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坚迅速收回手,他像被泼了滚油般在原地不住地跳脚。 “哎哟,哎哟。”他痛叫不停。 这幕也叫叶璟明看愣了神,像是滚烫的火星突然天降一般,细密溅在魏坚身上,又不见踪迹,威慑却大,直叫他脑门和肩头都砸出血坑来。 魏坚护着脸大叫道:“叶璟,叶璟,你搞得什么鬼,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潘右使不会放过你的!” 火星子好似落得更稠密了。 叶璟明淡淡说:“我也不知道啊,也许是老天开眼,下冰雹了吧。” 魏坚看一眼朗朗晴空:“你瞎扯,阳春白日的,哪里来的冰雹!” “所以说老天开眼嘛。” 叶璟明站起身,冷冷坐回了椅子上,魏坚见他确无动作,身上却被砸得痛得要命,有什么东西落进他眼里来,他右眼珠子一黑,眼眶崩出血来。 他哆哆嗦嗦道:“见,见鬼了”,他拧起鸟笼就跑,跑出了院门十丈,似乎还在呼天喊地。 叶璟明垂眼,看地上散落一地的皂荚豆,沾了些血气,仍浅浅透出清香。 他抬头看见墙头枝桠缝中,翘起一戳发顶的呆毛,在风里一愣一愣的,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下来吧,藏又不藏好。”叶璟明说。 唐云峥利落地翻过墙头,嘿嘿一笑,向他跑过来。 “他被你吓唬走了,”叶璟明打量着他的手掌,“要多浑厚的内劲,才能隔这么远伤到魏坚。” 唐云峥眨了眨眼,片刻骄傲说:“那可不,我小时候玩弹弓,回回是我们族里头一名的。” 他避重就轻,叶璟明也不再问:“你怎么寻来的?” “昨夜下了雨,地里湿得要命,我循着脚印过来,一深一浅的,就是你的。” 叶璟明“唔”了一声,随口问他:“你伤如何了?” 说完便觉得后悔,眼前这个普鲁人眼神一亮,一把撩起衣裳下摆来:“好像好些了,我走到这里,也没见流血,但还是疼,要仙子大夫再给我瞧瞧。” 他强悍热切的身子贴近前来,叶璟明不自在地避开一些:“仙子就仙子,大夫就大夫,我两者都不是。” 唐云峥亮着结实光裸的腹肌偎得更近了一些,笑盈盈说:“那璟明再帮我仔细看看,再上一次药。” 天光大亮,他凑得近了,叶璟明方才将他面貌看得分明。 他五官浓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侧脸轮廓如同刀削斧凿一般,透出一股野性和锋锐来,唇色因伤口未愈而寡淡些许,一双碧绿眼眸仍是光华绚烂,顾盼神飞。 说俊美稍嫌埋汰,说英气迫人,方是正好。 “包扎不过几个时辰,你能走到这里,说明你身子愈合力不错。上药可以,上完就走,你不能在这里疗伤。”叶璟明见他嘴唇干裂,起身要替他取些水来。 唐云峥按住他:“为什么不能,我如今通关的文书被水泡透了,出不去城,也不能随意乱跑,叫官兵看见了要抓起来扔大狱的。” “不能就是不能。”叶璟明抽开手腕,“谢过你方才的搭救,但这里算不上我的居所,也不是你能长留的地方,你往东走三里地,过一条巷往右转,巷尾有一个医馆。” 唐云峥注视着他,想了想:“你是不是怕方才欺负你的人。” 叶璟明:“是也不是。” 唐云峥气呼呼道:“他再敢来打跑他就是了。” 叶璟明:“他跑了,还会有下一个,还会有下下个人来驱使我,赶不尽的,也不该是你来枉费功夫。” 唐云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游隼峰上明玉一般璀璨的眼眸,这刻只有深重的倦色,眼底覆着黑青的阴霾。 他问:“他们是你的主子吗?” 叶璟明头痛得厉害,懒懒打发道:“是吧。” “那你收留我吧,”唐云峥拽过他凄瘦的手掌拢在掌心里,“你收留我,做我的主子,就可以摆布我,驱使我了。” 叶璟明沉默了一下:“我无意做谁的主子,也不想驱使谁,你说再多,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远离我,他本想这么说,后又浅浅阖上了眼:“快点走吧。” 唐云峥好像迟疑了一下,手背温厚的热度渐渐离去,叶璟明再睁开眼时,已没有了他的气息。 倒是那些散落的荚豆在桌上摆了个简陋的心状,好似一个突兀的来客,对他的仓促打扰表示歉意。 叶璟明失笑,他瘫靠在椅子里,春风将枝头枯萎的皂壳吹落在他脸上,不痛不痒的。
第8章 收留 转眼日头西沉,叶璟明偎着一卷单薄的被褥蜷缩在榻上,听见檐角落下雨水来,那声音细微黏连,仍叫他不得好眠。 他辗转反侧,摸了摸自己肚腹,那里同白纸一般扁薄。左右也睡不着觉,他于是昏沉沉起身,摸索着点了盏灯,去寻水喝,一撮烛花窝在他掌间,微弱跳了跳。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叶璟明抬起头,见窗上露出个矫健挺拔的影子,就是头发乱蓬蓬的,隔着一层灰扑扑的窗纸看过去,直觉有些傻气。 叶璟明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对方踌躇了一下,诚实回道:“我实在无处可去了。” 叶璟明舀了碗凉水灌进肚里,复又摸回榻上躺着:“随你吧,我也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老缠着我一个残废做什么。” 他摸着草枕侧了侧身:“你到底要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吗。” 