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他的如何是我!”笔仙猛地推开裴铮,吼了出来。 多年的压抑,愧疚,和所有复杂的情绪如同一把干柴,叫裴铮一句话点燃,在胸腔里燃起自焚的火,烧红了他的眼眶。 他看着踉跄几步才站稳的裴铮,低声重复道:“毁了他的从来都不是我。” “自小相识的不是我,情意甚笃的不是我,少年游历天下的也不是我,”笔仙喉口的血再也压不住,从唇边漫出来,他浑然不在意,每说一句都向裴铮走近一步,将裴铮由冷漠转向震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我是个外来者,闯入者,裴铮,我算什么朋友?我又需要把他置于什么地位?” 裴铮拧紧了眉,不解的看着他。 “……褚白…?” 笔仙擦了擦唇边的血,摆出惯常的笑脸,也不打算再多解释,只哑声道: “天雷,一。” 风雪中霎时响起了一声极细的噼啪声。裴铮作为剑修的感知瞬间发出警告,他浑身汗毛倒竖,当机立断开阵拔剑,却还是慢了一步! 纯白色的惊雷从他眼前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勾连他周身所有空隙,如同一张大网,将裴铮完全困在其中! 惊雷泯灭一切,巨压之中裴铮一动都不敢动,他环视周遭,仿佛从中明白了什么,无言瞪着笔仙。 “最好别碰,裴铮,”笔仙指尖还绕着如同游龙般的雷电,“天雷如果没有专门阵法跟足够修为来挡,很容易死。” “……”裴铮咬紧后槽牙,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笔仙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一下,笑容却一丝不变,“你死了会很麻烦,所以在这等着结束就好了。” 裴铮低下头,神情不辨,“书阁这些年,统领一切传报战报,如果没有你的授意,消息不会这么快,那两个人侍从也进不了主殿。仔细想,十年前似乎也是。褚白。” “……”笔仙偏开头,“我不叫褚白。” “褚白。”裴铮仿佛没听见一般,轻声喊他。 “你到底对得起谁?” 笔仙捏紧了拳,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出了灵洞,背影被风雪逐渐掩埋。 如同消失一般。 * 十五日的日夜如同指缝流沙,转瞬即逝。 休养生息的凡间日日喧哗,春草在四月里漫然生长,孩童在街巷里打闹,东风纸鸢遥挂,十里醇酒飘香,岁月静好中安宁的人们各自生活,全然没有察觉到千里之外的边境,正暗流汹涌。 北域瞭望台上的书阁修士正趴在台沿,闲适的打了一个哈欠,而他周遭的凡人将士正搓着牌,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插科打诨的玩闹声里,书阁修士撑着头看向城门战线,清河剑修御剑悬空,琅琊修士固守城门,神色皆凝重认真。 “哈——”书阁的修士又打了个哈欠,看向极目处的魔界封印,金阵平稳,红光隐现,丝毫没有什么动荡的意思,他撇了撇嘴,吐槽道,“吃饱了没事干。” 离得近的凡人将士听见了这句话,跟着眺望了一下城门口,接道:“大仙,都快七天了,他们每天都这样,不嫌累吗。” 书阁修士扯了扯嘴角,“谁知道,随他们。” “但这样总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另一个打牌的凡人将领说道,“显得我们玩忽职守……诶!王炸,赢了!给钱!” “玩忽职守什么,整天守个破封印,不玩才容易无聊到崩溃。”书阁修士在各种抱怨声跟“再来一局”里说道,他闭上眼,“那群人就是神经病,不去中陆讨伐叛徒,偏偏来我们这,先不说会不会有意外,就说北域封印要真有问题,该仙门百家一起派人来才对,靠两个世家,再厉害都无济……” “咔嚓。” 像是镜面碎裂。 书阁修士话音一顿,蔫下的眼睁开,左右看了看,“什么声音?” “嗯?”凡人将领抬头,“什么什么声音?” 说完他又低下头,“等会,这牌我要!” 书阁修士摊着的身体坐起来,重新看向魔界封印,金光依旧,黄沙依旧,红阳挂在离魔界山谷很远的地方,浓光照耀在远方紫黑的山谷缺口上,像镀了层边。 没有异常。 书阁修士心道,却莫名不安起来,他后退几步,两指结印,时刻准备给苍梧世书阁传信,边结阵边转头对身后凡人道:“有点奇怪,别玩了,你们先回去。” 一凡人修士刚打到最后一牌,马上就要赢了,有点舍不得,“可是……” “咔嚓。” 这回所有人都听见了,凡人将领心一空,冷汗瞬间落下,刚想不可置信地说什么东西碎了,就见书阁修士目呲欲裂地朝他们回头大喊:“快回去——!!!” 下一瞬,天地间一声轰隆巨响炸入所有人的耳朵!凡人将领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什么捏爆了,血肉在挤压中尽数成为肉沫! 他太迟钝了,在阵盘崩溃而形成的威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粉身碎骨的事实,睁眼闭眼间只见灼日换位,残阳如血,金黄的光飘散在黄沙红日间,浓厚的紫气不断从山谷中滚滚而出。 一双双猩红的眼在极目处连成一片,如同紫海红沫,要在瞬息间将人世淹没。 “救……”剧烈的疼蒙上他全部知觉前,他眼瞳看向书阁被震飞的修士,血液喷涌着开口,明明很想说话,却被血噎到说不出来一个字。 救救人间。 求你,救救人间。 我还有,我还有妻儿…… 他绝望的红了眼。 而下一瞬,他听见了声音。 “北域列属剑修——” “列阵!!!” 清越至极的剑鸣撕开了世间一切污秽嚎吼,坚定至极,像是暗沉里破云的光,印入了凡人眼底。 濒死的人转过眸,看见无数剑影纷飞里,在苍茫万里黄沙中,如同蝼蚁蜉蝣的仙人们站在了人间尘世前,面前是生灵俯首,天地吞噬,身后是长街灯火,苍生宁安。 仙人者,眇映云松,殊秀凤态。 居于飘渺虚无间,阵印盘金山海开,剑霜刃白十四洲,超脱人间外,不循人间责,不理人间事—— 却护人间世。
