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很想感谢晋王妃,却实在心烦不想说话,便推说头昏回房睡觉。 少女的情思最难周全,公主夫妇贴心地给小儿留了空间。少女独自回到房间,卸下钗环,不一会小丫头细柳却说宫内有人来找。 来的是临恩,他哭的眼皮都肿了,才见到郡君便跪在地上求她为临保做主。 “临保他怎么了!”少女“噌”地站了起来。 “临保他,他……”临恩忍不住又号哭出声,“他叫南阳郡王给打死了!” 少女跑得像一阵风,下人们都追不上。却没过多久,她又跑了回来,扯着临恩的领子丢在马上,飞身骑着再次离开公主府。 “你如何出得宫来?”小儿将临恩单手按在身前,马匹疾驰颠得少年想吐。 “奴婢知道一个狗洞,从那里钻出来的。” 少女略有疑惑,延庆宫那般小,宫墙外面守满了侍卫,便是真有狗洞也不至于偷跑出来不被发现。但临恩的眼泪看起来极真诚,她又关心则乱,并没有细想此中漏洞。 “带我过去。” 延庆宫这日的守卫松懈得很,浑不似往日作风。小儿顺着临恩指引,果然看见了狗洞,她将马放了,跟着少年钻了进去。 宫内的气氛也奇怪的很,走了几个宫巷都瞧不见人。少女觉得怪异,盘问那内侍:“谁叫你来找我的?” 少年神情闪烁:“没人叫我,你不是临保的相好么,不找你找谁。” “你怎么知道我和临保的关系,他告诉你的?” “是啊,临保同我关系最好,从前在直殿监的时候,常常提起你……” 少年的话音未落,便被人掐住了脖子,回答变成了细细的尖叫。 “郡……郡君……” “谁派你来的,临保在哪,你们把他怎么了?”少女收紧力道,又慢慢松开,“说话。” “没人……派我来,我说的是真……” 不待临恩说完,少女一掌将他掼在地上,脚尖碾上他的喉咙。 “别骗我。” “是我们少监,”临恩的脸憋的通红,“他说临保和你私通,叫郡王给打死了。他叫我从狗洞出来找你,说只有你能帮临保讨个公道。求你,放过我吧,郡君若不愿给临保报仇,奴婢不敢再多话了,只求别杀我……” “闭嘴!”少女凶戾了起来,附身又扯住临恩的领子,将他按在树上,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临保究竟在哪,你还敢咒他!” “真……真死了,”临恩看郡君一副吃人的样子,更忍不住大哭,“呜哇啊啊啊……真死了,我也不想他死啊,别杀我……” “我不信,”少女抓紧了少年的衣领,“你见着他了?” “没……没有……”临恩颤颤巍巍的,却不待小儿松口气,又听他说,“但是宫中都传开了,下午行的刑,郡王说没有杖数,打到死为止。郡君若不信,可以直接去问郡王。” 突然没了禁锢,临保脱力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晚间起了风,吹起少女披散的长发,又掀开她单薄的寝衣,将刚毅之人衬托出几分脆弱。 “郡君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敢去,害怕看见临保的尸体?是不是,总要看一眼罢,郡君迟早需要面对……” 没心思再理会临恩的煽风点火,后面的话甚至没法再传入少女的耳朵。小儿像个游魂一般飘荡了大半个延庆宫,终于磕磕绊绊地走到了郡王的寝殿。 宋景晔的寝宫这日也是安安静静,门外甚至没有职守的侍卫。少女飘到院内,便见正中仰面躺着个,胸口的腰刀穿透郡王的蟒袍,鲜红的血液晕染了半个身子,正是南阳郡王宋景晔。 少女的心放下又悬起来,她颤抖着在院内寻找,竟当真在角落里找到了衣衫残破的少年。 临保的身子已经冷了,瘦小的身体被残破的布片包裹,露出血肉模糊的下身。 小儿脱下轻薄的褙子,将少年包裹起来,没人再能看见他身体的残缺。她跪在石板上,将少年抱在怀里。她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即便用胸口也没能捂热怀里的躯体。少年卷曲的睫毛乖巧地闭合着,眼角还挂着干涸的泪痕。少女的手心凉透,却盛满冷汗,她便用汗水打湿少年的脸,为他拭去泪迹。 “对不起临保,姐姐来晚了……” 禁卫军围上来的时候,小儿没有束手就缚。 她虽失魂,身子的本能却还在,脚尖一点施展轻功。她只穿了双寝鞋出门,灵动的身形却挂不住松垮的鞋,落在屋脊上的时候已经赤着一只脚。 “我不知道是谁想要杀宋景晔,却休想让我背负罪名。害临保的人,我将一个一个找出来,谁都不会放过。” 临恩也被禁卫军押解进来,高声指认郡君为了报仇杀害郡王。少女挡下射过来的箭矢,不让他们继续伤害临保的身体,她又将仅剩那只鞋甩出,直接拍上了内侍的嘴。 朱沅君怀抱着爱人,踏着皇宫的屋顶飞跑,地下禁卫军没人追得上她,竟是从未有过的自由自在。 追逐间,她将瓦片踢飞,砸倒身后的追兵。她漫无目的地向着一个方向跑,眼看着离了延庆宫,却不知要停在哪里。 围捕的禁卫军本就不多,追逐的时候也很敷衍。朱沅君跑了不久便出了皇宫,身后也不再有人追逐。 她忽觉力竭,跳到一棵合抱之木上坐了下来。颠簸中,临保的小帽已经掉了,头发披散开被吹得很乱。少女将爱人横放在腿上,打算为他整理仪容。身前的衣襟里似乎揣着东西,她取出来看,是一封快被揉烂的信。 “我会一直等着姐姐,纵使姐姐日后嫁了人不再回来,此生也不做他想。我是一个残缺之人,能得姐姐片刻垂怜,即便是当下死了也值得……”
