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桌都吃得差不多了,小满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然后从他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炫耀般的递给李介丘和叶小尘看。 “快看小满的算术本!今天算术得了第一名,先生奖励了一只新毛笔!” 李介丘来了兴趣,接过小满手里的本子看了起来,全是如“甲买了二十块白糕,乙吃了两块,丙吃了五块,丁又带回来十一块,问白糕共计多少”之类的题。 李介丘有一瞬间的沉默,尤其看到满眼的“白糕”“鸡蛋糕”“芝麻条”,他都觉得头痛了。 他顿了片刻,最后叹道:“这先生倒还很会因材施教。” 叶小尘在一旁听得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无奈地说道:“别提了。上次去接小满,他夫子说了,小满上课上得嘴馋,偷偷啃黑米糕呢!” 也为了这事,叶小尘扣了李小满小朋友的糕点,不让他带着小吃果子水和同窗们分食了。 果然,说起这个,小满就撅起了嘴巴,小声嘀咕道:“是夫子一直说一只烧鸡两条烤鱼的,小满都听饿了!” 叶小尘轻轻瞪他一眼,伸手掐住了小娃娃翘起的嘴巴,小声训道:“还犟嘴,上课不许吃东西,晓得不?” 小满鼓着脸,闷闷地点头,垂头丧气地说道:“……晓得了,晓得了,夫子已经罚过我了。” 李介丘倒是来了兴趣,还问道:“罚你什么了?” 小满立刻气鼓鼓地说道:“罚我写了一百遍‘黑米糕’!黑字好难写!我以后再也不想吃黑米糕了!” 一家人说得其乐融融,屋外的夜色也已经全黑,整个村子都安安静静的,正是这时,院门突然被人拍响。那声音不大,好像敲门的人有些犹豫不自然,拍得短促轻弱,也是拍了好一会儿才被他们听到。 陈叔又放下手里的小本子,一瘸一拐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老周叔。他一脸局促的模样,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左脚踩着右脚脚尖,抿着嘴低头皱眉。
第440章 征兵(四) 终于开了门,老周叔立刻抬起头,冲着眼前的陈叔笑了两声,“都、都在家呢?” 陈叔微微一愣,侧开身把位置让了出来,随即又扭头对着叶小尘和李介丘喊道:“……东家,李大夫。” 聊天的一家人停了声音,叶小尘也扭头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门口局促不安的老周叔。 “周叔?”叶小尘也明显一愣,下意识就问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叶小尘把话问出口后又顿了顿,心里已经缓过劲明白了,这大概是来借钱的? “刚、刚吃饭呢?闻着真香啊……”果然,老周叔一脸窘态,黑黄的面皮上泛起一层羞窘的红意,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进了主题,“我……尘哥儿啊,叔想找你借点儿钱。” 叶小尘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考虑就脱口而出问道,“是为了、征兵的事儿?是要十两吗?” 叶小尘和李介丘早就对此深谈过,早猜到会有人来借钱,毕竟如今的四甲村,只有他们一家过得最好,存钱最多。 他们早商量过,若是关系亲近,人也不错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毕竟战争无眼,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了。可若是关系一般,人也无赖的,就一概不借,毕竟财不露白。 不过征兵的事儿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倒出乎意料地一直没有人来过问。 再看眼前的老周叔,和他家关系不错,从前他家还没有买牛车的时候,次次去借都能借到,不用的话就直接借给你,农忙时就算租的,但价钱也给得很低。周叔本人也是古道热肠,家里的闺女儿还和杏花交好,这求上门儿来还真不好拒绝。 尤其瞧他脸皮发红,脑袋要埋到胸膛去了,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显然借钱这事儿是厚着脸皮来的,想来是家里确实凑不出这么多钱,没有法子才找过来的。 老周叔先是摇头,立刻又说道:“不用不用,不用那么多!还差三两三十八文。” 他算得清清楚楚,多的也不要,最后还强撑着笑了起来,“家里还存了些钱,我、我又把家里的牛卖了,凑了快七两银子,不过还是差点儿。” 叶小尘眼睛都瞪大了,吃惊道:“牛卖了?!” 村里有牛的人家不多,老周叔就占一个,农忙时有耕牛帮忙要轻松很多,赶集时再拉着牛赚几个路费,比别家还是多一点儿进项的。 老周叔苦笑着说道:“卖啦。那牛老了,也不太能拉货,卖了就卖了吧。” 瞧他说得轻松,可眼中明显是一片苦涩,显然是舍不得的。他此前把牛都卖了也没有求到门前来,这时才来借钱,想来真是没有法子了。 叶小尘也略叹了一口气,回屋去拿了四两银子,然后递到了老周叔手里。 老周叔有些惶恐,忙说道:“要不了这么多啊 !” 叶小尘摇头,说道:“借多是借,借少也是借,借个整的,还好记些。” 其实是瞧着可怜,他定然是把家里的存钱都算进去了,一点儿余钱没留。可过了征兵,家里也得过日子啊,吃食上还能紧巴点儿,但难保没个头痛脑热的,总得留些钱应急吧。 老周叔听此也没有拒绝,捧着钱连连点头道谢。 这时候李介丘从屋里拿了一盏手提灯笼出来,说道:“叔,拿着照路吧,明儿喊鹊儿还回来就是了。怎么大晚上才过来,也没提个灯,路上黑黢黢的可不安全。” 老周叔却没要,还指着天上的月亮说,“用不着的,月亮大着,看得清路。