第87章 终局 那日人间苍生所有人都听到了如同天地碎裂般的响声,极为清脆,极为清晰,如同瓷瓶落地,摔裂的却是整个人世。 仿佛三十七年前那场浩劫重现,原本艳阳高照的朗日不过眨眼一瞬,就变成了暗沉血红,乌云翻滚头顶,云层缝隙里都是猩红而嗜血的眼。 春日蔓草变为漆黑荒原,喧闹市井寂静无声,阴风带着浓厚的血腥味扫过每个凡人周身,无声的重压如山般压在每个人肩头,高飞的纸鸢在空中被碾成片片纸屑,如白雪般飘落,激起了孩童的哭啼。 凡人们心慌地抱起孩子安抚,踏着沉重步伐赶回自己家门,眼见着世间每一处明亮都被阴沉覆盖,神经仿佛也如同绷紧的弦,被压迫到了极致。 远方闷雷滚滚。 西岭群山上方,修士白衣金袍飘飞,剑光凌厉,而在御剑仙人之下,无数隐世仙门的仙者伫立于群山林海,脚下金黄阵盘规律闪动,像是在山林烧起了一把金色的火,火红的应龙盘踞在山间,以相连的重山作盾,抵挡着汹涌磅礴的紫气,护佑苍生。 南疆临海边界,紫衣银饰的主祭腰间铃铛叮当作响,乌洵站在乱石祭坛之上抬眼,袤天灰沉,沧海翻涌,海魔桀笑着从沙石中爬出,蛟龙嘶吼着兴风作浪。 他与御剑凌空的顾青榆对视一眼,抬手结阵,祭坛嗡鸣,阵盘自祭坛中央拓开,天地间忽而唱起古语歌谣,在陌生的吟唱里,数不清的蛊虫不知从何处爬了出来,密密麻麻如同黑色的浪。而浪后,南疆蛊族的族人们应和着吟唱,抬手摇铃起阵。 顾青榆执剑凝眸,看向身后青衣蓬莱,“蓬莱列属剑修——” “开战!” 同一时刻,中陆战场,沧桑的声音隔着千里万里与南疆共鸣。 “杀啊——”震天的吼声响彻云霄,讨伐魔尊与叛徒仙士们身披黄金甲,手执灵光剑,尽数冲向了阴云之下黯淡的玄漱雪山,玄漱的护山大阵因剑诀术法的冲击不断闪烁着,阵盘动荡,金光摇晃在阴云之下,走笔龙蛇的古符很快出现了裂缝。 雷声隐隐,战鼓隆隆,交错的灵光覆灭了四月春桃,剑影过处,生灵失去颜色,大地因此颤抖,像是一场无声的悲戚与哭诉。 满目萧索里,只有银白的雪山,万古如一日的冰冷屹立,无悲无喜地见证着一场浩劫。 林祈云坐在白玉宫顶,一手倚微命,一手捻住了空中飘来的最后一瓣鲜艳的桃花。 他一人孑然独立,月白色衣袍简朴素雅,泼墨般的长发半挽,撒在脖颈侧,便显得皮肤白皙若雪,桃花眼侧眸望来时,真真然似月下谪仙。明明身上颜色无一秾艳,可第一眼瞧过去,却只觉得他就是天底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少年肆意风流名动天下,青年十年征战平定八方,曾万众瞩目难望其项背,后为情瞋痴叛逃仙门,“林祈云”在这天地书写的故事里,留下的笔墨,浓得都化不开。 笔仙就这么藏在人群里,看着无数银刃携着杀意朝林祈云飞驰而去,一层层阵盘悬在林祈云头顶,如同天罗地网,想瞬间湮灭这个好似玻璃般的人。而林祈云只神色平静的捻碎了花瓣,嫣红飘散中,略显单薄的人敛着眸从琉璃瓦上撑起身,而后—— 拔出了微命。 那一瞬间天地好像寂静了,笔仙隔着万千人海,忽而与那双墨黑的瞳对上了视线。 林祈云极轻的偏了一下头,下一刻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林祈云就已经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进了军阵之中,微命磅礴的杀意荡开,直冲笔仙而来! “护!”有修士疾呼大喊,金色阵盘霎时挡在林祈云剑光之前,却被微命眨眼击碎! 但这一瞬的停顿也足以给人喘息的机会,笔仙座下朱笔眨眼退却近千米,他深吸口气,再转身回头,剑诀术阵已经重新包围了林祈云,众修士使出了看家本领,本以为已经将人困住,下一刻却轰的一声巨响,剑气将所有人都掀得人仰马翻! 林祈云在万千人中执剑而立,微命剑身灵光流泻,他一眼都没有分给他人,再度抬头锁定了笔仙,轻启薄唇道:“跑什么?” 笔仙心下骤然一悚,下一刻剑尊练虚威压眨眼降下,叫这原本就沉重压抑的天地更让人抬不起头!如同被一双大手按住了后颈,修为偏低的修士当即跪地!膝盖砸入山石泥土,腰脊匍匐在地,连挪动都艰难! 而剑尊执剑而上,身影如同一道拖尾的月白流星,顷刻微命剑尖便到了笔仙眼前,笔仙盯着他冷漠的眼神,咧开嘴角:“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林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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