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阎看着,未曾料到是这个结局,觉得大败兴致,直骂余穆尧就这点水平,一个残废的跛脚男人都没能打过,前几天败给他的剑盟弟子学艺学到哪里去了。周怀晏不语,有大弟子偷偷附耳说道:“这像是场中有人暗中相助,看起来仿佛有道隐形丝线在半空操纵了他,阻碍了他的动作,不是神仙就是高人,这般厉害,之前从未遇过。” 潘阎气呼呼甩手而去,一群人乌泱泱而来,又作鸟兽四下散去。日头落下山脊,明月初升,只留周怀晏一人孤零零站上了擂台。 他手里捏着许多散落的枣核,若有所思。
第16章 打趣 战事方休,结局似乎并不如大多人所愿,胜之不武的叶璟明除去白眼与奚落,没有迎来其他,他也不以为意,将剑交还给红菱,便见哄闹的人群散了。无人的目光愿在籍籍无名的跛子身上多加停留。 他便牵着来时那匹瘦马,缓缓往回走,山径昏黑,树影幢幢,一人,一马,未见月色相邀,只有晚风来和,山间风过,撩得枝桠轻晃,鹊声四起。 无光的阴天夜里,他还未辨得前方人影,远远便瞧见那双眼睛了,威慑的气息迫近前来,那沉沉碧色与山间野鬣如出一辙。 是沼泽狼犬,或是岩壁鹰隼。那人像候守猎物已久的山头领主,着急向他扑来,将他死死按进怀里。 身旁的马匹惊慌甩了甩头,蹄子在原地不安打转。 叶璟明被他闷在怀里,腰肢与后颈被牢牢箍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人好一会儿才松了手劲,叶璟明闷声说道,捎着些许鼻音:“放开,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唐云峥埋在他颈间愣是不放手,也沉声笑说:“不放,哪里来的大众,分明只有你我。” 叶璟明双手无措地拧着袖摆,这时推了他一推:“那也不妥,此地虽是人迹罕至,也非无人路过,你赶紧松开。” “不放。”唐云峥唇间呵出口气,缓缓吐在他耳畔,“正因为没人路过,我才好为非作歹呀。” 叶璟明气笑了:“你又胡说了……啊!” 唐云峥张开齿关咬了他耳垂一下,叶璟明这时厉色推开他:“你干什么!” “怎么能忍得住……”唐云峥嘴中喃喃说,眼尾沾着水色,脸色竟是比他还艳上几分,“你在台上穿着我挑的衣服,手里握着我的刀,你太好看了,你要杀了我了……” “胡言乱语什么,”叶璟明有些不自在地举手揉了揉耳朵,“不是叫你不要跟来,来了还要出手相助,招惹潘阎的注意,以后与我扯上关系可怎么是好……” “我还怕与你扯不上关系。”唐云峥神色温柔下来,捋了捋他肩上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怕他们做什么,有我呢。” 叶璟明心尖似被什么锥了一下,他拂开他,牵过马闷头便朝前走,唐云峥在他身后背着手哼着口哨,不急不缓跟着,良久听见前方的人小声问道:“你们普鲁人,见面怎么总是搂搂抱抱的。” 唐云峥不禁笑出声来,叶璟明一脸愠恼转过头,微微皱眉,薄唇抿作条线,显然有些困扰才问出这话。 唐云峥正色说:“吓着你啦,可是我们普鲁人对亲近的人都是这样的,这是习俗。” 叶璟明声音又压得低些:“你们说话也总奇奇怪怪的……” 唐云峥脸上也越发认真:“不奇怪,我们普鲁人对亲近之人向来如此。” 叶璟明似乎释怀,暗自舒了口气,唐云峥又说:“我们高兴的时候,还会与亲近的人亲嘴呢,这在我们那里,只是表达彼此亲密无间的仪式而已。” 叶璟明定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地偏过头看他,唐云峥绷着嘴角,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叶璟明认真思考了半天,就见唐云峥肩头忍不住抖了一抖。 叶璟明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巴掌扇他脑门上:“你是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唐云峥打了个哈哈,长臂一伸将他搂在身前,脑袋枕着他的肩头,屈指将他眼前扰人的山野蚊虫赶走,叶璟明沉默片刻,又问他:“你是不是想与我交好,唐云峥?” 唐云峥心说,瞎讲,我明明想同你交欢。 叶璟明轻叹说:“我晓得你来历匪浅,我活不了太久,本不该与你过多纠缠,我想着今日别过后,你我当是阴阳两隔,却不想活着回来了,我能再见你,心里头总也是有些高兴的……” 他话音未落,被唐云峥猛拽到身前来,眼前那双碧绿眼里翠意流转,生动鲜活。 还不待他开口,叶璟明一盆凉水便泼下来:“若是从前的我与你相会,那必要对你刨根问底,再快意切磋三日三夜,若幸运一些,你我或成手足之交,只是如今之我,虽是高兴能再见你,却不愿与你再生纠葛了。” 唐云峥急道:“你畏惧剑盟,我却是不惧的。” “我从不惧剑盟。”叶璟明摇头,“我此生已如此,一死又有何惧呢,我只恐连累无辜之人,我肩上已有三条无辜性命了,再背上一条,我是万死都难辞其咎的。” 唐云峥听他言罢,面色愈沉,目光一闪,心中仿似另有盘算。 