我专门趁着天黑过来的,怕被人看到,到时知道我找你家借了钱,他们也缠上来就麻烦了,这时候家家都缺钱呢。我还是不拿灯,路上看得见,提着灯太显眼,被看到就不好了。” 他没接灯笼,可一时也没有走,夫夫二人以为他还有别的事,正打算问。 老周叔倒先开了口,有些尴尬地问道:“不写个欠条啥的?” 叶小尘正要拒绝,李介丘忽然伸手将人拉住,然后又对着老周叔笑道:“是该写个,差点忘了,您等会,我马上就写好拿过来。” 老周叔又是一阵弯腰点头,连连道,“好好好。” 这欠条,不像给债主的保障,反倒像给欠债人的心安。 李介丘写好了欠条,又给老周叔盖了手印,这才满意地揣着钱出了门,背影一步一步融进黑夜里。 等人走后,叶小尘就开始叹气了。之前虽然早晓得征兵的消息,但叶小尘心里其实没有多大感觉,反正他家有钱交免役金,赵家也有儿婿撑着,交好的几家人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不过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被征走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晓得有多少家像老周叔这样使光了力气也凑不齐十贯钱的免役金。 叶小尘叹着气,低低说道:“希望战争、可以早点儿结束,出去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李介丘也是跟着点头,然后默默揉了揉夫郎的头发。 …… 征兵接近尾声,也是这时候,叶容川被放了出来。 他关了大概有一个月,在大牢里半点儿消息不知道,出了门后还以为终于得见天日,很是欣喜若狂啊。哪知道刚回村就听到征兵的消息,回家后板凳还没坐热呢,里长就上了门。 说叶大宝既然回来了,那他家也得出个人。 叶容川人都傻了。他好不容易才出来啊! 在公堂上还挨了三十个板子,牢里躺了一个月才把皮肉养好,但腿瘸了!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成了一个瘸子的事实,刚回家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又听到里长说了征兵的事,人都要裂开了。 叶陈氏又是一通哭天抢地,一会儿求着叶大成拿钱交免役金,一会儿又喊叶容川再回牢里待几天,等征兵的事儿过了再回来。 当大牢不是你说走就能走,也不是你说留就能留的啊!也是叶容川倒大霉,这征兵再有三五天就结束了,他偏偏这个时候被放了出来,简直就是天选之子,不征你征谁? 叶大成肯定是不愿意拿钱的,见叶陈氏泼妇般撕扯哭闹,气不过又把人打了一顿。 叶容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挨打啊,立刻就扑上去帮忙。但他的伤刚刚养好,还瘸了一条腿儿,哪里打得过叶大成? 最后是鼻青脸肿被征兵的拖走的,走时嘴里还大喊着,他是读书人,是要考状元的文曲星! 征兵的差役只当他是在发疯,拿发臭的污黑帕子堵了嘴,给拖走了。
第441章 喜饼 征兵一事落了尾声,村里走了十来个年轻汉子,有自愿的,有不自愿的,走时村里是一阵哭声,又是沉闷了好几天。 但叶小尘几人都很高兴,因为杨禾的婚事越来越近了,虽然中间征了一次兵,但并不影响几人对好日子的期待。 婚事前一日,杨禾和羌原去镇上取做好的喜服。 云婆婆年纪大了,不愿意走动,否则杨禾也想要请她参加婚礼的。不过婆婆虽然人去不了,但心里也记挂着杨禾,她没有儿女子孙,认识了杨禾后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孙辈看待,一辈子的绣技更是倾囊相授。 两人手牵手进了云婆婆的裁缝铺子,杨禾见了人立刻喊道:“婆婆!我来拿喜服了!” 云婆婆坐在竹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件做到一半的衣裳,正佝着脊背一针一线缝。 她们听到杨禾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橘皮树皮一半皱巴巴的脸上立刻洋溢出欢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先伸手牵过杨禾,拍着他的手背笑眯眯说:“好啊,好啊。” 说罢,又颤巍巍进了里屋,从里头拿出来一个红布盒子,又才慢悠悠把里面的衣裳抖开,展示给杨禾说道:“喏,看吧,早就给你备好啦!” 云婆婆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衣裳也是好料子,摸起来顺滑舒服。红衣绣金线,绣饰丰富精致,摸起来也不觉得扎手。 羌原瞧了一眼,眼底染了两分柔和,似乎已经可以想象这身衣裳穿在杨禾身上的样子了。 他有些心动,说道:“去试试?” 杨禾却摇了摇头,将一整套的喜服又收回盒子里,故意望了羌原一眼,然后说道:“不要……婆婆的手艺肯定没问题,尺码也是量过的,我要等着明天成亲的时候穿。” 羌原的小算盘打了个空,嘴上虽然没说,可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红布盒子,好像恨不得自己把这件艳红的衣裳套到杨禾身上。 瞧他们气氛安逸,目光也满是爱意,云婆婆心里高兴,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最后又拿出一个一尺宽的方形绣品。 是已经裱好的绣框,里面框着一面大红色的绣品,上头用金线勾出一个双喜字,囍字左右探出三两只缠枝莲,花开并蒂,一朵怒放,一朵含苞。枝茎莲叶用深墨色的线绣出,再用金丝勾出莲叶的脉络,莲花由粉转白,栩栩如生开在红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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