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尤翰庸再为非作歹,这些也不大可能都是他做的啊。”钟岄翻看着那些罪状,指了指其中一处,“就像这里,他难道上午去平安茶馆喝茶赊账斗殴,下午便又去隔壁戏院打人了?” “若是这没什么,那还有更离谱的。”钟岄又翻了翻卷宗,指出一出,“这个,去青楼闹事和去酒馆才间隔了不到一个时辰……” 钟岄顿了顿,发觉沈沨一直没有回应自己,抬眼看向了沈沨。 沈沨在深思着什么,许久才发觉钟岄在看自己。 “你怎么了?”她问道。 “你明日便收拾东西回泰明陪爹娘和湛儿住几天,我怕这件事牵连到你。” “若不动尤府,覃临百姓永无宁日,我这个县尉也名存实亡。所以我既然决定要做,便要一做到底。”沈沨握住钟岄的手。 “我特地抓住尤主君与尤翰康不在的时候动手,但不日他们便会回到覃临,届时是何局面我尚且难说,更会顾不上你。” 钟岄明白沈沨的顾虑,咬着唇摇了摇头:“我不走。” “为何?” “自成婚以来,你一直在为我着想,我不能丢下你。”钟岄扬了扬手中的卷宗,“更何况你这几日奔波劳碌,有时候顾不上的地方,我也可以帮你看着。” 她反牵住沈沨的手:“我不想一味受你保护,我也可以帮你的,比如整理这些卷宗。” 沈沨愣了愣,随即温和一笑:“多谢。” 二 下午,沈沨又带着江流随马林出了门。 钟岄整理好了一众卷宗,刚想吃盏茶歇口气。 常欢匆匆进门,欲言又止道:“尤府三公子要见姑娘。” 钟岄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成婚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来做什么,我不见他。” “说是有要事,事关姑爷的要事。”常欢补充道。 才过春节,天气仍然寒冷,天色灰蒙蒙,加伴着空中落下细细的雪。 宅子后门外,尤翰庭一身玄袍外搭墨狐裘衣,举着伞,显得格外阴沉。 钟岄靠在自家后门框上,有些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关我家大人的要事?” 尤翰庭转过身,只见钟岄气色上好,头戴桃花玉簪挽妇人髻,蓝色金绣梨花长裙搭玉色狐毛小褂,穿着内敛得宜。 他的脸色瞬间有些阴郁:“我爹和我大哥这两日要回覃临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沈沨的。你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否则定殃及到你。” “还有别的话吗?”钟岄挑了挑眉,见尤翰庭没有说话,冷笑一声,“我的家事,便不劳尤大人操心了。就算我家大人有事,我也会陪着他。像你们尤家这样在覃临作威作福丧尽天良的人家,就该下地狱。” “当今世家大族,谁人手里没沾过血?你真的以为所谓清正名流就真的廉光无私吗?” “那你呢?尤大人,你是不是也拿着武定百姓的血汗来暖自己的威风呢?”钟岄反问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靠着巴结取悦县令,讨好大户,轻视欺压贫农上位。”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对的。”钟岄不情不愿行了礼,转身进门,吩咐手下小厮关好后门,只留下尤翰庭在寒风中萧瑟的身影。 “你忘了之前在我面前的样子了吗?那般谦恭卑顺,还是说如今这副模样的你才是真的你?” 尤翰庭死死盯着重重关闭的街门,试图在寻找钟岄刚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佐证。 尤翰庭身边的小厮困思上前为其裹了件斗篷:“大人,咱们还是回去吧。横竖这钟二姑娘是不会回头了,大人何苦从武定赶过来。” 尤翰庭落寞转身,嗤笑出来:“她算什么!我来劝她只是可怜她,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大人说得对,大人还是早点回去吧,要不然让大娘子发现了,会不高兴的。” “那个泼妇。真当我会受她父女二人的牵制一辈子吗?”尤翰庭声音低沉。 “我们走。” 三 临至黄昏,沈沨仍没有回来,之前就算沈沨因故不归,也会派江流回来报一声。 再加上尤翰庸的话,钟岄的心悬了起来。 “姑娘,吃盏茶吧。”常欢端上了茶,安慰钟岄道。 钟岄接过,忽然听到有人进门,本以为是沈沨,却听见江流的声音。 “禀大娘子,尤府并县令在万香楼设宴款待大人。大人今晚不回来用膳了,让小的回来知会大娘子一声,以免大娘子担心。”江流行礼道。 “是尤府主君回来了?” “尤府主君在王都未归,是尤大公子快马赶了回来,要与大人商量二公子的事。” 江流答完,又上前进了一步,低声说道:“大人还说,让大娘子先收拾好东西,以备万全。” 钟岄大惊,许久才稍稍稳了心:“知道了,我之前陪嫁有一套金丝软甲,你速拿去,就说是给他带的换洗衣物,让他更衣的时候换上。你务必要小心伺候。” 直至人定,沈沨也没有回来。钟岄的右眼皮狂跳不止,她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裹上了一件斗篷:“让人套车,去万香楼。” “姑娘要去万香楼接姑爷?”