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能让炼药如命的四师兄连药炉都不顾了?
再看沐昀一脸幸灾乐祸,许不矜警惕道:“我这段时间除了练刀法,其他时候都在学做梅花糕,哪又碍着他老人家了?”
“你还不知道?”沐昀清了清嗓子,兴致勃勃道,“今晨有人在山庄门口递信求助,说他家小姐下落不明,很可能是被人拐走了,且对方身手不凡,一般人怕是不好对付,师父召我们去垂枝堂共议此事,尤其听听你的想法。”
许不矜愣住,落梅山庄虽不是江湖多么响当当的大门派,但立世百余年多少也混出些名头,尤其乌山脚下枫流镇的百姓,出了事来山庄求助也是常有的,这议事不就是要听大家的意见,为什么要单独拎他出来?
沐昀眸灿若星,狡黠笑道:“送信的人说他家主姓陆,正是枫流镇制香世家的陆忱瑜!”
“陆伯父?”许不矜眼皮一跳,“那被拐走的……”
“据师兄我悉心一问,你陆伯父膝下只有一女,换句话说,你未婚妻被人拐跑啦!”
“……”
许不矜是六岁到的落梅山庄,父母双亲早都没了,除了与城东制香世家陆家的口头婚约,还留给他一只翡翠玉佩,不过也在去年被他拿去做定亲信物了。还记得他将玉佩送给陆筱雪时心虚得很,说话结结巴巴,乡亲们都围成圈看他笑话,好在陆筱雪没有嫌弃,掩嘴轻笑,收下玉佩,眉眼间俱是温柔色。眼看婚期将近,定下的未婚妻却突然被人拐跑了,许不矜脑中一片空白,懵懵然穿过花廊登上石阶来到垂枝堂,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众口纷纭,八卦之风劈头盖脸袭来。
“好好的未婚妻说跑就跑了?”连药炉炸了都顾不上的苏春杏激动道,“咱哥几个原先还打趣小许马上就能迎娶富家千金,从此少奋斗三十年,殊不知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但愿小许一颗纯真的少年心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小许本来就有‘畏女’的毛病,在女子面前就说不出一个‘不’字,错过温婉好相与的陆家小姐,以后成家不知道找什么样的姑娘,如果脾气不好,小许铁定要吃大亏的。”
“堂堂七尺男儿又不是缺胳膊断腿的残废,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姑娘还不好找?”这蛮横的语气,一听就是二师兄褚彦。
“但现在姑娘家都喜欢嘴甜、心细、能来事儿的,小许瞧着是人高马大、眉清目秀,一跟姑娘打照面就扭扭捏捏像个孬种,哪有姑娘会喜欢?”
孬种?许不矜难为情地揉了揉鼻子。
是,他在女子面前是会不自觉紧张结巴,手脚发软,更说不出一个“不”字拒绝人家。
但严格来说,得这“畏女”的毛病不全是他个人原因,师父裴常儒一共收了七个徒弟,全是男的,打小就没提供他与女子接触的条件。虽说有个指腹为婚的陆家小姐,但他常年在山上习武,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直到近两年,他随师兄几个偷溜下山,这才有机会接触到异性,不过像客来居老板娘红岳那样身材火辣、热情奔放,素爱与俊俏儿郎调笑的,他还是能避就避。今日以前,他尚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怎么在几位师兄眼里竟如此磕碜?
“既然来了还躲在门外做什么,进来罢。”裴常儒搁下杯盏,沉声唤道。
这是在对他说了,许不矜摸了摸鼻尖,应声入内。
落梅山庄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连会客、议事的垂枝堂也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唯一用来镇场子的就是近门处摆的两鼎三尺高瑞兽青铜炉,熏得大堂烟气袅袅,别有一番仙味。
许不矜趁施礼的时候左右瞅了两眼,堂中站着二师兄褚彦、四师兄苏春杏和五师兄纪简,幸好那人没有来,说不出缘由,每次尴尬丢面的场合,许不矜都希望他不在。
裴常儒中等身材,身长不足七尺,气势却丝毫不弱,从袖中掏出一叠书信丢到案上:“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陆小姐留书离家出走,陆忱瑜说他教女无方,有愧许家,若你反悔这门亲事,他无话可说,不过陆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人总是要寻回来的。”
“枫流镇已让陆家找遍了,仍没有陆小姐的踪影,料想她早已出了镇子,众生芸芸,过去这么些时日,要想找到更是不易,我门弟子满双九之年方可下山,你若不愿去……”
许不矜低头上前两步,敛信入袖道:“弟子愿意。”
裴常儒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嗯……是应该去!陆小姐蕙质兰心,多半是受人蛊惑,她是你未婚妻子,不帮忙确实说不过去,但江湖险恶,你资历浅薄,孤身一人出行恐怕不妥,为师把你几位得闲的师兄都叫来了,你找一个同行,路上可相互照应。”
不出意料,他刚说完,垂枝堂响起微妙的抽气声。
武林正道皆以惩恶锄奸为宗旨,落梅山庄也不例外,之前百姓们上山求助不是剿匪就是缉盗,随便捡一件来说都是无限风光,而追一个逃婚的女子,且不说能不能追得回来,这事儿都不能摆到台面上讲。
许不矜试探回望,果不其然,三位师兄不约而同都换上了一张苦瓜脸。
他心中好笑:“你们几个也有今天,不知道刚刚谁喊我孬种来着?”不过找陆筱雪毕竟是他自个儿的事,没必要强人所难,便问:“可有师兄自愿与我下山?”
