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阿肆丢来的太监服,急忙换上,先混进宫里再说。 裴酌跟在二皇子身后,这次坐马车大摇大摆进宫,从一进宫门就要缴下刀具,步行进入。 皇宫浩大,走路要一会儿工夫,裴酌踩着石砖缝隙里顽强发芽的青草,思考目前的情况。 哪里不对劲。 皇帝气急攻心旧伤复发是不是太巧了?跟报应似的。 金塔教是不是铲除了?教众是不是还关着?太子是不是没被废黜? 路过东宫时,裴酌朝那边看了一眼,这一切是不是还在太子的掌握中? 刚踏进皇帝寝宫,裴酌就闻到一丝血腥味,他看见太监端着铜盆出去,里面一块染血的帕子。 皇帝吐血了? 丽妃跪在床下,虚伪地抹眼泪,看见萧绯连忙使眼色,让他上前问安:“陛下,老二来了。” 裴酌从相貌上看出丽妃和萧绯的关系,又看向另一边的一位妃子,长得跟萧征比较像,看来是贤妃。 萧绯:“父皇,儿臣来了。” 萧颉元睁开眼睛,吃力道:“老三呢?” “父皇!”萧征慢了一步进宫,当即跪下。 四皇子由嬷嬷牵着,送到三皇子身边跪下。 好了,人来齐了。 寝宫安静得针落可闻,裴酌站得比较远,皇帝的视线看不到他,就干脆站着,也没人理他。 萧颉元仿佛说一句话,就比刚才更苍老一些:“去把太子叫来。” 丽妃神色扭曲了一下,“陛下,您忘了,太子在禁足呢。” 萧颉元:“叫来。” 大殿之外,萧循缓步而来,似乎并不着急迟一步皇帝就会咽气。 裴酌站得靠近门口,萧循经过他身边时停了一下,似乎有话说。 但时机不合适。 萧循径直走到床边,叫了一声“父皇”。 萧颉元咳了两声,声音低低的:“我答应过你母后,永不废黜你的太子之位。” 他说完这句,停顿良久,似乎在等萧循跪下谢恩。 萧循一动不动:“哦?” 丽妃诧异地看向萧颉元,含恨咬牙,这老东西还有守承诺的一天?还不是我儿优秀让你觉得三个儿子互相制衡! 萧颉元:“你即位后,不准后宫干政。” “否则,咳咳,你的两个弟弟可取而代之。” 裴酌觉得这场面没有悬念,不由侧头看殿外的蓝天,汉白玉栏杆托着蔚蓝天空,雪粒展开翅膀从金色屋顶上飞过。 雪粒? 这鸟都能进宫了。 话说,这老皇帝当年估计跟结发妻子有点感情,但抵不过帝王的疑心病和掌控欲。 这么多年过去,他越发将错误归于皇后,皇后掌权是错的,他是对的,他还要将这种经验传承到子孙后代,一遍一遍证明他的正确,若此,便问心无愧。 萧循看着疲态尽显的皇帝,道:“母后不明白,你当年为何不能开口问她要。” “不过,那天起她就不想明白了。” 不想明白,从此跟皇帝一句话也没说过。 萧颉元胸膛起伏了下。 萧循一字一句道:“我若登基,不介意皇后拥有比我更高的权力和威望。” 萧颉元喉咙涌起血腥,手指颤抖着伸出来,要断气的模样:“你、你……” 二、三、四皇子闻言,齐刷刷扭头去看裴酌。 动作比跪着还整齐。 皇兄金口玉言,以后谁当家还不清楚吗? 萧颉元:“你若是不答应,朕即刻改立老二老三。” 丽妃喜出望外,给萧绯使眼色,让他凑近一点,给父皇看看。 然后她发现,这些皇子都在看谁呢…… 萧颉元也发现他的其他儿子仿佛在开小差,费劲地转头,暴怒,刀架在脖子上了?一个个扭着脖子干嘛! 以他躺在床上的角度,看不见大门口,气得直抽搐。 不孝子!通通都是不孝子! 萧绯回头,阴郁道:“父皇,立我可以,朝中都是太子的班底,您有新的一套吗?” 萧颉元略过他,沉了沉气:“老三,你掌兵权,春猎时,大臣都说你最像朕,还猎了一头鹿……” 萧征深深磕头:“父皇,鹿是太子射的。” 萧颉元连说了三句:“好、好、好,你们兄友弟恭是吧。” 萧绯:“那倒没有——唔。” 眼见太子之位固若金汤,丽妃看不下去了,揪着他的耳朵出去,涂着丹蔻的指甲恨不得掐他脖子:“你在这耍什么嘴皮子,去宫门接应你舅舅。” 萧绯:“娘,你还不知道,舅舅年轻时喜欢太子他娘吗?” 丽妃见鬼了一般松开手,“你知道你怎么不早说!” 萧绯:“大人的事我怎么敢乱说。” 丽妃:“好好好,你现在敢乱说了,你长大了是吧,行,明天就给我成亲给你父皇冲喜,我要抱孙子。” 萧绯:“不行,皇兄还没成亲,怎么轮到我。” 丽妃冷笑:“太子死了母后要守孝,你娘可没死!我马上给你物色,等你父皇驾崩……你三兄弟就等着一起守孝打光棍吧!” 萧绯:“打就打呗!” 丽妃被他气走了,也不管里面的老皇帝了。 裴酌看着这对母子辩论,感觉丽妃跟4523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太医,太医,陛下又吐血了。”太监总管高声喊道,里面一阵手忙脚乱。 随后,太监总管宣布:“陛下病危,口谕太子监国。” 太医抢救时,萧循和萧征候在一旁。 萧征默了默,跟太子汇报起金塔教京城之外的余党清除事宜。 “为什么是三兄弟打光棍?”四皇子悄悄挪到裴夫子附近,“我呢?” 裴酌忍俊不禁:“你也是。” 四皇子:“那就是太子哥哥不打。” 裴酌:“除法学会了吗?” 四皇子跑回床前,哀痛地跪下。 裴酌摸了摸脸蛋,刚才太子提起皇后的权力,这些皇子看他干嘛? 可恶,他被系统搞得有点敏感。