常欢知道事情的严重,连忙拉住钟岄,“姑娘不能为了姑爷不顾自己的安危。姑娘去了那里又能做什么呢?常欢不能让姑娘去。” 钟岄明白常欢担心自己,轻轻捏了捏常欢的脸:“你家姑爷是县尉,我也算官眷,他们不会的。” 常欢又想说什么,被钟岄威胁再反对就把她捆在家里,这才乖乖让人套了车,跟着钟岄去了万香楼。 万香楼外,尤府与秦府的马车停在一旁。钟岄下了马车后一眼瞧去:秦府是一驾马车,尤府却是两驾。 其中一驾略微小巧一些,还围着绯色的帷幔帘子,钟岄觉得有些眼熟。 若是尤府主人带了夫人来,那也是夫妇共乘一驾,如此钟岄不由起疑,进门问过小二才知,三位进去不久,尤府便送了四姑娘来。 钟岄一愣:“他们在哪个房间?” 小二见来者不善,支支吾吾不肯说。 钟岄心中有火,却也耐着性子说道:“我是沈大人的娘子,秦大人派人来我家告知我家大人喝醉了酒,让我来接他回家。还望小二哥行个方便。” 小二疑惑之下,瞧了瞧送钟岄来的的确是一驾挂着沈府牌子的马车,这才犹豫地说出了雅间的门号。 钟岄道谢之后直接上楼。 二楼,被几个小厮拦在一边角落的江流见钟岄来了,仿佛见到了救星,挣脱几人束缚连滚带爬跑到钟岄面前:“大娘子,大人他!” 钟岄闻声更是害怕,抬步走向最里面的雅间。 刚到门口,钟岄便听见屋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大人,薇儿再敬您一杯。”是尤薇。 “沈同僚喝醉了,让尤四姑娘带着去偏房休息吧。”是秦慎。 “那尤家与沈大人商定的事,便说好了。”是尤家大郎,尤翰康。 “商定好什么?让我也来听听。”钟岄推开了房门,扯了个笑脸便进了门。 屋中人皆是一惊。 钟岄不看几人,径直看向沈沨:沈沨眯着眼睛,脸颊红红的,衣衫算是没有乱,就连最外层的大氅也在身上。 只是一边衣衫单薄的尤薇却有意无意向沈沨靠过去。 “尤四姑娘之前还说让我为着清誉本分过日子,为何如今却这般穿着往我家大人身上靠,这便是尤府的家风?真是长见识了。”钟岄声音不算大,但屋中死寂,声音显得有些幽怨。 邻间听这屋没了动静,有一两个胆子大的探了头往里看,一眼认出了屋里人,同身旁人窃窃道:“这不是尤四姑娘吗?” 尤薇见自己让旁人看去,羞得起身到一边拽下自己的斗篷披上,躲到自家女使的身后。 钟岄冷哼一声,看向桌上的秦慎和尤翰康:“秦大人,尤公子,您二位也瞧见了,我家大人醉得不省人事。您二位同我家大人商量了什么,可否让我也听听?以免我家大人出了纰漏,醒酒之后不认账。” 秦慎与尤翰康看向沈沨,却见沈沨眯着眼睛摆出醉酒样,一言不发。 听说是县令、县尉和尤家出了事,门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听了钟岄的话,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原来是县令和尤家将县尉灌醉了套话呢!” 秦慎脸色不好,摇了摇头,让自己人将人群驱散:“没什么,不过是酒后玩笑话罢了。” “秦大人,尤公子,那我可以带我家大人回去了吗?家里还煨了上好的醒酒汤,再不回去就要凉了。”钟岄上前将沈沨扶了起来,没等二人回答便出了门。 二人出了万香楼,钟岄带着江流将沈沨扶上了车,沈沨吹了冷风清醒许多,见身旁是钟岄便道:“娘子是来接为夫回家的吗?” “是,跟我回去吧。”钟岄阴郁道。 “娘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沈沨向钟岄凑了凑。 钟岄没有说话。 “多谢你来为我解围。” 钟岄依旧没有说话。 沈沨看出了钟岄的异样:“娘子怎么了?” “沈沨,若我晚一步到,你便要从了尤四姑娘吗?”钟岄幽幽问道。 沈沨愣了愣,连忙摇头:“不会。” “你已经醉了。”钟岄叹了口气,别过脸不去看身边人。 “我没醉。”沈沨轻轻握住她的手,认真道。 “那他们要你答应什么?” “他们忌惮沈家在泰明的势力,不愿对我下手把事做绝。我要杀尤翰庸,他们想出钱找个替死鬼,我还没点头。”沈沨缓道。 “所以他们叫了尤四姑娘来,想拿我的把柄。” 钟岄一听到尤薇的名字,便想起来刚刚尤薇讨好献媚的模样,蹙眉挣脱开沈沨道:“就算你要另娶,尤薇不行,只要是尤家人就不行!我看着恶心!” 沈沨明白钟岄对尤府的介怀,今日之情形与尤翰庭当日何其相似,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 钟岄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四 未及天亮,一阵惨烈的哭声惊醒了钟岄与沈沨。 两人命人开门后便见到了哭得直不起身的高家夫妇。 重新掌灯,二人将高家夫妇带到正厅,一番询问之下才知,昨夜尤府让人将高氏的尸首送回了高家。 “尸首?”钟岄听罢浑身颤抖,失声问道。 高母早已泣不成声:“他们让带话给沈大人,说大人若再不收手,下一个便是我们夫妇,再下一个,便是大人夫妇。” “我们夫妇二人老来得女,女儿死了,两把老骨头一死了之,可大人是为我们办事的才招惹如今祸端。强龙压不倒地头蛇,我们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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