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姝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光芒,她叹了口气,撑着瘦得不成样子的手臂想要起身。 见文姝起身费力,章曈连忙上前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前,将杯中茶水小心喂下。 文姝喝得急了些,呛咳起来,扶住章曈的手臂:“我若不是为了文逸,为了文府,为了我跪在我娘面前发了誓要等文逸回来,我早撑不住了。” “我爹娘枉死,文家也被查抄,文逸至今下落不明,我再也没有家了。”文姝缩在章曈怀中低声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所以你更要振作起来。”章曈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帕子为她擦着眼泪,“为文家伸冤,等文逸回来。此事古怪,当前尚未定文家的罪,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更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若你一蹶不振,蔡石给文家定了罪报上朝廷,那才真的山穷水尽了。” 文姝紧紧抓着章曈的袖子,哭得极其隐忍:“可我之前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写了状子递到县衙千百次了,都石沉海底,久无回应,求告无门。” 章曈看着怀中的文姝,她也才是个方才及笄的姑娘,一夕之间失恃失怙,举家倾颓,又被逼嫁,怎么能轻松撑过去。 他将文姝拥入怀里:“我已经让县衙先将文家产业还回来了。如今钟娘子去了禹州查证,我在永安给你坐镇,沈大在泰明带人全力寻找文逸。我们都没有放弃,你也不要轻易放弃你自己,好吗?” “我向你保证,若永安办不成,我便去求我爹查;若我爹办不了,我就带你上王都敲登闻鼓去。我不信这天地间找不到伸冤的地方。”章曈紧紧抱着文姝,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独属于章曈的温暖从他炽热的胸膛一点点传递到文姝的心里。 一股独属于少年的气息冲击着文姝的嗅觉,她一时茫然:“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先放开我。” 章曈这才发觉自己的唐突,连忙将文姝小心靠到软枕上,起身连连告罪:“对不住!我,我,我冒犯文姑娘了。” 文姝苍白的脸颊微微泛出红色,摇了摇头:“无妨。” “姑娘,章小公子,饭已经温好了。”云乐在门口道。 “端进来。”章曈将文姝身后的软枕垫到合适的高度,慌忙坐回到软椅上。 “用了饭,劳烦章小公子将账簿给我看看吧。”文姝接过云乐递过来的碗。 “好。”章曈喜道。
第35章 章府家法 一 用膳过后,文姝稍有了力气,开始翻看那本厚重的账簿。 她看账极快,让云乐找了把算盘,刚开始在榻上照着账簿细细拨算,两日后自觉心力可以下地后,便伏在案上没日没夜算着帐。 章曈见她辛劳,提出找府中账房帮着一起看,被文姝以事关秘辛为由拒绝了。 事关文府,她已不敢再冒险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文姝终是查出了端倪。 “你看,这笔去年五月运往西梁的布帛单子。”文姝给章曈指了指账簿边角的一处,“我记得去年五月禹州从桑户手中收上来的丝不多,所以销往西梁的时候,文家商号上调了价格。” “但是我娘盖了文戳的商号手册的价格不是五十文一尺,而是七十文一尺。”文姝笃定道,“且我看了文府府库的总册,收上来丝的本金也和这本账簿不同。” “那么交给西梁与北昭的关税也大不相同。”文姝手指飞快拨弄算盘,“如此,便差出了……” “十二万两!”文姝先是一惊,随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可文家那年的丝帛生意难做,统共交回文家的盈利连这一半都不到。” 章曈听着文姝的话细细沉思:“北昭的出关税是按照成本来算,西梁入关税则是按照定价盈利来计算。” “有人低报了定价与本金,那从关税上差出来的钱,应当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不止如此。”文姝一只手拨弄算盘,另一只手拿笔飞快记着,“盈利上的差价也是,合计不到七万两白银。” 听到数额的章曈也是一惊:“文府库房里的账簿与禹州文氏布行的账簿对不上,若布行账簿为真,那么便是禹州那边做了假账。究其原因,想必出在禹州文氏布行的掌柜与管事身上。” 文姝仔细看着纸上巨大的数字,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文家主印:“我爹娘待那些掌柜与管事都是极好的,每月月俸与年底分红从来不差他们的,想不到文家商号居然出了内鬼。” “钟岄现下在禹州,我写封信给她,劳烦章小公子帮我送过去吧。”文姝看向章曈。 “不用劳烦,我应该做的。”章曈看着重新鲜活起来的文姝,微微一笑。 “章小公子为文家所做的,文姝没齿难忘,待文家伸冤过后,文姝必有重谢。”文姝起身要行大礼。 章曈连忙扶住,抬眼对上文姝的眼睛,不自然地别开脸:“不用重谢,不必重谢。” 文姝微微一笑,只当章曈客气,不再多言,铺纸提笔即书,简短写了一页,盖上文戳,将墨微微吹干,装到信封里递给章曈,才发现章曈一直在盯着自己。 “章小公子?”文姝拿手在章曈眼前晃了晃。 章曈回过神来喃喃道:“文姑娘,你可有意中人了吗?” “什么?”文姝没有听清,反问道。 “没什么。”章曈将信接下,匆忙起身向门外走去。 命府中可信之人速送禹州后,章曈负手站在庭前,看着庭前的晚梅簌簌而落:“鹤鸣,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这几日见章曈分外关心照顾文姝,鹤鸣会意:“公子是在说文大姑娘?” “这几日她住进章府,外头流言纷纷,大多对她不利。她以后是要挑承文家的,若名声有毁,以后无论行商还是议亲必步履维艰。我想帮她。” 章曈微微敛眸:“若我此时同她表明心意,是不是有些趁人之危,逼她答应的意思?” “公子是否趁人之危鹤鸣不知道,只是此事就算文大姑娘愿意,家里主君老爷与大娘子定不会答应。” 鹤鸣劝道:“大娘子一直想为公子择门好亲事,连王都郡主娘娘家的姑娘都相看过,定不会遂了公子的意。” “我才不会……”章曈刚要反驳,却瞧见文姝带着云乐出了拱门往府门走去,一时诧异追了上去,“文姑娘要出门?” “章小公子。”文姝福身行礼,“打算回家取文家商铺价目簿。” “有什么要取的,我派人给你取就是了。”章曈忙道,又觉不妥,“若文姑娘不愿假托外人,我愿代文姑娘走一趟。” 文姝微笑着摇摇头:“府库本簿繁多,摆放错杂,章小公子恐找不到的。” 章曈一时为难:“找不到我也帮你找,你不能出去。” “为何?” “因为……” “因为外面的流言吗?”文姝嘴角一弯。 “你已经知道了?”章曈眉头微皱,“都是市井无赖传的混账话,你不要信。” “清者自清,我不在乎。”文姝微微颔首准备离去。 “可我在乎。”章曈看着文姝的背影,上前将其拦下。 “文姑娘,这几日看着你慢慢振作起来,开始着手为文家伸冤,我很欢喜。”章曈顿了顿,正色迎上文姝疑惑的眼神。 “你入蔡府是我拦下的,也是我带你回的章府。女子名节是大事,若你不介意,等此事一结,无论结果如何,我定回家上禀父母,亲自上门向你提亲。文姑娘尚有重孝在身,婚期可定在出了孝期之后,定在姑娘愿意嫁我那日。” 文姝微微一愣,许久缓笑道:“章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姻缘是大事,就算章小公子愿意,钟鼎世家之子与商户之女,门不当户不对……” “我不在乎!”章曈驳道,“你是公主我便娶公主,你是商户女我便娶商户女,只要是你文姝。” 文姝哑然,不知如何答复章曈炽热的话语,别过脸去。 章曈见状立即慌张起来:“但若,若姑娘介意,那章曈便求爹娘将姑娘认作义女,定不会耽误姑娘日后的婚事。” “无论文姑娘是否允准,章曈都尊重姑娘的心意。”章曈敬小慎微地看了一眼文姝,行了一礼。 文姝看着章曈,没有回话,只回了一礼,带着云乐匆匆离去,没有再提及此事。 二 章曈在感情方面与文逸很像,对待喜欢的人与物炽热而真诚,且小心翼翼。 况且章曈救了文家,堪称力挽狂澜,文姝并非不愿意接受他的感情,只是文姝更加理智一些,她明白,如此差距悬殊的婚事,章家那样的世家大族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她一直没有回应章曈。 而章曈也只当她有别的心思,尊重且不强求,尽心帮着她办事。 刚出正月,泉州章府的马车便到了永安。 章琰没有去正厅反而去了祠堂,在祠堂坐定,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章曈押来见他。 章曈刚从县衙回来,还未进内宅的门,便被几人捆到了章琰面前:“爹?” 章琰放下手中的茶盏:“你长本事了,竟敢私偷刺史符节假传父令?” 章曈一时心虚:“人命关天,你不是也挺喜欢文二的吗?我派人去救他有何错?” “那文府的事呢?”章琰问道,“为父已派人去查,你为何还是沉不住气?” “文二是儿子的兄弟,文家被冤,儿子不忍见世间无公道可言,特来帮忙。至公无私,大同无我,儿子无愧天地,更无愧于心。” 章琰冷笑一声:“那文家的那个姑娘呢?你二叔不在永安,你便把她带到府里住下了?你可知坊间流言传到我与你母亲耳里有多难听?” “她是文逸的长姐,一朝落难,蔡石逼婚不成,既不让她出永安又不允许旅店客栈收留她,我为何不能收留她?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行通衢大道者不迷,心至公无私者不惑,儿子无错。”章曈辨道。 “可为父怎么还听说你自己与那女子就有心?” “你听说你听说,你总是听说,为何要总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歪曲我?”章曈懊恼道,“那是我单相思,文姑娘没有那个意思。她是个好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父想得哪样?为父说一句,你自有千句万句等着。”章琰命人续了热茶,“拿家法来。” 章曈一惊:“儿子何错,为何罚我?” “私拿符节。”章琰没有一丝好商量,命人将章曈背身捆在柱子上。 “章家到你这辈只有你一个,从小将你金尊玉贵养大,纵得不成样子。如今我做父亲的当给你个教训。”章琰拿起一柄闪着银光的九节鞭。 “打你忤逆不孝。”章琰一鞭子打到章曈身上,瞬间打得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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