第16章 太医给老皇帝施针,“陛下旧伤在肺,金塔教烟毒入肺,引起咳血。” 听语气,一时三刻死不了,但也活不过几日。 萧颉元冥冥之中听见金塔教的诱因,几乎又要吐血。 君权天授,他是天子,从不信劳什子佛道教,只因这烟毒才让他一叶障目! 萧循颔首:“劳烦张太医尽力救治。” 说完,他并不打算继续呆着,走到门口看见一脸若有所思的裴酌,停下来,盯了他半晌,化作一句:“走吧。” 太子龙行虎步,走得很快,裴酌伸长了腿跟上,明明感觉腿差不多长,他试探地问:“太子殿下,为何等到今日?” 你这随时能尊皇帝为太上皇的实力,为何要蛰伏至今,为何是他来了之后。 萧循言简意赅:“父皇不只是我的父皇。” 裴酌恍然大悟,萧颉元还是萧征和萧绯、萧琢的父亲,父子情谈不上多深,但毕竟是百善孝为先的封建王朝,萧循要考虑弟弟的情绪。 萧循又道:“金塔教蛊惑父皇之前,父皇并不昏庸,能批奏折,能祭宗庙、能开夜宴。” “皇室繁文缛节,大半为天子所设。” 裴酌叹为观止,萧循的意思不就是皇帝能干活能当吉祥物,皇帝在位,能为他减轻许多任务。 不愧是卷王,连父皇都不放过。 何况是别人呢……“别人”裴酌害怕得停住脚步,皇帝都知天命了还不让退休。 他心里的一点敏感消失无踪,唯余打工人的淡淡忧伤。 萧循:“金塔寺查抄出来的金银铜铅、木材,都交于你处置。” 歪打正着,金塔寺从大宣各地调来的各种原始材料,全部没收,功德减一。 这么大批量的铜……裴酌考虑用合金活字,改进印刷术。 “殿下,有没有宫廷印刷厂?我想去看看。” 萧循:“有。” 裴酌:“经史子集我不管,我教的新玩意儿,得横排印刷,可以吗?” 萧循:“随你。” 裴酌:“那你安排个人引路,我马上就去。” 萧循想了想:“我带路。” 裴酌:“您不忙了?” 萧循:“印坊的老学究,我见了都头痛。” 裴酌想轻易更改圣贤书排布之法,怕是舌战群儒一番。教书本就时时要说话,不必再跟一群迂腐秀才费口舌。 裴酌来这里后,其实还没跟顽固派打过招呼,太子帮他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历史上变革派失败收场的很多,他们都需要一个太子殿下稳坐钓鱼台! 书籍怕潮,宫廷印刷厂地势较高,规模不小。一群广袖长袍的儒生唰唰跑下台阶,扑通跪下:“太子驾到,卑职有失远迎。” 萧循对裴酌道:“待会儿你进去,有事就找蓝色束袖的工匠。” “那是你的人?” “嗯。”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太子的人才。 萧循把这群儒生吸引住,在花厅品茶,了解最近在印刷哪一部经典。 “近日准备做《天成大典》的铜制雕版,明年便可印刷千卷,送往各地典藏。”为首的官员刘清谨捋了捋胡子,雕版比活字更精美,他将制作一版特殊的注释过的《天成大典》流传万世。 刘清谨跟江学士有些私交,他知道《天成大典》实际上有一半都是太子释义,这个马屁拍得不动声色恰到好处且不失文人风骨。 萧循:“……” 萧循看了一眼什么都听不出来的裴酌,道:“裴酌,你代我巡逻一遍印坊。” “仔细点,随机抽书统计出错率。” 裴酌:“好的。” 刘清源对冒冒失失的后生十分轻视,按捺想拦住他的心情:“裴大人年岁几何?曾读过什么书?经籍印刷完毕原地封存,开卷即损耗,还请殿下让文渊阁学士来验吧。” 裴酌不是很想吹牛,但他读到研究生,读过的书,应该是不输给文渊阁学士的。 我该如何向你形容我读了3+9+3+4+3年? 他从小没娘,他爹裴清许要上课,所以裴酌刚学会自己吃饭就进幼儿园了,小班中班大班一路读起。 不过因为幼儿园太简单了,他天天都在睡大觉,也懒得跳级脱离咸鱼环境,闲着就看看课外书,看得很杂,没啥用,现在倒是偶尔派上用场。 萧循抿了一口茶,道:“他是太傅的义子。” 刘清源瞳孔缩了缩,太傅姓裴,裴酌也姓裴,对上了。 他居然敢质疑太傅的义子,太傅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就连女儿都满腹经纶,太子尤其出类拔萃,义子恐怕也不输。 刘大人一改质疑之色,毕恭毕敬道:“原来裴大人师从太傅,卑职有眼无珠,请裴大人海涵,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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