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缚信笺刚写好,就听着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匕首,在见到来人是叶抒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叶抒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将面推到赵缚面前,半撑着下巴道:“快些吃吧,凉了可就体现不出小爷我的手艺了。” “你做的?” “不是我还能有谁?”叶抒耸了耸肩,见赵缚迟迟不动筷子,以为他是挑三拣四的嫌弃,他有些不自在地起身:“大少爷好歹吃些吧,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只能弄来这么一碗面,况且你已经将近一天没进食了,就算不死在仇家手里,也得饿死在这客栈的柴房里。” 沉默良久的赵缚垂着眸子,声线平缓道:“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娘亲。” 他没有嫌弃这碗面的意思,只是想到了母亲。 他失去母亲的前一个晚上,是他的生辰,母亲如同往常一般,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赵缚眼眶泛红,在烛火映照下泪光微闪,一副弱柳扶风之姿,看得叶抒更为心疼了。 “你……”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一队持刀的人马挤满了前院,为首的是个体型彪悍,面容凶煞的男人,拽着掌柜的衣领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 随从手里举着一张画像让掌柜的辨认。 不等掌柜开口,吓得腿肚子打颤的店小二率先招了:“就住在后院的柴房里。” 赵缚警惕地将匕首握在胸前,刚想要逃便被叶抒拦住了去路,“你安心吃面,他们交给我就好了。” “为什么帮我?” 叶抒快要出门时,赵缚双眸死死地盯着他问道,“回答我!” “锄奸扶弱乃是江湖之人的本分。”叶抒微微侧目,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好似被揉碎的一池星光,他咧嘴冲着赵缚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高高束起的墨发垂在他身后的长剑上,他又道:“等我回来。” 他出门不久后,赵缚便听见了一阵哀嚎声,率先踏入院子里的几个刺客当场殒命,倒地不起。 棉絮般的大雪簌簌落下,又快速消融。叶抒背剑立于雪中,意气风发。 望着他的背影,赵缚心间长时间紧绷的弦像是在这一刻瞬间崩裂,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安心。 或许,往后叶抒能为他所用。 院中的打斗声很快结束了,皑皑白雪间被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一片,而叶抒毫发未伤。 他收起了那柄泛着冷光的长剑,半蹲在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杀意浓郁:“谁派你来的?” 他们的刀上淬了毒,想要置赵缚于死地。 匍匐在脚边的男人死死扯住叶抒的衣角,刚想要开口说话,便被从屋子里冲出来的赵缚一刀毙命。 利刃狠狠地插进了男人的左胸膛,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溅了二人一脸。 叶抒没想到病秧子小少爷还有如此狠绝的一面,一时也被这场景惊得呆愣住了。 赵缚白皙好看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借着如霜的月光,缓缓抬眸看向身侧半蹲着的叶抒,语气淡漠:“知道的少些,对你没坏处。” 哪怕方才这个男人舍命要救自己,可他仍旧不完全对他卸下了戒备。 若他知道了自己是皇子,他会如何呢?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量的。 赵缚的眼睛紧盯着叶抒,黝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哪怕他方才杀了人,此刻也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兴不起一丝波澜。 叶抒感到脊背一阵寒凉,他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他穷追不舍,没想到他如此介怀此事。 赵缚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回走,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吹散在这凛冽的寒风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叶抒起誓绝不会害你。”叶抒冲着他的背影道。 赵缚的脚步停了几秒,便径直走进了屋里。 他听过太多太多虚伪的誓言了,最后他们都背叛了自己。 叶抒的话他只当是玩笑,听听罢了,当不得真。 掌柜和店里的伙计被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左一个大侠右一个好汉,哄着求着他们住去天字一号雅间。 叶抒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将院子里的尸体清理干净后,便坐在了台阶上。 他此番游历本就是惩奸除恶,最初救赵缚是举手之劳,如今似乎多了些心疼,可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让人捉摸不透。 他知晓赵缚在身边会惹来不少麻烦,可他仍旧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丢下这么个病弱的漂亮小少爷。 叶抒在院子里坐了半宿,赵缚也没有丝毫睡意,他得去剑南道投奔陈籍,如今他也只剩下这么个舅舅了,也唯有拉拢陈籍,他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叶抒。” “嗯。” 