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春日开化,道路也能好走些。”荀宽道。 宋羿回到宗人府的时候,时间尚早,天色却很是阴沉。在千步廊遇见了正待下值的吏部官员,这些人与楚王都不熟悉,往常见面也只打个招呼,这日却难得与他多说了几句。 “王爷可知,今日朝上,太子被弹劾了。” 应当是为了闹市纵马一事,宋羿毫不惊讶,太子闹出那么大动静,惊动的人不只有他。 那人也证实了宋羿的猜测:“御史本待劝谏,陛下却道宗人府已对太子有了处置,连罪己书都写好了。那蔡御史第一次忘了词,仿佛被什么人抢了生意,脸都绿了。臣瞧陛下的表情也颇为痛快,殿下这事做得妙啊,朝野上下都跟着出了一口恶气。”
第十一章 雷雨 夜里,空气沉闷得令人心慌。宋景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听得一声惊雷,随后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将院子映得如同白昼。 快些下,这雨憋了一天,烦都烦死了。宋景昕将被子团成一个卷抱在怀中,在大床上来回翻滚。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又渐渐转为瓢泼大雨。宋景昕展开被子,正待睡下,却有液体自床帐上漏下,淋了太子殿下满脸。 漏……漏雨? 宋景昕满脸震惊,堂堂各部之首、地位更在六部之上的宗人府衙门的房子竟然漏雨!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掀开被子丢在一边,趿拉着睡鞋起来看。室内原本留着的一盏烛台早已被风吹灭,堂堂太子殿下不会点火,只得凭借过人的视力四处查看。雨水自屋脊处涌入,顺着屋架汩汩下落。宋景昕拾起门边的树枝木剑捅了捅,厚重的床帐上已经积了不少水。 记得那日他夜里翻墙未遂,用瓦片砸破了看守侍卫的头,用的便是这西厢房的瓦。只一片瓦竟能漏成这般,该不会是报应罢。 宋景昕忧伤地捂住了脸,这可怎么办! 第一声惊雷响过,宋羿吩咐早早熄了灯,打算无论东厢那头有什么动静都不应声。时辰比往日要早些,男孩躺在床上并无睡意,心中默默盘算离京之前应做的安排是否有遗漏。 室外闪电雷鸣,雨势也随之越来越大。又是一道惊雷响过,忽听得一声惨烈的嚎叫,耳房内打盹儿的王裕惊醒。宋羿自床上爬了起来,皱着眉去找地上的鞋子,余光瞟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倚着门框,披头散发、失魂落魄,正是刚做过噩梦的王裕。 “你怕打雷?” 王裕仍没回神,怯懦地应了一声。 宋羿学英宗的样子揉了揉眉心,对王裕道:“先掌灯罢。”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点了火,呆呆地倚在桌边。宋羿放弃了穿鞋,盘膝坐在床头。“你坐下,喝口水压压惊。” 王裕听话地坐了,桌上的茶水是他睡前烧的,当下仍然温热。那水中加了些蜜,喝下几口,果然缓过一阵惊悸。“殿……殿下……” “行了,不必说了,”宋羿摆摆手,“你若实在害怕,便将铺盖搬过来,在脚踏上睡罢。” “这……奴婢……”王裕依旧吞吞吐吐,和主子睡其实也挺可怕的。 宋景昕便在这时敲响了房门,宋羿撇向刚刚点亮的烛火,暗道一声“糟糕”。外头雨下得太大,他也不好明着叫太子淋雨,只得吩咐王裕开门放人。 王裕开了门,迎面进来的先是一件湿透了的斗篷,随后那湿淋淋的太子如同落水狗一般站在门口开始甩头。小太监被甩了一脸水,忙取来干净的巾帕给太子擦干。宋景昕将外袍脱了,又甩掉湿透的靴子,所幸中衣未湿。他擦去身上的浮水,赤脚踩在地毯上,心中暗叹还是楚王会享受。 宋羿冷冷地瞧着太子不见外的动作,面色不愉:“太子衣衫不整地来到本王的寝房,是何礼数?” “我啊……嘿嘿,”宋景昕无赖地笑了笑,“本宫听得有人被雷声吓得尖叫,想来是不敢一个人睡的,要不要本宫陪啊?” 却道方才东厢漏雨,宋景昕试图堵上漏洞未果,只得向宋羿求助。但要求助宋羿,一来这人今日睡得早,房间已然黑了;二来宋景昕也觉得拉不下脸。正在太子踌躇间,那王裕却因惊雷生了噩梦,大呼出声。宋景昕只道宋羿害怕,当即心中窃喜,这倒是一个送上门的蹭住理由。 这东厢房内没有伞,宋羿简单穿了外衫,顶着个斗篷便冲了出来。怎料外头下的却是瓢泼大雨,当即将他浇成了落汤鸡。 宋景昕话音落下,却不见宋羿回答。起初他只道小孩子害羞,心中暗自好笑,正待继续调笑几句,却见宋羿用古怪的目光看向自己。 “王裕,”盯了宋景昕半晌,宋羿挪开目光,咧开嘴阴阴地笑了,“太子殿下说要陪你睡,还不跪下谢恩。” 王裕本就惊魂未定,听见这话吓得当即趴在地上。 宋景昕愣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宋羿懒得理他,吩咐王裕寻一把伞将太子爷打发出去。宋景昕只觉得尴尬,想求宋羿让自己留下,又不知怎么开口。 眼见王裕寻来了伞,宋景昕求生欲甚强地奔到楚王床边,单腿跪坐在脚踏上,真诚地望向男孩:“我的二爷,东厢漏雨叫水淹了,您行行好,收留孙子一晚罢!” 宋羿:…… 鉴于太子殿下能屈能伸,宋羿最终没能推拒这人同寝的要求。好歹是个皇子,也不好真打发他去陪小太监住。 恰在这时又有人叫门,竟是在宗人府当差的王永福。这人倒比太子殿下机灵得多,穿着雨靴蓑衣,又未卜先知地提了一壶姜汤过来。 “奴婢见这雨下得太大,担心干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便来瞧瞧殿下有什么差使。” “你倒是有孝心,”宋羿也不揭发他,“你爹受惊了,你且服侍他去耳房歇下,再过来侍候。” 