对方久久不吱声,叶璟明也不理他,桌台上灯苗晃了一晃,叶璟明再睁开眼时,一股子肉香冲进鼻子里来。 唐云峥蹲在他榻前,手举着一只焦黄油亮的烤雀,黄澄澄的油直往下流,淌进手腕里去。 他一双眼睛埋在卷翘的额发里,仍锃亮锃亮的,邀功一般冲他笑笑:“璟明来吃!” 叶璟明话还压在喉间,舌头已先一步舔了舔嘴唇。 这一下就丢了立场,他坐起身,呆愣愣说:“啊,啊?这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上午欺负你的那人手里养的鸟啊,”唐云峥兴致勃勃描述,“我追了他小半路,又把他左眼砸了,顺手还把笼子摸了回来。那人是恶人,鸟也不是好鸟,但胜在胖,养得跟只小鸡似的。” “魏坚的鸟啊,”叶璟明两只眼珠盯着他手里的肉,不转了,“那得吃。” 唐云峥笑呵呵递前去一些,叶璟明心想,这可真算是吃人嘴软了。 他有些迟疑,又经不住许久没开过荤腥,语气都软和下来:“你……你实在要留在这里也行,只是并不安全,若是遇见什么人要找我麻烦,你闭眼当看不见,躲开就是了……” “不说这个,”唐云峥弯着眼眸,眼里边装着些许期待,“你先吃,你这儿的灶头可什么都没有,我挖了个土坑起烟熏了许久,也不知道味道够不够香甜。” 叶璟明其实已忍了许久,这时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咬了几口,三五下就进了肚,剩了个骨架子,他抿抿嘴还没品过味来,哇一声便全吐在了地上。 唐云峥一下慌了神。叶璟明吐了满地的秽物,弯腰咳得厉害,咳得眼角都溅出泪花,面色更白了几分。 唐云峥赶忙扶住他,拽过一截袖角替他擦了擦嘴,又捏着茶碗盛了口水喂他喝下。 唐云峥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叶璟明勉强直起身,半倚在他怀里,眼里直冒金星,“怪我,怪我许久没吃过肉了,我身子不行,一时吃得太急,胃里受不住。” “可惜了你一片心意。”他看着唐云峥,眼里有些歉疚。 他话未说完,脸突然被捧了起来,叶璟明一愣,见唐云峥抬手抚上了他被割裂的半张脸。 唐云峥眸色沉沉,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道深长的疤口。 叶璟明觉得怪异,拂开了他。 唐云峥放低了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他有些失落:“下回,等下回!一定要带你到普鲁去,把草原最好最年轻的羔羊宰了,取腿部最柔嫩的部分放火架上炙烤,撒满羊油和椒料喂给你吃。” 叶璟明哭笑不是:“这辈子我怕是去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唐云峥沮丧地双手抱臂,垂头就往门外走,叶璟明在身后叫住他:“你去哪儿?” 唐云峥闷闷说:“我害你吐了,我不配待在这里,我去门口守着。” “你伤口不痛?已大好了吗?”叶璟明喊住他,“夜里湿冷,过来床上睡吧。” 叶璟明说完,再一抬眼,背影已经不在跟前了,他转过身,见唐云峥已飞快脱了靴袜占了榻上大半地方,一脸兴奋地冲他拍了拍床板:“璟明快来睡觉!” 叶璟明头疼起来,他暗自反省,下回说话得多过过脑子。 两人同榻,昏昏烛色里,纸窗上灯苗摇曳,衣裳委地,榻上一双人影交叠,春景更盛屋外一筹。 唐云峥仰躺着,低眼瞧见叶璟趴他腿上仔细给他清理伤口,头埋在他腰腹之间,他脸越烧越红,嘴里哼个不停。 叶璟明碰一下便哼一下,他声音低沉好听,陈酿美酒一般,直叫得叶璟明耳尖也跟着红了起来。 叶璟明忍无可忍,直起身将巾帕一把甩在他脸上:“你昨晚拔针的时候怎么不这么叫唤呢?” 唐云峥红着脸小声说:“今天比昨天疼些。” 叶璟明挑了挑眉,撒了一大把药粉泼在他伤口上,两手拧着麻布条用力一捆。 唐云峥痛得崩直了半截身子。 叶璟明斜睨着他:“还疼吗?” 唐云峥不敢再多话,缩进被里去,露出两只碧盈盈的眼睛来,有些委屈。 叶璟明下榻,熄灯入睡,身后热烫的躯体迅速贴上前来。 “别吵,睡觉。”叶璟明倦怠背过身,将打了满肚腹稿的唐云峥晾在身后。 他最后倒也安分,不吵不闹,叶璟却明睡得不大安稳,总觉得后脑要被两道灼热眸光烧出洞来,梦里也总听见耳边有人叫着“璟明,璟明,璟明”,仿佛是高兴极了。 瞎叫唤什么,叶璟明烦躁地反手一拍,落了个空,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见夜雨停歇,日头高升,已是晌午时分了,枕边空空无人,那份炽热散去许多。 他费劲想昨日种种,一时分不清是梦里梦外了。
第9章 窥探 叶璟明趿着鞋来到院前,恰见唐云峥揣着一摞东西迈进门来,见着了他,眼神登时一亮。 他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包裹一撇,快步走向他,东西落在院中乱石上,溅出些声响,叶璟明才瞧见是乱蹦的两尾活鱼。 一同散落的还有米面,白菜,豆腐,和拿细绳紧实扎好的一大块猪肉。 叶璟明“啊”了一声,他连着两日粒米未进,低眼看看这些,又看看唐云峥,有些艰涩说道:“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可惜我没有半点积蓄……”但仍想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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