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宣睢便带着宋檀回宫了,贺兰信留下来,收整琼台别院乱七八糟的花园。 回宫之后第二天,宋檀得了空,便去找夏明义。他不知怎么得罪了贺兰信,想找他讨个办法。 那一日阴天,乌云把天空压得低低的,明明是午后,看起来却像是傍晚。 箐兰觉得要下雨,给他添了件斗篷,找出把雨伞给他,又嘱咐他尽量赶在下雨前回来。 外头风很大,宋檀裹着披风,一气儿跑到了夏明义的屋子前。到了屋前,却见房间门开着。 宋檀走进去,邓云坐在八仙桌边,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床上只剩床褥子。 “你怎么在这里,师父呢?” “他去金陵了。”邓云道,屋里昏暗,邓云也没有点灯,撑着头,像在思考什么。 宋檀屋里转了两圈,“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有告诉我,我好去送一送。” “我也不知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吧。” 宋檀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你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邓云看向宋檀,神色看不分明,“我没见干爹,我只知道他走的时候,嗓子坏了,不能再说话。” 窗外轰隆一声惊雷,大雨落了下来,耳边瞬间充满了落雨的声音,其余一切都听不分明了。 宋檀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艰涩道:“是陛下?” 邓云看向窗外的大雨,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宋檀可是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他好像也陷入了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这间昏暗的,无人问津的屋子里,沉默地听着雨声。 太极殿,雨下来之后,殿里又多点了许多蜡烛,满室亮堂堂。 宣睢在看宋檀写的那两张字,贺兰信在殿中站着,宣睢就把这两张字给贺兰信看。 “你觉得这笔字如何?” 贺兰信看过,道:“颇有些沈籍沈大人的风采。”
第17章 雨越下越大,渐成倾盆之势。有司礼监太监来寻邓云,打破了这间空屋子里的寂静。 “你还不回去?”邓云道:“天晚了,你该在陛下身边候着。” 宋檀回过神,应了一声往门口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忘了带伞,又回身拿伞。 邓云吩咐小太监送他,宋檀却摆摆手,“我自己能回去,不用叫人送了。” 雨很大,宋檀刚出门就被风掀飞了斗篷,他压低雨伞,裹紧斗篷,匆匆消失在雨幕中。 这样的大雨,宫道上的太监宫女都来去匆匆的,只有侍卫披着油衣站在雨中不动如山。 转过一道宫门,离太极殿不远的宫道上,宋檀迎面撞上贺兰信。贺兰信身着飞鱼服,面容在雨幕里看不大清,可那道落在宋檀身上的视线存在感却很强。 雨下得大,贺兰信身边两个锦衣卫撑伞,一点雨水也没沾他的身。他后来还跟着两列锦衣卫,随着他的止步都停下来,来势汹汹的样子。 宋檀往旁边靠了靠,向贺兰信行礼,“问贺兰大人安。” 贺兰信挑眉,“不敢。” 他又这样,阴阳怪气的。宋檀想走,但是贺兰信仍站在原地,“雨下这么大,你在外面跑什么?” 宋檀含含糊糊的,“有些私事。” 他不回答,贺兰信也知道,“去找你师父了?” 宋檀倏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贺兰信笑道:“送你师父去金陵前,忘了叫你们见上一面。” 宋檀现在觉得贺兰信的这张脸有点吓人了,他面色发白,“你......我师父的嗓子......” “自然也是我下的手,”贺兰信道:“你师父是个聪明人,老老实实喝了药。有些没他聪明的,挣扎起来灌不进去药的时候,只能塞块火炭,弄得血肉模糊,真是难看。” 风把伞吹得东摇西晃,宋檀抱不住伞,雨水也浇了宋檀一身。 贺兰信看着他这样的狼狈模样,点了两个锦衣卫,“送他回太极殿。” 两个锦衣卫靠近宋檀的时候,宋檀拔腿就跑,伞也顾不得拿。雨水顷刻将他淋透,贺兰信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是如此的清瘦。 宋檀一路跑回东暖阁,箐云见他浑身湿透了回来,大惊失色。宋檀在门口脱掉水淋淋的斗篷,箐兰立刻叫人抬热水,预备姜汤。 热汤还没泡完,宋檀就起了高烧,烧的面颊通红,一阵一阵的出虚汗。 宣睢听说宋檀淋雨发烧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揉了揉眉心,过来东暖阁。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床边的四足铜炭盆里点着银丝炭,香炉里燃着苏合香,窗户开了一条缝,落雨的声音簌簌传进来。 宋檀躺在床上,烛光在他脸上洒下一层昏黄的光晕,他的头发都散在枕边,睡着的时候眉头也皱着,眼睫湿润。 宣睢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宋檀的额头,他的额头和面颊滚烫,双手却冰凉,脖子里一摸一手冷汗。 箐云和箐兰站在外间,刚给宋檀喂过药。宣睢问道:“太医怎么说?” 箐兰回道:“太医说,宋公公一直便有些肝气郁结,心神不宁。今日许是受了惊吓,兼之淋雨感染了风寒,这才起了高热。太医已经开了药,约莫今晚就能退烧。” 宣睢点点头,挥手叫她们下去了。 宋檀睡梦中也不安稳,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咬着牙只不说话。 宣睢掰开宋檀的一双手,松松握着,道:“你说什么?” 宋檀挣扎了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道:“别药我的嗓子,我什么都不说,别......” 