话音方落,一字排开的二四五师兄中褚彦和苏春杏都往后退了肉眼可见的一大步。
“茫茫人海,找人得耐得住性子,还要一副好眼力,我一个糙老爷们都不太在行。”
“我那药炉里还需要人看火呢,想、想走也走不开。”
唯一站着没出声的是山庄里容貌最突出、心思最单纯的五师兄纪简。
许不矜原没抱什么希望,想不到有人默许了,忙惊喜奔去:“果然还是纪简哥最——”
“不行!”褚彦骤然将纪简一把拉到身后,叫他扑了个空,“小五这品貌与你可谓云泥之别,他若一道去,陆小姐还能看得上你?”
许不矜暗自磨了磨后糟牙,很气,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陆小姐走之前留下书信要求取消婚约,即便你不愿下山帮忙也无可厚非。”裴常儒见许不矜蔫了下来,这才道,“更何况,打探陆小姐的下落也不是非你不可,算算时间,远致应当快到枫流镇了。不如为师飞鸽传书,让他留在镇上,把事情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许不矜:“……”
他就知道师父不会轻易放他下山的。每次他提出要下山历练,裴常儒总能找到各种说辞打消他这个想法。
第一次,裴常儒故作惊喜道:“你想下山历练?啊,我们老七终于长大了,这是好事,可惜你功夫还差点火候,需知出门在外,你代表的是落梅山庄,先人开山建庄,在乌山屹立百年,好不容易才积累下这点名声,可不能轻易毁了。你先回去再练两年,为师自会安排让你下山的。”
第二次,裴常儒更表现得一脸欣慰:“你已与褚彦打成平手?为师打心眼里替你高兴,不过下山历练嘛又不是和尚出庙化缘,总得带些盘缠才好上路……你知道的,为师前些日子与人下棋输了三局,手头有点紧,待为师再好好参详棋局,杀他个措手不及!”
看这次发展的势头,师父很可能以江湖经验不足为由,再度阻止他出行。
许不矜决定先发制人:“远致哥在外奔波已久,我这点小事不必再劳烦他。我是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人总有第一次,几位师兄当年下山时也未必比我懂得多。”
“想我爹十五出师,十八岁已是西南一带颇有名气的大侠,我知道超过我爹可能是妄想,但仍想试一试。师父说我独自出行不妥,看来在师父心中,我心智鲁钝不如我爹,处事应变也不如几位师兄机灵,所以才认定我单枪匹马下山会毁了山庄百年基业吧……”
大堂内瞬间安静。
裴常儒在落梅山庄说一不二,往日里是没有人敢说第二句话的,看来痛失未婚妻,对许不矜打击确实很大。
“混账!”裴常儒火冒三丈,桌子一拍,震得杯盏叮铃。
褚彦等三人都跟着打了个激灵,与裴常儒十几年的相处之道告诉他们,此时此刻最好屏气凝神假装不存在,绝对不能与他对上视线,否则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就会迁怒到你。
“什么心智鲁钝,什么不如几位师兄机灵?谁给你灌的这些念头!”裴常儒陡然抬高音量,“褚彦?”
“怎、怎么可能是我!”被点到名的褚彦浑身一抖,连连摆手,方才蛮横的姿态全无,“我作为二师兄,一向以关爱各位师弟为己任,绝没有跟小许说过这样的话。”
苏春杏亦迫于师威,缩了缩头:“也不是我!我都在屋里炼药,哪有功夫跟小许闲唠嗑。”
“哼,不是最好!”裴常儒负手走下石阶,在许不矜跟前站定,面上神情从横眉冷眼变成了慈眉善目,语重心长道,“老七,为师是收徒,又不是收容可怜之人,若非见你乃可塑之才,为师怎么敢带你回来?落梅山庄才没有闲钱多养一个人!”
“在为师心里,你不仅心性纯良,更使得一手好刀法,假以时日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落梅山庄还得靠你发扬光大,下回你再有这样的念头,就想想你这几位不务正业、懈怠放逸的师兄,哪个及得上你?”
堂内又是一阵抽气声,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酸味,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说:“师父,我们人都还站在这呢,您这偏袒得也太明显了吧!”
裴常儒凉凉乜去一眼。
褚彦等顿时点头如捣蒜。
“说的是、说的对……”
裴常儒道:“你自小拜入门中,心思单纯,若没有人从旁提点,容易行差踏错,这样吧,你再等等,为师替你去信问问远致再做打算。”
他等得,陆筱雪不一定等得。
但裴常儒心意已定,不好再得寸进尺,许不矜暗暗叹气,拜别裴常儒及三位师兄,退出垂枝堂,心中另打起算盘。
外间暮色深沉,他边走边低头翻看陆家来信,在花廊拐角迎面撞上一道白色身影,疼得他鼻子一酸。
“怎么走路这么不仔细?”声音如静静流淌的春水一般温和。
大师兄颜聿,许不矜丢脸时最不想面对的人,奈何偏偏就撞到他。
“颜聿哥。”许不矜乖乖道。
颜聿入门不过两年,师兄弟七人排行随的是年纪,其他师兄弟都没改口,只有许不矜亲切地喊他“颜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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