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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晴这段绕口令般的叙述，换别人可能听不懂，但戈云翰一下就懂了。 他之前一直把仝若第二次犯病归罪于妹妹和父亲，但现在想来，父亲那边只是个引子，问题的根源还在他们自己。 戈云翰想传达给仝若他爱他，所以不怕麻烦，再麻烦他也甘之如饴。 而仝若因为爱戈云翰，所以生怕麻烦他哪怕一点点，反而最后把自己搞崩溃。 这是一个吊诡的死循环。 ---- 借箸代筹是代人筹划的意思。 这章戈云联在替戈云翰筹划未来，而戈云翰一直在为仝若筹划未来，然后仝若又反过来要为戈云翰筹划未来…… 当然还有戈楚门想为戈云翰筹划未来，戈云翰不听，然后反手为父亲筹划了未来…… 好一个借箸代筹大乱斗。
第42章 == “戈云溪对你说了什么？”戈云翰问。 “她说……你平时放浪不羁惯了，跟我就是玩玩，让我自己识趣点。”常晴道。 戈云翰额角暴起青筋，“我是打她打轻了！” “你别生气，仝若一点都没信。”常晴赶紧道，“他从来没怀疑过你的真诚，所以妹妹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戈云翰的情绪这才平复了些，他注视着常晴，深情地说：“嗯，谢谢你相信我。” 常晴微微低下头，他知道戈云翰这话是对仝若说的。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戈云翰拉起常晴的手，“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通过“常晴”之口，戈云翰终于知道了那些深埋于仝若内心的想法。 他一直自认为对仝若已经很了解了，但事实是仝若的心思远比他想象的更细腻敏感。 如果没有仝若这次生病，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开口坦白。 仝若样样都好，就是有话憋着不说。哎，头疼啊。 戈云翰看了看表后说：“太晚了，明天再继续？我们去睡吧。” 常晴也看了看表，已经过十二点了，他点头。 两人洗好澡后分别上了床。 常晴闭上眼，心里复盘着今天两人的谈话。 虽然他不是仝若，但却仿佛以仝若的身份度过了半生，这感觉太奇妙了。 在戈云翰讲述时，他完完全全带入了仝若的身份，他沉浸式体验着仝若人生中的起起伏伏，无论是真是假，他都感悟了许多。 爸爸……仝若的爸爸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比起结果，过程更重要，比起过程，感悟又是最可贵的。 不知道仝若知不知道，他人生中最爱的三个人也都是极爱他的。 他的妈妈自不必说，他的爸爸……仝若会不会认为爸爸不爱他？爸爸一直把他当做梦想的延续？ 不，不是那样的。 爸爸很爱仝若。 爸爸对仝若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病。爸爸偏执地认为仝若是天才，而对待天才就要用非人的标准。 可当爸爸面临选择时，果断放弃了继续培养仝若，足以证明天才在爸爸眼里绝不是第一位的。 而戈云翰对仝若的感情更是毋庸置疑。他俩因为互相爱对方，努力地为对方着想，反而弄巧成拙。 如果常晴有途径和仝若对话，他一定要告诉仝若：戈云翰很爱你，你没给他添麻烦，不要再内耗了。 仝若第一次犯病是因为爸爸，第二次犯病是怕给戈云翰添麻烦，那第三次呢？ 常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然后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和戈云翰在一起将近三年的时候，仝若每日的工作是画插画和做家务。 画插画这个工作是戈云翰提议的，本来戈云翰想直接帮仝若找工作，但仝若没同意，戈云翰转而为仝若提供了一些找工作的思路。 后来仝若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工作，成为了一名插画师。 这项工作对他而言不喜欢也不讨厌，他日复一日地按照要求绘制，却终有一天负面情绪堆积到了一定程度，病情再次复发。 也许在外人看来有些矫情，有大房子住，有不错的工作，有爱人相陪，无论物质还是精神都没什么缺的，为什么还会犯病？ 但常晴完全理解仝若。 我为什么要画画？第一次有这样的疑问是在仝若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没有任何娱乐，终日只能与画笔为伴，幼小的他开始思考——我为什么画画？我可以不画吗？ 后来他渐渐长大，这个问题一直伴随着他，却始终没有任何解答。 终于，没人再逼他画画了，可这个问题他依旧找不到答案。 他为什么画画？他喜欢画画吗？他应该继续画下去吗？ 他困在了这三个问题上，最终把自己逼上了思想的绝路。 那日戈云翰回到家中，就发现仝若做事颠三倒四，起先他还没太在意，因为仝若已经两年没犯病了，他都快忘了仝若有病的事了，且最近两年一切都好，所以他大意了。 不同于之前两次，这次仝若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病了。 但他没告诉戈云翰，他要自己克服。 