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那儿好多人围着,好热闹,”小豆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兴奋得手舞足蹈,“我想去看看。”
“那是茶坊,人多,小心别走丢了。”李莺莺带着姑娘们先下船。
目送她们走远了,沐昀对连玑道:“我不知道你带她们来丹州做什么,有句话想送给你,小豆子还这么小就选择背井离乡跟着你,但愿……你不会辜负她们的信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连玑露在面纱的一双眼眸望了望许不矜和颜聿,什么也没说,娉娉袅袅朝茶坊去了。
自从上次连玑提及神栖梦泽这个地方,颜聿这阵子便常常独自站在船头,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许不矜道:“既靠了岸,不如我们也下去转转,买些吃的、用的充实行囊?”
颜聿没有异议。
沐昀更是急不可耐:“那还等什么,走走走!船上就巴掌大的地方,我早都呆不住啦!”
丹州城悬灯结彩、热闹非凡,一班杂耍艺人正上演着金枪锁喉的把戏;卖唱的歌姬婉转低吟,唱尽曲中人的悲怆身世和曲折经历;这边围观投壶比试,箭矢中了,便有一圈人喝彩叫绝;那边一群沿街足戏滚灯的小姑娘,欢声笑语,如银铃般清脆……
转眼功夫,沐昀就不见人影。
街上人多,尤其是女子多,许不矜不太自在,亦步亦趋跟着,冷不防颜聿一个顿步,许不矜一头撞了上去,只见颜聿回身,随手一指岔路口的拱桥:“去那边走走。”
池中水绿如翡,荷花却谢了,残枯卷边的绿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身体相互依偎成片。
“花都残败了……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颜聿凝望荷塘,自嘲似的冷笑一声,“你说,如果荷花知道每一季花开都逃不过枯萎败落的结局,还会开花吗?”
印象中,颜聿从来都是恬静超脱,极少会展露出如此性情的一面。
许不矜想了想,认真道:“会,若不开花,怎知绽放时是何等清秀无瑕?”
“花开尽时,生机一点点被抽离的过程才更显得生命可贵。”
说到这里,许不矜下定决心问道:“颜聿哥,你是不是在考虑怎么找凤凰栖木?”
颜聿笑道:“找?谈何容易!连玑是西宛城的人,她都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凤凰栖木。”
“颜聿哥,我知道你这心疾是自娘胎里带出来,也听师父和春杏哥说过,若不多加静养,你怕是……怕是活不过……三十,倘若世上真的有凤凰栖木,我、我想和你一起去找。”
颜聿一怔:“你不找陆小姐了?”
“小雪要找……我……”
“不必因为同情我,就说要帮我之类的话,”颜聿打断他道,“我是试了很多办法治疗心疾,同样也失望了很多次,不过,这些我都习惯了。你要找陆小姐,还要照顾她……尚且还有很多事要做。倘若作出承诺,却做不到,那不如不作。”
月色如银,将整片荷塘染上一层落寞的灰。
桥不长,两人很快走出头。
柳树下几个妇人叽叽喳喳的对话传来:“巧姐,怎么才来,队伍都快排到桥头了。”
“我等当家的出门了才偷偷溜出来的,你们也都知道,他不准我去八字娘娘庙上香……”后面一妇人气息微喘,背负一只大大竹萝仍疾走如飞,竹萝里装着用麦草编织的金锭子、鞋履等物,“我这一路踮着脚跑来,就怕赶不上。”
“去年,张家妹子排了一晚上,第二天连殿庭都没迈进去,就到点被寺庙的人请出来了。”
原来是赶着去庙里祭拜,妇人们逢年过节相约去庙里祭拜的情况十分常见。
许不矜和颜聿没有在意,顺着荷塘绕过柳树,也绕开那几个妇人,可越往前走,三五成群的妇人越多,细听之下,得知明日八月初八,是八字娘娘诞辰,每年的这一日庙里香火非常兴旺,倘若不提前一夜排队,很容易误了时辰。
许不矜不禁感慨妇人祭拜如此虔诚,不知不觉走入一条小巷,等他警觉过来,发现迎面走来几个刚从巷口拐进来的年轻女子,后头跟着方才那些妇人,通道狭窄冗长,哪怕杵着不动,也必定要跟女子产生触碰。
想到此,许不矜胸口“砰砰”直跳,知道自己这是“畏女”的毛病又犯了。
所幸他们身处的院墙,有一道小侧门,许不矜用内力震开,拉着颜聿闪身入内。
院子不大,有一颗粗壮的梧桐树,树下一口圆井一张方桌,借着晦暗月色从角门绕到前屋,影影幢幢的光影里萦绕着一种熟悉的香味——檀香!许不矜猛地抬头一看,果然前屋虽然门窗简陋破旧,门上却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娘娘殿”三个大字。
本想避开风雨,却避到了风暴中心!
许不矜惊慌看向颜聿,后者轻声宽慰道:“放心,时辰未到,她们不会进来。等巷子里人少了我们就出去。”
听他言语之中很是淡然,似乎早就知道这里是娘娘庙,再看寺庙地方不大,仅有一间主屋,想来主事的人也不宿在此处,许不矜心中渐渐安定下来,想了想道:“擅闯娘娘的地盘,不进去上炷香似乎有些失礼。”
八字娘娘的雕塑慈眉善目、庄重神圣,虽然雕刻栩栩如生,毕竟不是真人,除却第一眼看去时有些头皮发麻,倒也没有其他“畏女”的症状。
颜聿没有行祭拜之礼,只静静站在一旁看他上香叩首。
许不矜起身,问他:“你不信鬼神之说?”据说有学问、有讲究的人,都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
颜聿摇了摇头,似笑非笑:“你可知八字娘娘掌管什么?”
