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苏允但笑不语。 他们当时都没有想到,这三言两语成了此生最后一次对话。 —— 齐思铭打开门,却见一个本该在应洲处理事务的人蹲在地上,将满是血污的双手往他脸盆里塞,慢悠悠洗去指缝里的血。 齐思铭惊道:“林萧?” 他跨步进来,掩上房门,捉起林萧的手,翻来覆去查看——那手虽厚茧颇多但无伤口,齐思铭脸色一变,心往下坠去,如挂铅石。 “你干什么了?”齐思铭沉声问。 林萧抽回手,避开对方灼灼的目光,淡淡地说:“杀人。” “应洲林主家,随云,常敬昌……”齐思铭每念一个名字,怒气便更加汹涌地涌上心头,到最后甚至脊骨都烧起来似的滚烫,他一字一句道,“这些都是你杀的?” 他都不知道这滔天怒气是为人命不值还是为自小就看在身旁的林萧走上了歪路,可无论他因为私情多么想宽容,但一见那些残忍至极的死法都不得不胆战心惊,由心地对林萧的作法感到万分嫌恶。 “是。”林萧满不在意地回道。 “你为何这么做?”齐思铭怒目圆睁,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粗暴地将人拖至身前,“我知你心中有恨,但是你未免太过激进了,他们罪不致死,至少那些妇孺是无辜的!” 林萧睁大了眼,愣愣地望着眼前人脸上藏不住的厌恶,似乎脸面被人无形地狠狠击了一掌,热辣酸痛。 他后退几步,坐在了床上,喃喃道:“他们临死的时候都会问我为什么,但我没想到你也会……” 那微弱的嘟囔声戛然而止,林萧猛地抬起头,本是周正的面容褪去了伪善,竟显得扭曲难看,脸上肆意攀爬着的残忍恶毒之意如恶蛇的毒液刺痛了齐思铭的双目。 林萧低吼:“因为我快死了啊,齐思铭我快死了!” “不过是报仇雪恨,”他走下床,一步步逼近齐思铭,一掌毫不收力地推在了他的肩膀,将人推得踉跄了一下,嗤笑道,“你是和朱苏允混久了连人都变得仁慈了吗?你别忘了我跟着你就是为了报仇的!这还只不过杀了几个人!” 齐思铭紧紧盯着他,说:“你疯了。” 语音刚落,唰地一声,他拔出了长刀,锋利的刀尖直指林萧的咽喉。 林萧脸色几经变化,终于凝在不可置信上:“你要杀我?” . 齐思铭说今日便想好了孩子的字,要他照常在那树下等着他,可朱苏允等到落日都不见人应约,隐隐觉得不对,正要走,脚下却被粗大的树根一绊,他拿手撑住了粗粝的树干才稳住了身形。 不知为何,他盯着掌下干枯的树皮盯了许久,走马灯似的回忆起与齐思铭的诸多往事,他抬头望着树,不见往日茂密的绿叶遮挡日光,只剩下张牙舞爪的枯枝横在视野里,切碎了方寸暗沉的天。 那年还葱绿的树已是老枝残干,灰败寂寥,苟延残喘不消多时,便在三春月的好时节悄无声息死去了。 枯树并不逢春。 —— 江湖传言,朱苏允杀了武林盟主齐思铭,抛妻弃子,畏罪潜逃,不知所终。 林萧继任武林盟主。 不久后,朱苏允重出江湖,却不似往日温雅,手握参邪杀人成性,一时无人能挡,一年后被庄主斩杀于苍南。 江湖万人道贺。 【📢作者有话说】 叶声落如雨,月色白似霜。 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三句都是诗句引用。
第20章 两男一女共处一室,静默半响。 午康安目光一转,意味不明地落到华采身上。 齐鹤注意到他明目张胆的打量,难得有些头疼,将咬了一小口的桂花糕放回瓷盘里,向华采招招手道:“拿着桂花糕下去吧。” 华采如蒙大赦,爽快地应了一声,利索地退出房。等门彻底闭合,她才松下肩,想偷窥一二瞧个新鲜但又怕被逮个正着一顿好罚,回房的一路上只能悻悻地深思着方才的情景。 为何气氛如此古怪?分明是午康安夜闯私房,怎么现在倒像她横插进去似的。 华采走三步停两步,最终缓缓立定,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难道是—— 屋内,午康安反手一推,将窗关紧,随后徐步走来。 “师兄,或许我应该听算命先生的,出门先看个黄历。”他慢悠悠地说,“有群怪人狗皮膏药似的追了我半天,绳索,铁链,迷香,甚至使上了苦肉计,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齐鹤:“……” 午康安一顿,向他看来,幽幽地说:“不过最终可让我知道罪魁祸首了。” 齐鹤额角轻轻一跳。 现在可好,此番算计落空,还倒贴了个自己进去。 不过他也不曾想西谷王的亲卫队办事竟然如此一塌糊涂,满打满算追了一天还能让午康安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他们是怎么找上你的?”午康安沉声问道。 齐鹤眸色微微闪烁,低下眼睫敛去锋芒,平静地说:“你是该回去了,不是吗殿下。” 语毕,他撑桌而起,直视午康安,似乎已然预备要与他好生争执一番。 可午康安从小到大野惯了,以理服人这种方式在他的生活习性里不存在,向来讲究的是随心所欲。他不轻不慢地将右手掌按在了齐鹤腰后的方桌上,然后抬眼盯住他,整个人不容抗拒地倾压过来,直至只留存对方微末的清净呼吸才堪堪止住了身子。 “好吧好吧,如果他们还是追了上来,我要连带着你一起掳走。你期盼的,”他慢吞吞地,又带着不容置喙,“未来的西谷君主可是金口玉言。” 齐鹤长眉微蹙,困惑不解地望着午康安。 这算什么? 他昨日夜里无意伤他,但这人毕竟是个莫大隐患,未雨绸缪,将其赶回西谷便也算两全其美。可事事总不尽人意。 “讲不讲理。”齐鹤问。 午康安莞尔:“不讲。” 齐鹤看了他半响,垂下了头,两指含在唇口,一道悠扬的口哨声传在寂静的夜里。 随后砰地一声,饱受无妄之灾的雕窗再一次被粗暴破开,两瓣窗扇在风中呜咽,想来是再也合不上了。 打头的人翻身跳了进来,头也不抬地道:“请随我回去!” 随即他给紧跟其来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握紧绳索迅速上前,面上极度沉稳,已经打定主意将午康安硬生生绑回去了,可这一抬头却傻眼了。 午康安在他来时瞅也不瞅他一眼,反倒手快地搂住齐鹤的腰,步伐轻盈地破门而出。暗卫长竭尽所能向那两人奔去,伸臂去抓,午康安搂着人也毫不费力地跳上栏杆,抽出不久前从他们身上顺走的抓钩绳勾住房梁,直直荡下了二楼,落地无声。 午康安尚有闲心地朝他扬起一抹笑,足尖轻点圈椅,跃身冲出正中的大门,不过瞬息便没了身影。 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大声道:“追!” —— 在雨中奔了约莫半炷香,紧跟不停的脚步声终于远去了,午康安并未卸下警惕,几番闪转腾挪奔逃,最终在一个僻静而无灯的巷子里停下了。 虽然午康安有心护着齐鹤,但怀里的人还是落得一身湿透。一落定,齐鹤就退后几步,挣脱了午康安的怀抱,随意将贴在脸颊的湿发揽到耳后,满脸雨水地看向他。 “我怕他们挟持你。”午康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指了指两边的房屋,试探道,“先去避避雨?” “不必了,“齐鹤长身而立,在寂静的夜里,不偏不倚地看向午康安的双眼,沉声说,“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西谷暴乱于两国而言都不利,你只能回去。” 午康安沉默了一会,隔着重重雨幕,对掩在昏暗里的那人,笑着问道:“那你觉得我便有治国之才,能当好这个王吗?“ 林晚城这些日里总是夜雨绵绵,而临近冬日这雨水更是湿寒十足,天穹乌黑空蒙,落珠似的雨水簌簌而下,轻轻打在齐鹤本就玉白的脸上,眉睫愈发黑,唇色却越发淡。 不稍片刻,语调微平的话便传了过来。 “不予置评。但你须得回去。“ 午康安只听得破空声逼近面门,忙侧身避开齐鹤一拳的锋芒,可巷道向来狭窄,这匆匆一避脊背便不轻不重地撞上了粗粝不平的墙面,顶得有些许疼痛,但这些比不上齐鹤敢赤手空拳打过来的惊诧。 他往一旁躲开几步,纯白的靴子仓促踏过几滩脏污的积水,鞋面已然染上了污泥,又被闷声不断的雨水冲刷了一二。 午康安仍然在迟疑顾望:“你想与我较量?” “未尝不可。”齐鹤收回手,说。 不作废话,齐鹤如一柄利剑刺透垂重的雨幕,一掌向他脖颈劈来,午康安无声叹气,抬起手臂抵挡这来势汹汹的一击,可下一刻,齐鹤犹如鬼魅一般旋身到了他的背后,腰绳也随这番动作顺畅从腰上解结,握在他手中俨然是一根细长的鞭子。 午康安两目不明,只听得空中一道划破雨幕的细微气声,他心下微沉,往后侧踢企图逼退齐鹤,可哪想刹那间自己便被鞭子绕了一圈,束缚住了双臂,被巧力拽得退后了好几步。 齐鹤一刻不停,长鞭在空中闻风而动,不在抽打而在捆绑,显然午康安也意识到这一点,手刚一搭上腰绳,齐鹤便轻点墙面,向他袭来,他便不得不再次躲避。 如此重复几次,想来不用多久午康安便得被迫束手就擒。 他只能等,等齐鹤凑近再去制住他,四肢紧抓绝不松开,可杜肃之前说得不无道理,对方的身法过于飘渺,进退有度张弛有力,绝不与午康安硬刚武功,别更提近身搏斗。 两厢僵持下,反倒是齐鹤在两道墙壁间如鱼得水,不遗余力地与午康安缠斗。 抓了几回没抓着鱼,今儿个午康安才明白杜肃说得以柔克刚到底是个什么窝囊挨打局面。 “不行。” 午康安玩心渐渐收起,他知道齐鹤是玩真的了。 打斗有过一阵,在黑夜中视物已经足够清晰,午康安很快便找着了横在空中的那条绳,抬起手紧扣腰绳往后一拉拽,谁曾想午康安竟然拉了个空,不禁往后趔趄了一下,差点当着齐鹤的面仰面摔倒,好不可笑。 午康安要气笑了。 不过几息,齐鹤又要一手刀过来,午康安矮身躲过,双手顺势扣住齐鹤的细腰往墙上一抵,又闷声承受了他的一肘击才将齐鹤腰上吊着的小刀夺了过来,连连后退拉开距离。 齐鹤微微皱眉,就站在原地看着午康安将乱缠一通的腰绳用小刀切得参差不齐。 午康安刚才触摸齐鹤身子的时候才发觉他此刻浑身冰冷,也不知为何不用内力驱寒,如若还与齐鹤打打杀杀估计那人先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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