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庆帝面色微变,微言却似没瞧见天子的表情,突然转折:“但陛下也不必灰心,此间不得长生,却另有容得长生之所。” 宣庆帝被吊住了胃口,身体向道人探了探。“那是何处,请仙长教朕!” “陛下在凡间为一国君主,广施恩德,福泽百姓,百年之后功德圆满,飞升仙界,千载万载光阴无穷尽也。” 宣庆帝竟还有几分理智。“飞升之事,虚无缥缈,谈何容易啊!” “不然,对寻常百姓来说,或许难些。”微言道,“但陛下富有四海,想要积累愿力,却比寻常人要容易许多。陛下且想,古往今来以凡人之身飞升的,像那武侯关帝,哪个不是王侯将相、一方霸主。概因这些人比那凡夫俗子更具名望,只需稍施仁德之举,便为民心所向。” 宣庆帝有些意动,却仍存几分谨慎:“昔年始皇帝一统天下,泰山封禅,也曾发过成仙的大愿,却也没能成功。朕何德何能,比得上始皇帝的功绩?” “先秦暴政,天下虽然统一,民心却苦于秦。”微言道,“陛下只需施仁政,再广而告之,让百姓记住陛下的恩德,如此愿力备矣。” 宣庆帝了然,只觉听了微言这一席话,头脑便如被开了窍一般,通畅不少。施仁政,积愿力,并非难事。如此,飞升上界,也并非达不到的目标。 “仙长这一席话,朕着实受益良多。”宣庆帝开怀地扯住道人的衣袖,“你们师兄弟二人真乃朕之瑰宝!朕这就命人为仙长收拾宫殿,仙长喜欢甚么样的住处只管吩咐敬贤,日后便在这交泰殿,朕还要时时向二位讨教。” “不劳陛下费心。”微言轻轻抽出衣袖,“贫道与微玉道人道不同,早已除去同门关系。既然微玉道长在宫中与陛下讲道,那贫道便不宜久留。不过陛下不必担心,陛下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只管打发人来观中找我,贫道知无不言。” “这……”宣庆帝不曾想到这二人关系如此不容,当即为难地看向微玉。方才二人讨论长生之术,那微玉便在一旁闭目打坐,一言不发。此时感知到天子的目光,才微微睁开眼,颔首道:“贫道与掌教的确不能共处,但掌教为尊,贫道离宫便是。” 微玉离开,宣庆帝一样无法接受,又因修行需要仰仗这二人不敢强留,宣庆帝也没了主意。正自左右为难间,值的小太监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陛陛下,楚楚王在外头!” ---- 下个月预答辩,这边可能顾不上,看情况
第二十二章 伏法 宣庆帝修行修得昏了,一时之间竟没记起楚王是谁。却还不等他回过神来,交泰殿外已失了防守,正门大开。 楚王宋羿身着一品亲王朝服,双手高举太祖高皇帝排位,跨过丹陛,大步向天子走来。其身后亲王郡王列成两队,再之后各王府女眷远远地立于廊下等候。太子与六部阁臣也在荀宽的拉扯下行至殿前,一时之间,交泰殿外竟挤满了人。 按照宣庆帝往常的做派,无论在不在理,都得先摆出天子的威严。但他属实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待看清牌位上的字后,言语之间更是无甚底气:“楚王,你这是干什么?” “太祖高皇帝在上,请恕臣无法行礼。”宋羿朗声道,也不等宣庆帝回答,直接道出来意:“方士微玉,谋害宗亲、危害皇室。臣楚亲王宋羿奉太祖高皇帝令,捉拿妖道,今日请陛下与诸位宗亲做个见证。” “来人,拿下!” 随着宋羿令下,几个玄衣侍卫出现在殿中,将微玉道人押在地上。这些人是皇家暗卫,却不受朝廷指派,只为宗人府办事。宣庆帝从前只听说过玄卫的存在,此时尚且第一次见,更别提在场其他宗亲朝臣,各自暗暗惊奇。 太祖皇帝打压相权,为了子孙后代不受内阁的掣肘,留给宗人府的权力过大了。宣庆帝从前对此不甚在意,此时见宋羿的风头,心下惊惧。 “住手!” 天子的威势并没起到半点作用。大殿之内人本就不多,微玉自身又并无武力,几名玄卫要捉拿他并无难度。一旁的微言见微玉受缚,甚至还很不地道地推了一把。 宋羿雷厉风行,丝毫不理会天子的阻拦。他见微玉被抓,当即下令将人拖到殿外,在满朝宗亲权贵面前斩下首级。 “楚王!你敢!”宣庆帝被气得面目都有了几分狰狞。 玄衣侍卫手起刀落,霎时鲜血喷溅,微玉的头颅载着一对瞪圆的眼睛滚落在地。 从楚王进殿到尘埃落定,几乎是短短一瞬。玄卫已然隐匿无踪,一众宗亲呆立无言,心中不由佩服宋羿的果决。此时太后与皇后姗姗来迟,两位贵人在宫女的搀扶下面对一地的血腥不敢迈步。 宋羿仍举着太祖灵位,他看向殿外,目视一位耄耋老人蹒跚走近。“辛苦皇叔出来一趟,”宋羿诚恳道,“烦请皇叔送太祖回到宗庙。” 吴王【1】,洛国皇室辈分最长的亲王,拒绝了太监的搀扶,举起双手接过灵位。老人家行动很慢,用担忧的目光看向楚王,不肯马上离开。宋羿笑着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自己无碍,吩咐小太监护送吴王离开。 老人家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离开视线范围,来自祖先的无形威压才算消去。 不仅吴王顾虑,在场众人也为宋羿担忧。今日斩杀微玉,楚王宋羿的动作可谓干净利落,满朝文武见了都要叫一声好。 说到底,这微玉不过是一个靠嘴皮子蛊惑圣心的妖道,无权无势更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只需将人做了,便再无人受他的妖言困扰。