许不矜道:“八字娘娘……顾名思义应当是掌管人的生辰八字,包括运势命途、吉凶祸福。”
“人一出生,八字命格就已注定,因此八字娘娘庙管的是来世命格,妇人焚香给八字娘娘可保来世丰衣足食,不过这并非是香火旺的主因,”颜聿道,“更重要的一点——”
话未说完,庙里子时的钟声敲响,庙门由外打开,传来女信徒热闹的说话声。
这也太准时了吧!
许不矜脚下轻点,又拉着颜聿躲到神像背后。
抢到头香的女子看起来还很年轻,递了丰厚的香火钱,看院的便识趣帮她把门阖上,留她一个人在庙中祭拜。
女子恭恭敬敬行了三跪拜之礼,点了盏酥油灯,闭眸祈求:“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八字娘娘今日是您生辰,民女丹州陈小禾特来祭拜,只求来世可转男身。”
原来妇人连夜排队给八字娘娘焚香是为了这个,许不矜原不明白做男子有什么好的,值得连夜排队上香吗?不过脑海中闪过阿香饮恨而终的面庞,突然就理解了。
等等——
女子祭拜八字娘娘可转男身,那男子拜的话岂不是求转女身?
八字娘娘身材纤瘦,一座神像后面躲一个人尚可,要同时躲两个人是有些难度的。
许不矜这才发现他与颜聿以一种十分亲近而又奇异的姿势抱着。因为矮颜聿半个头,他的下巴正紧紧搭在颜聿肩上。许不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想要退开,腰上的手却用力一箍,两人靠得更近了。
“现在知道了?”颜聿指女子祭拜八字娘娘是为了下一世可转男身。
瞧见他黑眸含笑望着自己,许不矜面上一热,轻道:“你不早说?枫流镇又没有娘娘庙,我、我……”他没读过几本书,哪知道这么多。
颜聿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你只是燃炷香聊表歉意,哪晓得会拜得这么认真。”
“你若当真介意,那我也拜上一拜。八字娘娘在上,我颜聿——”
“嘘,别乱说!八字娘娘很灵验的,看她有这么多信女就知道了!你长得这么好看,下辈子若是女身,门槛迟早要踏破了。”许不矜想也不想就伸手捂住颜聿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很快,许不矜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点像戏文里阻止心上人发毒誓的女子。
他尴尬地想抽回收,掌心温热的唇瓣却在此刻轻轻开阖,语句含糊不清道:“区区门槛破了就破了,怎么,你舍不得?”
许不矜没太能听清,痴痴道:“我、我舍不得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封着他口的缘故,颜聿的笑意全化作了双眸中跳动的烛火:“那说定了,下辈子我们都还做男身。”
“谁、谁在后面?”正要往案桌上香的陈小禾听到异声,捡了柄墙角的笤帚,小心翼翼往后面探头,“吱嘎——”眼前黑影一晃,竟是案桌顶上的帷幔突然掉落,而神像身后则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 还以为这章很好写,结果磨叽了半天。
第12章 海妖砌墙
海上天气多变,这日午后天气阴晦,层层叠叠的黑云压得人心沉闷,伴随着尚远的隆隆雷声,船也行不快。
低空偶有一只老鸹掠过。
“好闷啊!”沐昀从船的这头走到那头,来回不知多少遍,看着许不矜把前几日吃剩的鱼头骨丢进茶水里浸泡,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用。
离开丹州后李三叔驾船由江入海,茫茫海水望不到尽头,若非沿途经有一座座小岛,实在分不清船是否有在动、时间是否静止了。
许不矜道:“小伏笙都没喊闷,才多久你就坐不住了。”
“他这个年纪随便折一段荆条都能耍半天,我跟他能一样吗?”除了海钓,能打发时间的消遣也不多,沐昀百无聊赖,干脆仰面躺在甲板上,问许不矜道:“对了,你还没说丹州那一晚你俩为什么回得这么晚?明明约定了时辰,平白害我和三叔在码头整整多候了一个时辰。”
“咳……”许不矜干笑两声,回忆起八字娘娘庙那一晚,等他和颜聿回到码头,沐昀已经等到黑脸,双手抱臂追问过一回,被他以别把睡着的伏笙吵醒为由,搪塞了过去,如今众人都在甲板上闲着,确实是个听八卦的好时候。
许不矜知道这回不容易糊弄,便简单说了他们去散步,结果被上香的妇女前后围堵,只能躲进八字娘娘庙暂避。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脸红什么?”沐昀不太相信。
“我没有……”许不矜一忆起那晚逼仄的墙、明媚的笑,不由掌心冒汗,让沐昀这么一问更加不自在,下意识往后退去,却撞上一个胸膛,颜聿沉稳的语调从身后传来:“你觉得还能有什么?”
沐昀张嘴正欲说话,头顶“哇哇——”又飞来一只老鸹,沉闷的风吹来一片灰色鸦羽顺着他鼻尖滑落,不由猛地打了个喷嚏:“该死,哪来这么多老鸹?”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1 首页 上一页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