叶抒的声音携卷着少年独有的恣意,他微微侧身,安安静静地听着。 “送我去剑南道吧。”赵缚声音发哑,像是濒死之人寻到了一丝生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再抓紧一些,“事成之后我会予你千两黄金作为答谢。”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叶抒怔忪了几秒,如今这乱世,还能随随便便许诺人千两黄金,看来他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他望着赵缚,双眼放光,“你说多少?千两黄金?” 赵缚拧眉看向他,没说话。 “你不会骗我吧?不然你立个字据?”叶抒那双眸子里写满了认真。 赵缚盯着他看了几秒,许久后才挪开了视线,他说道:“莫说千两黄金,便是万两我也不会赖账。” 有他这番说辞,叶抒也有了几分底气。 只是如今剑南道似乎不太平,前些日子东陵来犯还打了几场仗。 虽然他不知道赵缚因何要去那般危险之地,可他就是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他想,大概是因为千两黄金的诱惑太大了吧。 反正他一介闲人,去哪也是去,护送他这一路上不仅能锄强扶弱,把他安全送过去还能拿银子。 就当是走了趟镖。 这么一想,叶抒瞬间豁然开朗。 “你叫什么名字啊?”叶抒倚在窗边,借着微弱的烛火,同他视线相交。 “赵……”赵缚顿了顿,手指摩挲着腰间那块玉佩,低声道:“景行。” 他想,也不算是骗他,景行是他母亲给他取的字。 他一点也不喜欢赵缚这个名字,一辈子束缚在皇室权利的争夺中,无休止的杀戮,众叛亲离的下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叶抒眸光亮了一瞬,轻声夸赞道:“真是个好名字。”
第3章 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追杀赵缚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同福客栈也不再安全了。 于是翌日一早,叶抒便弄来了一辆驴车,停在后院的小门口,准备带着赵缚离开。 在见到辆简陋的驴车后,赵缚脸上的嫌弃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问:“我们坐这个走?” “不然呢?这可是我当了一柄短刀才买来的驴车,日后你可得好好报答我,不然……” 叶抒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赵缚的脸色也在他的话语间越发阴沉了。 尤其是面前这头傻驴,撅着个大腚,就刚说话这个间隙便拉了一地的屎,嘴里还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 坐这蠢玩意拉的车,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剑南道啊? “大少爷,你忍忍吧,我们现在就这个条件,你身上也一个子都没有,就别挑三拣四了。”叶抒边说边拉着他往车上走,“凭你现在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咱们用脚走,得何时才能走到剑南道?更何况山路艰险,你也不想一个不留神跌下山吧,还得麻烦我拉你。” 他说得很有道理。 权衡利弊下,赵缚强忍着心中的厌烦,掀开那一股子霉味的帘子,钻进了车里。 谁叫他失势又不受宠,被人追杀至此,能保住这条命,早日去剑南道才是要紧事。 叶抒也麻利地跳到了车上,做起了他的车夫。 两人一驴就此踏上了前往剑南道的旅程。 - 临近傍晚时分,风雪又渐渐大了,灰白的雪在空中打着旋飘落到叶抒身上,冷风在无尽的旷野上嘶哑的哀嚎。 叶抒站在车头,眯着眸子眺望,见到远处似是有栋房子,他又扬起鞭子在驴身上抽了两下,最后停在了一间破庙前。 坐在车里的赵缚发觉车子没动了,便撩开帘子查看情况。 他刚准备探身下车,便和突然闯入的叶抒撞了个满怀。 “嘶!”叶抒抬手捂着额头,揉了揉,“你没事吧?” 赵缚都已经那么孱弱了,他真怕这一下把他给撞死了。 要真死了的话,他在他身上花的那些银子,得找谁来还? 赵缚被他撞得往后仰,他捂着鼻子,几秒后,才缓过神来。 “有没有帕子?”他昂着脑袋问。 叶抒:“啊?” 他应该有吗? “你流血了!”叶抒见他一直用手捂着鼻子,衣衫上还滴落了几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扯住自己的衣摆,稍稍一用力便撕下来一片布料,递到赵缚面前,“你先将就着用吧,我也没那条件。” 又是这句话! 赵缚气恼得很,可偏偏他这会又只能依靠他了。 他闭眼,咬牙切齿地给自己做了心理铺垫,伸手接过了他手中那块黑色的布料,将鼻血擦了擦。 叶抒好意提醒他:“你仰着头缓会吧。” 赵缚倔强地垂着脑袋:“低头才能止血!” 叶抒指着他还在滴个不停的鼻血,缓缓开口道:“那你这不是没止住吗?” 鲜红的血滴在赵缚素白的衣衫上绽开,宛如寒风凌冽的冬日中,傲雪独开的一支红梅。 疏影清雅,和他真像。叶抒心想。 赵缚扫了他一眼,发现他居然在盯着自己发呆,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烦闷。 他都血流不止了,他还有心思东想西想。 “扶我下车!”他忍着脾气说道。 眼前杂草丛生、残破不堪的庙宇,带给赵缚极大的冲击。 今夜要在此处过夜吗? 叶抒已经牵着驴进了屋子,栓到了一旁,他转头嘱咐赵缚:“我去捡些柴回来,你别乱走。”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破庙里什么也没有,门板横在地上,不知被人踩过多少遭了,灰尘厚得快要将人呛死,连扇完整的窗户也没有,无一不是破了碗口大的洞。 绕是有墙也还是四面漏风,这和睡在野外有什么区别。 赵缚听着屋外九转不息的怨嚎,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怯意。 他抬手去抓住叶抒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 声线温吞孱弱,但很好听。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29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