可惜位高者都惜身,无人愿意舍弃前程去对付一个江湖骗子。楚王之前,也只有宋景昕存了杀人的想法,最终仍不了了之。 太祖在时,赋予宗人令广阔的权力,却无论如何大不过天子。但宗人令有另一便宜,便是可从太庙请出先祖排位,以先祖名义压制天子。这项权力书写在《太祖训》中,皇族之人都看过,却并不放在心上,朝中大臣更是大多不知,只因为此项权力从未被人使用。这几乎是一项无用的权力,因为一旦先祖回到太庙,面对这位宗人令的便是死局。 不待宣庆帝开口,宋羿自行拆下发冠,用双手捧着趴跪在地。“臣宋羿冲撞天子,请陛下判臣死罪。” 宣庆帝从未受过此等冒犯,本来也起了杀心,却不曾想连治罪都被对方抢占先机,当下气结。他诚知亲王不能说杀就杀,却也不甘愿就此放过,当即下令将人关押。 洛国的宫廷等级森严、各司其职,即便是天子下令捉人,也不是一句“来人”便能将事情办妥。既然要收监楚王,执行者需得落实到部门。按例,宗室之人犯罪,当由宗人府派人执行。 眼下宋羿虽跪地请罪,宗人府内以高阳王为首的几位王爷仍立于其后,只等宣庆帝张口,纷纷跪了下来。“臣等同罪……” 宣庆帝气得笑了,放眼殿前,宗人府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宗人府没人了是罢,傅严,你将这几个全部收押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傅严咽了口唾沫,开口推辞:“陛下,太祖有令,刑部大牢不得收押宗亲。”傅严语速缓慢,偷眼瞧见天子青紫的脸,又斟酌开口:“若要收押刑部,需得将几位王爷剥去封号,贬为平民。” 今日之事,宣庆帝毫无预见,说得上是措手不及。他尚未来得及思考微玉之死对他造成的损失,全部怒气都来源于宋羿的冒犯。因而,天子的大部分怒火都记在宋羿头上。宣庆帝有心处置宋羿,但无法同时贬谪许多宗亲。高阳王等人这一跪,便是掐准了法不责众,以退为进威逼天子。 宣庆帝虽平庸,却也不是傻子,高阳王此举更增加了天子的怒气。皇帝受方才事件的启发,心中思考当场斩杀宋羿的可能性。 远些位置,宋景昕瞧见父皇面色变化,心中暗惊,只怕楚王凶多吉少。宋景昕向来是不当孬种的,今日宋羿替他报了杀妻之仇,他便不能眼看着宋羿因此丧命。 “父皇,”众人僵持间,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走了出来,“既然宗人令打着太祖高皇帝的旗号诛杀妖人,儿臣以为应当先查实微玉犯案的真实性,再论是否定罪。” 宣庆帝的思路被宋景昕打断,不悦的目光射向太子。宋景昕感受到父皇眼中的疏远,略微低下头。 “顾卿怎么说?”宣庆帝开口,问的是吏部尚书顾如晦。 “臣以为太子所言有理,”顾如晦回禀,“可先将楚王禁足府中,着令宗人府与三司会审此案。宗人府以宗人令为首,几位王爷也是听令行事,不宜过多怪罪。楚王禁足期间,可令高阳王代理宗人府事务。” “可以,楚王禁足,不许踏出寝殿半步。”即便不甚满意,宣庆帝想不出别的办法,“何人主审为善?” “儿臣请求主审此案。”宋景昕忙道。 “太子殿下还是避嫌为好,”顾如晦道,“楚王可是打着为太子妃报仇的名义清君侧的。” 宋景昕没料到他回说这种话,猛然抬头去瞧,两只眼睛都瞪得溜圆。宋羿从始至终都打着诛杀妖人的旗号,没有提及“清君侧”这几个犯帝王忌讳的字眼。眼下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顾如晦明着是提醒太子,实则暗示天子宋羿有不臣之心。 宣庆帝的目光暗了暗,显然将顾如晦的话听了进去。他记起从前顾礼也提醒过他防范楚王,当时都因对方的年龄而轻视。不曾想此时的宋羿还不及十三岁,便有如此号召力,长此以往,必成祸害。 宣庆帝此时仍不相信微玉有过什么罪过,只将朝臣对微玉的敌视当作对自己沉迷修炼荒殆朝政的反抗。他的心态更接近于逃课玩耍的小孩,理直气壮又心虚气短。不过好在有了微言,即便微玉死了也并不可惜,他也可以正当逃避,不必正面追究太多人的责任。 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楚王。此人有太祖的受命,可行家法,十分麻烦。宣庆帝怀疑宋羿有不臣之心,若非如此,他没有必要如此顶撞天子。前几日微玉偷偷汇报,宋羿返京后没回王府先去了东宫,想来太子也受了此人的蛊惑。 如此反复思量,另一如玉的青年面孔映入眼中。“景时,由你主审此案罢。” 晋王宋景时一直站在兄长身后,闻言也不觉得惊讶,习惯了这种不好办的差事最终落在自己头上。 如此闹了一场,宋羿始终趴跪在地,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大殿外微玉的尸身还散落在地上,宣庆帝越瞧越晦气,余光瞟见皇后煞白的脸色,免不了责骂宫人:“怎么还不过来收拾一下,陈敬贤!给朕过来看看,太后和皇后要是受到什么惊吓,今日值殿的全都拉出去杖毙!” 果然女眷见不得血腥,宣庆帝话一出口,皇后的脸色反而更差。贵人两脚无力,几乎被宫女抬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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