王永福得了令,却不敢真的撇开主子去侍候王裕,他先倒了几碗姜汤出来,“殿下,雨夜天寒,您也一起喝一碗罢。” 最后,王永福服侍宋景昕上了床,才抱起仍然赤脚的王裕,提着烛火去了耳房。宋羿盯着宋景昕将身子反复擦了许多遍,才准许他上床休息。偌大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宋景昕舔着脸求二爷爷分他一半,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小太监倒是愿意贡献出铺盖来,但奴婢睡过的东西,也不敢拿给尊贵的太子殿下。 宋羿手小脚小,胳膊腿更是没什么力气,扭打了几下便被孙子制服。宋景昕将男孩圈在怀里,用被子裹住了两人。少年人的身体相贴,在寒夜中倒也暖和。楚王的床褥间散发着一种松香,宋景昕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熏香了,又连日不曾沐浴,也不知身上是不是臭的。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太子殿下的意识渐渐混沌,打起了豪放的呼噜。 在宋羿看来,入睡快的人大多没什么脑子。室外的惊雷被耳边呼噜声掩盖,宋羿不可置信地看着枕边那人一开一合的嘴,使力掰开男人箍在腰间的手,掀开被子,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宋羿这一脚踢得毫不容情,太子殿下修长结实的身躯滚落在地上,砸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嗷……”宋景昕摔得惊醒,睡梦中记忆犹在,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后脑疼得火辣辣的,宋景昕抬起手臂摸了摸,竟然肿起来老大。“晦气,哎……喜子,黄喜……人呢!过来扶本宫……” “太子殿下……”王永福听见动静,提着灯笼躬身过来。宋景昕就着他的手臂起身,这才发现此人不是黄喜,此地也不是东宫,他还关着禁闭呢! “怎么回事!”宋景昕愤怒地转头去寻床帐里的人,见宋羿也正蹙着眉看着他,面上完全瞧不出心虚愧疚。 “你睡觉不老实,”宋羿挑剔道,“翻跟斗打把式,还打呼噜。滚来滚去的,一会就掉地上了。” “不可能!本宫睡觉从来不打呼噜!” “你都睡着了,怎么知道自己打不打呼噜。” “从来没人说过本宫睡觉打呼噜!” “没人说过不代表你不打呼噜,本王现在说了,你睡觉不仅打呼噜,呼噜比外面雷声都要大。” “你说的不算,本宫就是不打呼噜!” 眼见着没营养的架吵起来没完,宋羿不愿理他,扯着被子躺回床上,留给太子一个背影。 “哎,你……”太子殿下意犹未尽,还待再吵,王永福突然开口:“太子殿下,您的头不要紧罢。” “啊,对,哎呦!”宋景昕这才又记起了疼痛,忙叫那太监帮忙看看是不是出了血。 王永福将灯台拿近了,拨开太子披散的头发细细查看,好在并没有流血,只是摔得肿了。“奴婢去寻伤药。” “宗人府西院是刑罚之所,慎思堂后面便是牢狱,依例不能留存药品。”宋羿仍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王永福,你拿本王的令牌去找值班的禁卫,和他们说太子摔了,叫他们派个人陪你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叫当值的太医备些常用的伤药直接带来,雨下这么大,省的来回跑。” “不必了,”宋景昕翘起二郎腿,用脚尖点了点王永福的胳膊,“雨下这么大,明儿再说罢,本宫身子没那么脆。” 地下坐久了便觉得冷,宋景昕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挪回床榻。宋羿见他体恤下人,竟难得有几分愧疚。男孩向内让了让,主动将被子分给太子半边,又吩咐王永福:“本宫有件棉衣在柜子里,你找出来给太子垫在头下面,能软和些。” “你别枕枕头了,转过身趴着睡罢,把棉衣垫在脸下面。”宋羿帮宋景昕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将男人的散发拨开,免得他翻身的时候扯到头皮。 宋景昕被人哄了两句,心情便好了,不一会便搂着棉衣呼噜起来。
第十二章 工部 “这破得也忒厉害了,得亏昨天下了场雨,若是拖到年底落了雪便不好办了。”得知太子殿下住的房子淋了雨,工部派了人来给宗人府补屋顶。来人先入内检查了梁柱檩枋,见结构上没有问题,墙面也无坍塌,这才爬梯子上去房顶查看,竟少了好大一片瓦。“这怎么弄的?” “不清楚,这房子上次修葺的时候,本官都还没出生。”经历官揣着手,踮着脚瞧工人干活,“来都来了,劳驾诸位将其余房屋也检修一下罢。” “可用不着大人您提醒,出来前咱们上头早交代了,非得将这宗人府的大小房屋修得比城楼还牢固,这才准咱们回呢!” 工部怎的突然变得如此周到,这事要追溯到早上,寻阳王在工部大闹了一场。 夜里折腾过几回,西厢的主仆几人都没多大精神,宋羿索性也称病不出了。没有公务的时候,宗人府高位的几个王爷不必日日来衙门点卯。近日来天气都不大好,宋羿估摸着寻阳王不会过来,便打发王永福将头天晚上东厢漏雨太子又摔了的事情告知寻阳王。那寻阳王是个火爆脾气,当即气得踢翻了桌子,打马来到工部就要找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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