中。 田阁老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寒,六安将他们安排在侧殿稍候,送上炭盆和热茶。 不多时,陛下出来了,田阁老等人便一齐去觐见。 御座之上,陛下着常服,仪态放松,神色舒展。他单手支颐坐在上面,手边还放着一壶酒。 田阁老等人向陛下行礼问安,宣睢直起身子,道:“都平身吧,赐座。” “陛下刚饮过酒?”田阁老年纪大一些,陛下对他也还算和善,“还是当以龙体为重。” 宣睢也没生气,摆摆手道:“今日新雪,朕心甚喜,特赐诸位与朕共饮。” 小太监给在座每位大臣都端了酒,宣睢又对田阁老道:“朕心里有数,浅酌一二,阁老不必忧心。” 田阁老拱手,众人端起酒杯再拜,随后一饮而尽。 沈籍坐在最末,他不怎么喝酒,只浅浅沾了沾唇。 几位大臣回禀了一些政事,皇帝当下能拿主意的立刻就定了,有争议的,便等到朝会上再讨论。 末了,几位大臣要走之前,皇帝揉着眉心开口道:“今年上半年,汤固一案死了很多人,朕后来又想了想,在汤固案上的刑罚多少有些重了。” 田阁老与几人面面相觑,拿不准陛下的意思。汤固案到现在还是朝中的禁忌,等闲不能提起。 好在陛下不是给他们出难题让他们自己琢磨的,他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态度,“年节将至,一些过重的刑罚该改的就改吧。” “刑部拟个单子,一些罪责较轻的人,该宽宥的宽宥,首恶既除,余党不再追究。在逃仍未归案的,除了死刑犯,其余未成年的男女皆不再追究。”宣睢目光落在沈籍身上,“沈籍,朕知道你是心怀大义的国士,你与刑部一同拟定这个单子,想必不会有徇私枉法之事。” 沈籍立刻行礼,“臣遵旨。” 宣睢摆手,道:“都去罢。” 众人行礼再拜,退出太极殿。 殿外,田阁老看了看天色,“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陛下是转了性不成?” 沈籍没说话,沉默地跟在田阁老身后,田阁老转身拍了拍沈籍的肩,老怀欣慰,“好啊,你为国的心总算被陛下看见了。” 田阁老夸奖了沈籍两句,那边六安过来,专门着人送田阁老出宫。 刑部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走到沈籍面前,“陛下吩咐的这一桩事,还要多赖沈大人。” 跟汤固案扯上关系总不是一件好事,该赦免什么人不该赦免什么人更是一件难事,不管怎么办来日都免不得为人攻讦。既然陛下金口玉言点了沈籍,刑部干脆就把这件事扔给沈籍好了。 沈籍面色平静,没有什么异议。 其他人都出宫了,沈籍却还没走,他在太极殿外的宫道上等了许久,积雪落满了他的肩头,仍然没等到宋檀。 可见他们并不是时时心有灵犀,想见的时候也不总能见面。 宋檀傍晚才睡醒,窝在榻上懒洋洋的踢了踢脚。窗外一片银白,看去像是洒满了月光。宋檀一骨碌翻起身,贴在窗子边往外看。 箐云箐兰端了热水来给他洗漱,脸上含着笑意。 宋檀看着她们,“怎么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箐兰道:“陛下今日下的口谕,宫里所有宫人多发一套棉衣,自十月初至次年元宵,常备姜汤冻疮膏。宫外也有圣旨,戍边的将士,棉衣、伤药、米和肉都双倍发放。如今人人都在称赞陛下是圣明天子。” 宋檀点点头,“能吃饱穿暖总是件好事,不过陛下有什么多钱吗?” 箐兰道:“这些事谁知道,听说从汤固家里抄出来几百万两银子,大约都用在这里了吧。” 箐云笑道:“说起来,这些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若不是你向陛下进言,陛下也不会在意宫里的普通宫人。” “这话可不能乱说,”宋檀忙摆手,“这是陛下的仁心,与我无干。” “还有一件事,陛下要赦免一部分汤固案的党羽,此事交由刑部和沈籍沈大人处理。” 宋檀一愣,“沈大人?他今日进宫了?” 箐兰点头,宋檀立刻要下来,走到门口,冷风一吹,他才想起来沈籍怕是早都出宫了。 与沈籍一起出宫的,还有陛下身边有位中贵人的传言。 这位中贵人姓宋名檀,是上任东厂厂公夏明义的徒弟,年轻貌美,似邓通韩嫣之流,陛下爱甚。 汤固案是朝中禁忌,宋檀能在此事上进言,并说动陛下改变心意,足可说明此人在陛下面前的份量。 这个人的出现,让人心浮动起来,阁臣和诸位大员仍在观望,也有聪明的,早从贺兰信和邓云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什么。惯常趋炎附势的,已经准备好了礼物辗转送进宫里。后宫之后,人人为宋檀侧目,只有淑妃觉得宋檀戏耍自己,怒不可遏。 不管是好是坏,宋檀此人,成了永懿十六年年末最要紧的一个人。
第19章 冬天天短,宣睢早起上朝的时候天都没亮,宫人点着蜡,宋檀伺候宣睢洗漱用膳,看他趁着夜色上朝。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宋檀打着哈欠,迫不及待地回到东暖阁睡回笼觉。 床帐放下来,一点亮光也没有了,门窗紧闭着,生怕人家看到这端庄肃穆的太极殿里有宋檀这么个不成体统的东西。 宋檀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日头明晃晃的,映射在云母窗户上,发出刺眼的光。 屋里炭盆烧的很足,宋檀裹着外袍,赤脚站在地毯上,往窗子外边看。积雪堆在墙角边,屋檐下留着冰凌。 箐兰来给他送衣服,他盘坐在榻上往脚上套罗袜,问道:“什么时辰了?” “再有一会儿,陛下就下朝了。”箐云端来热水,宋檀挽起衣袖洗脸。 箐兰候在一边,自袖中拿出一份单子,道:“邓厂公着人送来一些东西。” 宋檀抬起头,接过箐兰手中的单子。 打开才知道,这不是邓云送来的东西,是有人走了邓云的门路,送给宋檀的礼物。 宋檀觉得有些新奇,他叫人把东西拿进来,他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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