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自己二次被退婚,自己在大伯母那里一顿劈头盖脸定是跑不了了。 三 杨氏已到文府,郑氏遣彩桃来是唤文姝回家商量对策。 为了避免惊扰整个钟家,文姝没有让钟岄跟着,只说了让她宽心,便匆匆辞行回永安去了。 两人没有将沈沨的消息放出,整个钟家依然沉浸在嫁女的喜悦中。知道实情的钟岄倒显得与家中的欢喜格格不入。 午饭未用几口,钟岄便向岳氏并楚氏请安告退,回了自己院中,独自坐在桃花树下的藤椅上,一坐便是一下午。 “岄姐姐,岄姐姐。”一个熟悉的男声轻轻唤起了钟岄。 自己睡着了?钟岄揉了揉眼睛,竟看到了沈沨,心中不由一喜:“你怎么回来了?王都不是要留你做驸马吗?” 沈沨还是那般朗月清风,谦和笑道:“正是如此,特来问姐姐可愿与公主和睦相处?” 钟岄一怔:“你……什么意思?” “皇命不可违,姐姐还不明白吗?”沈沨变了脸,伸出双手扣住钟岄的肩,“姐姐以为我会为了你我的婚约,置整个沈家于不顾吗?” 钟岄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泛起一阵心酸,晌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嫁于你为妾?” 沈沨笑而不语,熟悉的模样竟让钟岄感到极其陌生。 钟岄的心骤然一痛,不禁捂住自己的胸口,豆大的汗水连带着泪珠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姑娘?姑娘!”常欢拍了拍满头大汗的钟岄,“您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我不愿意!”钟岄紧闭着双眸,双手捂着胸口,猛然醒来,大口喘着粗气:原来是梦,不知是正值盛夏还是恶梦的缘故,衣衫早已湿透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让梦给魇着了?”常欢拿着帕子小心帮钟岄擦着眼泪。 “有王都的消息了吗?”钟岄心中一阵悲凉。 “还没。”常欢垂下了头。 家里该准备好的都已收拾妥当,就差沈沨上门敲定婚期,如今他被扣在王都当驸马,婚事恐怕是不成了。 沈沨悔婚,亦或贬妻为妾,自己若不答应,瞿家定是不会再认自己,到那时大伯母又会给自己指什么样的人家? 这件事钟岄当然怪不到沈沨身上。 她无奈摇摇头,缓了口气对常欢道:“你去屋里把笔墨备出来,我要写封信。” “是。” 钟岄洗了把脸,坐到案前提起笔,行云流水般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她写的是一封绝离书。 若要她为了沈沨,自请贬妻成妾,给公主伏小做低,她做不到。 她自认为与沈沨交情深不到那个地步,亦不愿让沈沨难办。 钟岄在感情事上向来喜欢洒脱一些,既然不能两相好,那便相离以求两相安吧。
第15章 钟岄督工 一 经历过尤家退亲,钟岄现在已不是什么纠结性子,把信寄出后便不愿再囿于这没有头绪的事上。 于是消沉两日后,她便换上褐衣布衫,到城郊照看自家庄稼去了。 好歹也是钟家的小姐,农活自然轮不到她做,她只负责督工。 巡完自家东郊一百五十亩良田后,钟岄坐在田间凉棚中乘凉。 “二姑娘用些西瓜吧。”一位相貌朴实,看起来年愈五十的男人提着一个西瓜上前,正是负责管理钟家田耕长工的管事,钟仁。 “多谢仁叔。”钟岄抿唇一笑。 忽然见到钟仁的腿一瘸一拐的样子,连忙问道:“仁叔的腿怎么了?” 钟仁切开西瓜,将籽最少的一瓣小心递给钟岄,讪讪笑道:“多谢二姑娘关心,老奴前些日子巡城西的那片地时摔了一跤,并不打紧的。” “那当好好静养才是。”钟岄担心道,“莫非大伯母不允?督工辛苦,如此更不容易好了。我这便去求大伯母。” “不不不,不关大娘子的事。”钟仁连忙解释,“只是那些长工,一没人看管便耍滑偷懒,没有老奴在不行的。” “如此偷工耍滑想必也不是个例吧?”钟岄递给常欢一瓣,又递了一瓣给钟仁。 钟仁点了点头:“地不是自己家的,收效也非短时可见,所以每亩例银不变,出工便也懒散起来。” “且督工招工也不能过多,像老奴是钟家旁支族人,自以为有些忠心。但外招的督工鱼龙混杂,稍不留意便容易与长工勾结,私谋主家的金银。” 钟岄沉默,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第二日,钟岄派常欢来给钟仁传话,要他在三日内将钟家二房名下一千多亩田产所有长工召集到一起,就算所在遥远,也要派管事来。 钟仁不明就里,但钟岄打小便跟着钟家老太爷管着一些庄户上的事,钟老太爷过世后,二房主君不通桑田,便暂时将二房名下大多农桑托给钟岄照看。 所以钟仁还是按着钟岄的话照做了。 他办事勤勉,在三日内将人召到一起,大约有两百多人。 钟岄出钱,将人安置在城郊的一个小客栈里。 二 刚开始,钟岄将他们晾了两天。第三日,她豪气地包下了整个客栈,把众人召集到客栈大厅议事。 钟仁将钟岄迎入上座,向她一一介绍来人。 佃户们只当是主家小姐一时兴起,陪笑着向钟岄行礼。 有些圆滑的婆子天花乱坠地夸起了钟岄的相貌和身段,还说了一些钟岄自己压根不记得也无关对错的往事。 “好了。”钟岄正色,挥了挥手,“把你们叫过来,不光为了让你们给我请安的。” “而是我从文家回来的这两天,发现有人偷奸耍滑,想必这也不是个例,特地叫你们过来问事。” 众人一听,含冤者无数,更有说急了向钟岄磕头表忠心的。 “大家不必惺惺作态。”钟岄勾起了一个浅笑,止住了众人的举动。 “过去的我已不打算追究。只是现下有个解决办法,不知诸位可愿听我一言?” 众人面面相觑,垂首应声。 “以后钟家二房长工工钱每亩地减上两成。” 钟岄话音刚落,众人又开始哭天喊地,喊着家中妻儿老小无所养,更有些婆子倒地撒泼,唾沫星子恨不得将钟岄淹死。 就连钟仁也有些为难地劝着:“二姑娘此举或有些不妥。” 钟岄镇定自若看着逢场作戏的众人:“我话还没说完,各位叔叔婶子急什么?我能让各位一心为了钟家的叔叔婶子吃亏吗?” 她的语气凌厉,话一出,众人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钟家二房靠着这六百亩地过活,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两年天旱收成不好,但钟家从未少过你们一分月钱。” 众人没有说话。 钟岄顺了顺气:“钟岄不才,回去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法子。” “知各位贫苦,只能为钟家长工,比不上那些佃户。钟岄想着,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拿出来,借给各位租种土地,日后可挣得属于自己的一份粮,也不至于偷懒,坏我钟家的收成。”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没了声音。 “不过话虽如此,但各位只能租种我钟家的田地,与佃户一样按时按例交粮。且借给各位的钱财,各位得按年息二分的利息还我。” “各位叔叔婶子出去打听便可知晓,外面借债半年便是四分,钟岄是实心实意帮助各位的。” 钟岄给常欢使了一个眼色,常欢会意,拿出了一沓纸。 “租借立契两份,我留一份,你们留一份,童叟无欺。” 由长工转为佃户的机会摆在眼前,不免有人心动。 众人犹豫起来,一来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了盼头,二来却开始担心日后得舍去闲散日子,开始顾虑年收。 钟仁一见,连忙站出来,招呼自己的大儿子:“老大,主家姑娘都这么帮我们了,还不过来签上。” 到底算是钟家宗族,钟仁在长工里不算难过,钟仁大儿迟疑片刻便上前签了契约。 有人起头,一些心痒的人也连忙上前,操着一口外乡口音:“俺想娶媳妇,俺还想以后俺娃可以上学堂出人头地!” 钟家有私塾学堂,但要交束脩,以长工月银尚且不知要攒多少年。 一听到孩子,更多的人咬牙上前,同钟岄签契。 钟岄此举前无古人,一时在武定城扬了名,被尤家退婚的传闻也渐渐被掩盖遗忘了。 此事当然也理所当然地传到了钟家。 “你这孩子,”楚氏听说钟岄作为,一时气急,“怎可借钱给长工租地?他们长年惫懒,大多孑然一身,连见官都不怕,若欠钱不还,你拿他们怎么办?” “长工到底不是为自己干活,偷奸耍滑,纵有百亩良田也难有好收成。”钟岄不以为然,吹了吹面前的汤,喝了一口。 “可你爹已经打算过了这个月再出去招些督工,哪用得着你个待嫁女操心?”楚氏向来跟大房看齐,想让钟岄成为钟峤那样的淑女,本来就不愿钟岄总往田里跑,自己为人又有些因循守旧,这次钟岄改了规矩,是彻底惹怒了她。 钟岄闻言轻笑一声,放下碗筷起了身:“反正我话已经放出去了,你和我爹要是想把钱要回来,再让他们变回长工,恐怕难咯。” 楚氏看着钟岄的背影无可奈何。 钟岄的举措也传到了大房岳氏的耳朵里。 “二姐儿的法子,倒是有意思。”岳氏看账簿的手一滞,轻轻笑道,“不过还是稚嫩,有些考虑欠妥的地方。” 说罢,岳氏便唤来婵娟:“把钟仁叫过来。” 婵娟会意,退出了房门。
第17章 结亲 一 天气愈发炎热,转眼便是盛夏。 钟岄怕热,在田间一连中暑两次后,便被楚氏关在家里待嫁,农事也都丢给了钟仁。 好在城郊良田事初见起效,钟仁接得顺手。 不出门也好,钟岄怕事情传开,自己又会成为武定城的“风云人物”。 不过在她心里,沈沨与尤翰庭终究是不同的,再加上那日沈沨的话,钟岄心里还是有着一些期许。 第七日,钟岄失手摔坏了一尊玉瓶。 那玉瓶,是钟家的聘礼。 钟岄心里一怔,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娘,门房递来一封您的信。”常欢拿着信件进门,低头瞧见地上的碎玉一惊,“姑娘可有受伤?交给常欢收拾吧。” 钟岄迟疑之下接过信。 是沈沨。 一目十行看完,钟岄让常欢去备马车。 武定城郊太白湖上,接天莲叶并映日荷花绚烂地妆点着湖面,长风吹过,很是凉爽。 钟岄下了马车,身着白里青衫,微风拂过她的裙袂,与太白湖上的莲景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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