再抬头时他细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叶璟明听得不甚清楚,唐云峥已别开头,那阴沉眸光方才轻描淡写略过了他,昏昏夜色中仍叫人心惊。 唐云峥随手塞了颗枣子进他嘴里,岔开话去:“我说今日那个与你对决的年轻人,仿佛与你相识。” “唔,”叶璟明嚼着,觉得清爽甘甜,随口说,“刚下山时误打误撞,见过一两面。” 唐云峥抗议说:“你分明说你不收徒的,璟明骗我。” 叶璟明仔细想想:“确实算不得徒弟,当初被缠得不行,只略微教过一招半式,却不想他如今都融会贯通了,就天资上看,他算得上个习武的好苗子。” 唐云峥自己起得头,如今却不乐意了:“哎,哎,说是只见过一面,怎么一谈到他,嘴里滔滔不绝的。” “哪里滔滔不绝,”叶璟明皱起眉,“话说回来,他确实有些天资,只是我那会儿初初下山,所使剑招总有许多虚华不实之处,不免有些误人子弟,若还能再见一面……” 唐云峥慌忙捂住他嘴巴:“不见了不见了,这辈子都见不上了。” 叶璟明斜眼过去:“你这么盼着我死呢。” “哪里话,”唐云峥袖中的枣子被他接连捏碎,一颗连一颗扔在山道上,“谁曾想到你好他那口的,白得跟只羊羔似的,脸上总要哭不哭的。” “早知你好那口的,我也会呀。”他端过叶璟明下颚,眼尾生硬挤出些几滴泪来,叫他看向自己。 叶璟明额角青筋微跳,一把撇开他:“你别恶心我。” “你倒与我说说,教了他几招啊。” “忘了。” “忘了是几招啊。” “你怎么没完没了的,肚子饿了,你身上可有银两,够不够吃上两碗馄饨。” “有些余钱,能吃两碟荤菜,还够饮两杯小酒。你当初教了几招啊,是怎么教的,要牵手吗,要揽着腰吗,是这样,还是这样啊?你躲什么,你也教一教我嘛……” “……” 乌云之上月华初初展露锋芒,曲窄山径的视野也拓开些去,一时马啼声疾,春风得意。
第17章 梦魇 周怀晏做了个梦,他常梦到这个梦。与其说是梦,每每不过是昨日重现,持刀者仍旧是他,受刑的也还是那人。 是为梦魇,或是心魔。 梦里叶璟明钉在那张刑床上,四截半尺的铁钉完整穿过他的手腕和胫骨,他有一具相当漂亮的武者的身子,肌肤雪白,腰肢劲韧,长而有力的四肢这时缓缓垂落下来,黑红的血液一滴一滴顺着修长的寒玉一般的指尖往下淌,不难看出这也曾是握得起剑的。 他双目始终闭着,好似已死了,乌发滚落在胸前,掩盖着他光裸的胸腹,试图掩去那些新旧相交的疤痕,刀口,和烙出的血印,只汩汩流出的新鲜血液叫他骗不了人。 他整个人都浸在血泊中,再无一处是便于再次下手的干净地方,周怀晏在一旁冰冷冷看着,潘阎在他身后兴奋地盯着他。 他附在周怀晏耳边轻声说:“得想个办法,使他叫出声来,让他喊痛,让他向我求饶。” 周怀晏突然说:“喊痛你便会放过他吗?” 潘阎一怔,周怀晏方才缓缓扫过的余光里,好似有无比的仇恨与厌恶,这叫他愠恼,再一抬眼时,却见周怀晏手中挑起一把细刃,掐起刑床上叶璟明的下颚。 他细长的手指掰开他的唇,将刀锋抵进他嘴里,冷漠说道:“不会说话?舌头这不是还没有割掉吗。” 潘阎眯起眼,在旁抱起双臂。 叶璟明没有反应,眼睫同乌黑鸦羽一般沾着血与污垢,濒死一样垂落,脸被迫抬起,尖锐的冷器抵在他嘴里,寒芒映在他狰狞的割裂的半边脸上,有种谲诡的冶艳。 周怀晏心头一跳,他稍用了些力,叶璟明舌头流出些血来,淌过唇角,沿着喉结滚落下去。 周怀晏转头对潘阎说:“变哑巴了就没有意思了。” 他低下头仔细挑了把更细些的刀刃,刀锋上镌有细细小小的弯钩,他抬手,把钉死叶璟明右手的长钉一下拔出。 溅出的血喷了潘阎满袖,潘阎眼光越来越狂乱,他不以为意,甚至饶有兴味地舔了舔下唇。 叶璟明腰身猛地一弹,长白的颈项高高仰起。腰背又猛落回嵌满铁钉的床上,他喉中终于挤出破碎的呻吟。 “好,好,这下好了!”潘阎大笑着,指着叶璟明说,“再多让他叫叫。” “你潘爷爷杀鸡,不就图听个爽快嘛!” 他说,情不自禁拍起手来。 他看见周怀晏沉思片刻,抓过叶璟明无力的手,拿起那把带钩的弯刃,沿着汩汩流血的拔出长钉的血口,挑开了手腕的皮肉,细细割去他右手筋脉。 那些弯钩一点点生食着完好的血肉,手筋完全被割裂时,叶璟明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周怀晏故技重施握起他的左手。 这次叶璟明仿佛咬碎了牙,愣是垂着头一声不吭,他便从刑架上拧起根狼牙棒子,狠狠砸向他的右腿。 他分明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叶璟明终于叫了,那声音很大,很凄厉,又迅速萎落,他彻底晕厥过去。 周怀晏面色苍白,额上细细密密布着汗,好似如同受刑的人那般虚弱,他身子有些摇晃地转身对潘阎说:“叫了。” 他再次割裂叶璟明的手筋时,喷出的血溅在了潘阎脸上,潘阎抹了一把脸,拍拍他的肩愉悦说道:“怀晏,这几日你辛苦了,且先歇歇。” 周怀晏知道,从这话开始,潘阎将视他为至交心腹,但这还远远不够的。 潘阎为人残酷,行事乖张,他性子太鲜明了,弱点便也一样,这个人,日后一定会被他收拢在掌心里,跳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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