第九十一章 内廷秘事 09 宋羿早有安排,只等王永福露出尾巴,本该离宫的王裕手持召令镇压了叛乱之人,并没用太多时间便平息了变动。只是王永福敢于造反,这件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以至于发生了惊险之事。 宋羿留在宫中坐镇,朱启佑带着一队禁卫军在宫外的树上找到了女儿。单薄的少女赤着脚坐在树上,身体几乎与怀中少年一样凉。夜里视野并不清晰,但少女衣衫轻薄,军士们俱都低头不敢看。 何怀敏也跟在禁卫军的队伍中,他因为触怒郡王被关在偏殿杂房,因此躲过一劫。朱启佑搜宫的时候发现了他,又自他口中得知临保之事,便带他一同出来寻找女儿。 “小儿……”朱启佑轻声唤女儿,“是爹爹错了,你想要什么人、想去哪,都随你。你先下来,跟爹爹回家……” 少女木然不动,只有抱着少年的手略紧了紧。 “你别吓爹爹,有什么事咱们回家慢慢说……伤害你的人,爹爹全都抓出来帮你报仇……” 少女微微摇头,轻声道:“有什么用……” 何怀敏走出人群,在树前跪了下来:“郡君,临保的身子要僵了,您将他放下来罢。奴婢去寻一套好衣服、一口好棺材,让他入土为安。拖久了,怕是不好了……” 何怀敏的声音很轻,却将少女游离的神魂唤了回来。她将少年的身子横抱在胸前,跳下树赤脚踩在地上。 “要怎么做?”她问何怀敏。 “奴婢们入宫后没了根,也大多同家人断了联系。若是谁先走了,便相互收殓,葬在宫外圆通寺,有寺一日,便能受香火祭祀。”说话的时候,何怀敏起身脱下靴子,“棺椁同衣裳都是现成的,只需缴些钱财给匠人,现下需打些水来,给临保沐身。委屈郡君,先穿奴婢的鞋罢……” 何怀敏又跪了下来,扯开干净的汗巾垫在鞋底,生怕自己的鞋弄脏了郡君的脚。 小儿见他肿着脸颊,不愿接受他的好意,红肿的脚仍踩在地面上不动。 “奴婢穿着袜子,没事。”何怀敏轻声道,“郡君还是穿上罢,人多眼杂。” 小儿不愿放下临恩,只能就着对方的手向靴子里踩。何怀敏仔细异常,两手提着靴口撑开,始终没有触碰到少女的肌肤。 “多谢你,”少女对何怀敏道,“劳烦你帮忙,腾出个干净的地方,我想亲手送临保。” 没有人敢拒绝少女的要求,女儿刚刚开口,朱启佑便指挥着手下一起帮忙。棺椁和衣裳都是上好的,小儿祈求父亲带军士们避开,亲手才干净少年的身体,穿好衣服后,又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临保年纪小招人疼,人又聪慧,到了那边,定然能讨大监们的喜欢。”何怀敏宽慰着说,想到临保从前乖巧的模样,自己也红了眼眶。 有了众人帮忙,临保很快得以入殓。少女扶着棺沿,想要记住爱人的模样。 “时辰到了,郡君或者留点东西给他?” 少女楞楞地看着棺中人,良久才抬起头,求助般看向朱启佑,悲愤又委屈:“为什么呀……” 朱启佑哑然。 成年人清楚一个道理:纵然贵为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意外与不公随时都会发生。作为父亲,朱启佑应当教给女儿,但即便到了如今的境地,他仍不忍心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聪慧的少女默默地懂了,她退来两步,如风一般窜到军士身前,抽出长剑。朱启佑来不及阻止,她便以更快的速度拢起长发,自颈后全数切下。 长剑落地,少女抽出一根发丝,将粗粗一把黑发绕紧扎好,轻放在爱人胸前。
第九十二章 尾声 百年之后,史家将仁熙皇帝宋羿定义为守成之君。 这位天子十四岁继位,六十三岁驾崩,在位四十九年,在洛朝历代君主中统治时间最长。仁熙帝生平事迹,史家褒贬不一,总的来说,仍更多倾向于认为他是一位明君。 他在位期间,朝堂政局平稳,南北边境安定。到了仁熙帝晚年,东南解除海禁,北境两国互市,江浙一带手工业发展繁盛,洛国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富庶。后人常常忽略短暂混乱的宣庆时期,将仁熙帝同其父宁德帝统治的前后百年合称为宁仁盛世。即便是苛刻的文人,也承认宁仁中兴。 针对仁熙皇帝的批评,则更多体现在他的私人喜好,其中两宗大罪被后世文人口诛笔伐,即喜好南风和倚重宦官。针对此类批评,仁熙皇帝既不镇压也没有解释,他宽和的态度反倒为后人留下悬念。与迂腐的文人不同,皇帝与将军的爱情故事被编排成戏曲,在民间传为佳话。 史家对于好南风的批判,也并非全是为了规范皇帝的道德,更多是痛心其没有子嗣。 仁熙十三年,拟定的储君宋景晔死于内廷叛乱。此后仁熙皇帝关心宗室,却始终没找到资质合适的接班人。直至仁熙末年,临淄王在朝臣的反复推举之下被立为储君,整个朝堂都觉得这位储君差强人意。 仁熙帝殡天后,新帝沿用其政策,民间却因为商贸的过度发展频道动乱。异端思想在民间频出,以四书约束道德的儒家学派地位岌岌可危。儒生们喜好将洛国的灭亡归咎于仁熙帝,其追随者却将儒生们的言论归纳为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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