宣睢垂眸,神情看不分明,“若换了是你,怕连命也不能留。” 宋檀一下子握紧了宣睢的手,骨节都在发白。他更害怕了,眼泪沁出来,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 宣睢用手指蹭掉了那一点泪迹,轻声道:“所以你乖些,不要像他一样。” 宋檀仍在呜咽,小声的啜泣。宣睢看着他,他那样年轻,那样天真,宫廷的残酷在他身上居然留不下半点痕迹。 而他那双可爱的眼睛,现在在流泪。 “好罢,”宣睢退步了,尽管宋檀一句话都没有说,“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会留你一条命的。” 这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宋檀并没有听到皇帝的承诺,宣睢在宋檀清醒后也没有再提过,但那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宣睢自己知道。 第二天雨过天晴,地面还湿漉漉的,为干燥的秋天添了几分湿润。宋檀醒过来,全身的骨头都酸的不得了,箐兰不敢再让他见风,终日拘着他。 邓云来看他,给他带了几样吃的。宋檀坐在榻上,腿上盖着毯子,头发也没有戴冠,只松松挽了一只簪子。 “我早说叫人送你,不然你也不会淋雨了。”邓云道。 “跟这个不相干,”宋檀道:“我昨日回来,遇见了贺兰信。” 邓云神色莫名,宋檀说了贺兰信威胁他的事情,又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邓云道:“贺兰信出身显贵,其祖母是大长公主,祖父是先帝亲封的国公,陛下对他很看重,朝中勋贵皆以他为首。这样的人,就是师父在也得点头哈腰的,何况你我。” 宋檀苦着一张脸,道:“他真的很讨厌我。” “你跟他结过仇?”邓云边倒茶边道:“也未必就是针对你,他这样的贵公子对咱们这些太监都不是很看得上。” “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邓云感叹道:“这两日我想了很多,咱们跟贺兰信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便是有什么过错,陛下也会看在他的出身和朝中众人的份上,宽宥一二。可咱们呢,阉人太监,恩宠全系与陛下一念之间,稍有行差踏错,不会有人来帮忙,倒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宋檀看了他一会儿,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两个人都是一副苦瓜脸。 邓云忍不住了,“我这么说,是想你好好笼络陛下,你听懂了没有啊。” “哦,这样。”宋檀忙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 邓云翻了个白眼,道:“贺兰信那边,你先服个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必没有他倒霉的时候。” 宋檀是个没骨头的,服个软不是什么大事,邓云走后,他从自己的私房里扒拉出了一件礼物,等着贺兰信来的时候送他。 窗外头的山茶被大雨打落,花朵齐头断掉,滚落一地。宋檀觉得很可惜,叫人把山茶换下来,换成了各色菊花,其中有一种叫瑶台玉凤的,花朵大如碗,花色雪白,重重叠叠,美不胜收。 宋檀搬了一盆放在窗下,悉心给他浇水松土,将枯叶和边缘蔫哒哒的花瓣都揪下来,务必使它呈现最漂亮的模样。 箐兰看不下去了,道:“指挥使大人今日进宫,怕是快到太极殿了。” 宋檀听说,忙站起来,拿着自己预备好的礼物匆匆往外跑。 他走了,箐兰对小太监道:“这盆花水浇多了,拿去晒晒太阳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后的紫禁城越来越冷了,背阴的地方简直寒风刺骨。 宋檀在太极殿前拦住贺兰信,态度很恭敬地向贺兰信赔罪,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盯着自己。 贺兰信打开锦匣,里面是一枚错金银嵌绿松石的十八面骰子,面与面的缝隙之间,金丝错出的卷云纹,中间镶嵌着绿松石。 贺兰信把玩着骰子,神色不明,“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多生事端,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贵人就是贵人,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在他们这里根本不顶用,宋檀这样来赔罪,还换不来贺兰信半句好话。 宋檀转身要回去,心里仍在愤愤,希望邓云发愤图强,早日干掉贺兰信。 贺兰信收起骰子,进殿面圣。 宣睢在御书房批奏折,左边墙下的长几上,放着一支青玉春瓶,两朵硕大雪白的瑶台玉凤一高一低相背着插在瓶中,沉郁的墙面和长几顷刻就鲜活了起来。 贺兰信收回目光,像宣睢请罪,“中贵人淋雨发热,多半是被臣吓着了,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宣睢眼也不抬,“是淋了雨才发热,与你不相干。” 贺兰信仍保持着请罪的姿态,道:“臣不能说与此事毫无瓜葛。” 宣睢停住笔,抬眼看向贺兰信,笑道:“好了,不过一些拌嘴的小事,不必在意,你起来吧。” 贺兰信这才起身。 宣睢放下笔,端起茶,道:“你也瞧见了,他胆子小,禁不住吓,你既然已经收了他的礼,以后便不要为难他了。” 贺兰信道:“臣谨遵圣喻。” 观贺兰信的态度,并没有把皇帝随口交待的这句话当一件小事看。 “中贵人与沈籍之事,锦衣卫已悉数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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