他放下了一切工作，只思考这三个问题。 直到戈云翰看到仝若日日夜夜都坐在那里出神，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仝若出问题了。他赶紧联系了秦仁，而这次秦仁却说不要过度打扰仝若，可以侧面询问仝若发生了什么，再加以引导，不要贸然把他带到医院。 戈云翰虽心急如焚，但还是听从了秦仁的建议。那段时间他除了开会都在家里办公，不工作时就陪仝若聊天、看书、做家务。 有天仝若不经意间点了一个贴片广告，那是一个漫画APP的推广。他下载了APP，开始翻阅上边的漫画。这一看就没打住，他把要想的三个问题放到了一边，专心看起了漫画。 就这样，他的情绪不再纠结，那次他不治自愈。 后来仝若再次拿起了画笔，但不是画插画，而是画起了漫画。 他在网上分享出自己画的短漫，很快就吸引了一小撮读者。 读者们很热情，每天留言讨论剧情或是催更。他逐条看，逐条回。 更了一段时间后，他有了许多感悟。 画漫画最重要的不是画功，而是剧情，当然画功也很重要，但画功是服务于剧情的。 所以仝若开始疯狂看书、看小说、写小记。 再后来他开始学用电脑作画，sai、ps等等他每日上网自学。 这一切看在戈云翰眼里，他既开心又担心。他开心于仝若能找到令他沉迷的东西，但又担心仝若这样不分昼夜地学习，身体搞坏了怎么办？ 那段时间戈云翰就像一个日夜伏案批阅奏折的勤勉皇帝背后的妖妃，每日到点就缠着仝若不让仝若学习。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仝若的粉丝越来越多，隔了一年后，他如愿签约了通过贴片广告点入的那个漫画平台。 常晴倏然睁开眼，他的眼里闪着点点泪花。 他全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仝若一点点找到自己热爱的全部过程。 人这一生找到热爱和找到爱人一样难，可仝若却全都找到了。 泪水从常晴的眼角滑过，那不是难过的泪水，而是开心的泪水，他打心底里为仝若高兴。 后来他还把自己成功的经验分享给了李见，李见也从此开启了网文写手之路。 恍然间他想起了更多。 他想起来了，仝若这些年一直在给爸爸打钱。他会把收入分成两份，一份家用，另一份全部打到爸爸卡上。 虽然戈云翰给了他一张大额度信用卡，但自从他找到工作后，就再也没用过。 戈云翰提供了房子，出去吃饭和旅游也都是戈云翰花钱，所以一般家用支出不能再让戈云翰出钱了。 仝若也因此几乎没有存款。 他给爸爸打的钱虽不算多，但基本够爸爸日常开销，这样爸爸就可以专心追求艺术道路了，想到此常晴感到一阵开心。 爸爸…… 常晴胸口忽然一窒。 他想起来了，爸爸已经不在了。 那天，仝若刚把漫画完结，本想好好放松一下，却收到了一封令他窒息的邮件。 仝若你好，很久不见。 当你收到这封邮件时，我已不在世上。 疾病来得突然，既没来得及治疗，也没来得及受苦，所以不用担心。 老家有几间破屋，已经给了亲戚。 存款所剩无几，也不必多提。 手上还余几幅拙作，一部分寄给了熟人，剩下卖的卖，烧的烧。 最后感谢你一直给我寄钱，这让我不必为生计发愁，可以心无旁骛地追求艺术，且也确实小有所成。 到此已无牵挂。 我去找你妈妈了，望你今后定要好好生活。 得知爸爸已去世，仝若的胸口窒闷到无法呼吸，这也是他后来灵魂无法苏醒的原因之一。 而常晴再看这封邮件时，想法却与仝若大不相同。 从爸爸的遣词造句中，常晴能感受到爸爸的变化。这封邮件文笔间透露出的豁达，是那些年爸爸身上绝无可能存在的。 念及此，在悲伤的同时，常晴竟生出了几分释怀。 六年前仝冠今“放弃”了仝若，同时也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却没想到不破不立。旧的理想被彻底击碎，新的理念却一步步生成。当仝冠今把一切都放下时，他却又拿起了很多东西，那些早已枯萎了的灵感接踵而至。他与前尘往事一概和解，在这种纯粹的心态下，他的艺术之路终得到了飞跃。 他的这些变化通通浸润在了这短短百余字中，沉浸在痛苦之中的仝若没有发现，而常晴却了然于心。 “爸爸……” 常晴默念着爸爸，他的一个重要的心结至此终于解开了。 这些年仝若一直活在自责中，他不怪爸爸用非人的严苛对待他，他只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合爸爸的心意。 他常常在想，他应该更加努力地坚持下去，也许那样就可以助爸爸完成心愿了。 可在这些文字中常晴看到，爸爸放下了对天才的追求，转而变得豁达通透。 信的最后，爸爸的愿望从让仝若“成为天才”，变成了让仝若“好好生活”。 所以仝若终于可以卸下压了他十几年的自责了。 常晴就这样窝在被窝里，一边哭，一边笑，却还要压抑着声音免得把旁边的戈云翰吵醒。 最后他决定一定要把这些都告诉仝若，让仝若也打开心结。 ---- “朝闻道，夕死可矣”有很多种解释，但我还是喜欢最大众的解释：早上懂一个道理，晚上死了又何妨？ 这章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既是对常晴，也是对仝冠今。两人都在临死前明白了新的道理，或者说有新的体悟，两人均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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